(9)用身体织成网让你穿行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谭小飞抓发表时间:2003-03-10 08:31

(九)用身体织成网让你穿行

从一开始就在原地踏步的,是屋前不远处的打桩机,一下一下踏步,锲而不舍也有它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左右摇摆的,是客厅里那古老的座钟,一下一下摇摆,乐此不疲记录一切。从一开始就阴差阳错的,是我内心深处渴望的爱情,一下一下差错,坚定不移钻个枯井再画上记号。
从香港回来后,我才知道跑了单。这有点像餐饮业的俗语,就是客人吃了饭以后不结帐溜掉了。单是从英姐手里跑掉的,也就是那天她帮我去货柜码头发的两集装箱货,只收到了一集装箱,而另一集装箱不知所踪。英姐急得要吐血,舅父作好了逃跑的准备,就连蜜舅妈也一遍遍打电话来问我有没有接到海关的通知。我很喜欢这种鸡犬不宁的气氛,大不了就是被海关扣住,罚钱、没收或者是退货,总比我坐在花园的树影下,听着客厅里座钟千篇一律的摇摆声,以及不远处打桩机无耻的撞击声要强。
我知道这时候想起爱情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我的所作所为和爱情有一点关系吗?抑或说我的遭遇能和爱情扯上边吗?我只是无病呻吟,又清楚地知道自己病入膏肓了。这一切当然和陈瑜即将重新出现在我生活里有关,可是我一点也想不起她的容貌和她的身体了,更别说那些被爱情笼罩过的细节。
“安仔,”我的手机响了,是奸人坚。“你们是不是有一集装箱货没收到啊?我在码头,你快过来。”
我从阴影处站了起来,三月里难得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这个时候我最不愿意就是听到奸人坚的声音,说实话我很佩服这个男人。那天从香港回来,我和关公一前一后相距一米护着他,怕他体力不支或者一个意外露出破绽。但是奸人坚很潇洒地走过了那段路,直到到了停车场才咧着嘴倒吸了一口凉气。关公很刻薄的让他去烧香,说一定是见了女人不干净的东西,才会有此血光之灾。奸人坚什么也没说,挥手上了一辆出租车。那时候我希望我这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了,特别是不要再见到叶小火了。
当我骑着摩托车到达海关码头时,奸人坚杵着根拐杖站在阳光下。“安仔,你们那报关员是怎么搞的?这样的差错都会出?如果不是今天我也有货,后果不堪设想。”奸人坚手上拿着我们公司的提单。“算了。该打点的地方一定要打点的,你跟我来。”我跟在奸人坚的后面,看着他略显得憔悴的侧面,耳边又想起了打桩机和钟摆的声音,什么生活是与我有关的呢?

“安仔,你真不记得叶小火最后对你说的那句话了吗?”当我让我们的报关员联系拖车把集装箱拖走后,奸人坚装作很随意地问。
“你为什么在意她说的话?”我反问。
奸人坚嘎嘎地笑了两声,用手搭了一个凉蓬在找他的车子。“有些人的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有些人的话说出口,他就一定会做到的。安仔,你还小,看女人不要只看她的乳房,那后面的心才是最关键的。”
我怔怔地看着奸人坚把车开走,朝停车场的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我要看女人的心做什么?

但是女人要让你看她的心呢?
说起我们的公关姗姗小姐,的确如蜜舅妈说的,是公司白养的人。所有跟业务有关的事她根本插不上手,所有跟业务没关的事呢,她更插不上手。这是一个很好玩的职位,在一般人的概念里,她应该是利索、妖艳、拿得起放得下、心狠手辣的角色。然而,姗姗小姐一点也不利索,除了喊我“寄生虫”的时候口齿特清晰,其它的言语里有太多血管瘤。姗姗小姐一点也不妖艳,一条睡裤一样的休闲裤她可以连续穿一个星期,总让我暗骂“捞妹(北方妹)”。姗姗小姐一点也拿不起放不下,就是女士用品什么有翼的天使用完了,她也可以打半个小时电话回大陆哭诉一番。姗姗小姐一点也不心狠手辣,一只蚂蚁一个蟑螂她就会跳上我的床,捂着被子发抖。姗姗小姐、姗姗小姐,每次她给人留电话的时候都会不厌其烦说,你打电话来就说找姗姗小姐好了!好像这破公司还有第二个姗姗小姐似的。
化险为夷被我找回来的集装箱,让舅父一高兴奖励了我一部本田雅阁,我也就以歪就歪报名学起车来。一个组七个人,三个老爷们两个阿姨,唯一一个上海宝贝每天有护花使者接送。每天不是在烈日下暴晒就是在雨林里穿梭,我的爱情变成了那部需要踩两次离合才能换挡的五羊货车。
大概学了有半个多月吧,也就是四月中的时候。不利索、不妖艳、拿不起也放不下、心不狠手也不辣的姗姗小姐突然出现在了学车场,她的到来引起同组大老爷们尿急,也引得阿姨们下巴坠了秤跎——脸拉得老长。 “安哥——”姗姗小姐拉长了音调,“我费尽心血开始例行休假了,就无可争辩想着来看看百忙之中的你。”我气不打一处来,姗姗小姐的血管瘤是她的话语里搀杂的成语,她怎么不说来看日理万机的我呢?!“得、得、得,这里不是你这样的小姐来的地方,例假就在家好好呆着。”“呀——,你这样说人家会情不自禁脸红的。”姗姗看了一眼上海宝贝。我一跺脚,揪着她的衣袖就跑,也不管身后组员们的起哄声。
“什么毛病啊?你!”我一用力,刚想骂,姗姗小姐就扑倒在我的脚下了,这个不妖艳的姗姗穿了一双五吋高的高跟鞋,人虽摔出了出去,高跟鞋却陷在身后半米处的泥地里。“安哥——,你手下留情,你知道我千辛万苦千里迢迢千方百计来找你干嘛?我是来为你带一个口信的。”姗姗抱着我的小腿说,“有一个英国的长途,叫陈瑜的,她苦口婆心让我转告你,她下星期六到香港,想在我们公司住,说是要在香港看病——”
我站着,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看见了姗姗的乳房。奸人坚说看女人不要只看她的乳房,要看乳房后面的心,可是不先看乳房怎么可能看到心呢?和姗姗同居一年了吧,我怎么不知道她的乳房像酒店里的那种餐包?圆圆的上面一层油……,“等等!你说谁苦口婆心要来我那里住?”

姗姗的确是处心积虑过了。
而陈瑜有没有处心积虑呢?
还有,我的处心积虑是什么呢?我一把拉起姗姗,本想为她掸掸裙子上面的土的,手不自觉掸在了她的胸口。姗姗也会穿裙子了?我把她的高跟鞋从地里拔出来,捧在胸前,喃喃地问:“她来,我睡哪里?”“你睡我房里好了,虽说也是寸步难行辗转反侧,但总不能让你不顾廉耻当厅长啊——”姗姗一手扶住我的手臂,一边说一边弯腰穿她的鞋,餐包似乎热腾腾要出炉了。我拍了一下自己的头,把思绪从姗姗的乳房上拉回来。“我又没同意,她不能说寄存就寄存!”我怒不可遏地说。
“安哥——,干嘛这样大声疾呼反对啊?她不是只看病吗,我就让她放心大胆的住,说你在学车不就大功告成了吗?”
“你真的让我在你的房里住?”我鬼鬼祟祟地问。马上想到了英姐,难道让英姐当厅长,而我由一男两女同居上升到一男三女同居。
“你还蒙在鼓里不知世态炎凉啊!英姐义愤填膺辞职了,上次那个集装箱是罪魁祸首害人不浅——。”
“停!”我刚发现姗姗的脚髁处擦破了一块皮,而她根本就没有察觉,还在絮叨着关于英姐被炒一事。我弯下腰用手隔着袜子摸摸那受伤的地方,轻声问:“痛吗?”

痛吗?
第一次和陈瑜做爱的时候我就是这样问她的。她摇摇头马上又点点头,让我是既想进又不敢进,其实我也痛,盲目前进揣着兴奋,一点也没有体会人们说的美妙。后来我再也没有问过陈瑜“痛吗?”,但是,她却一次又一次叫痛,慌乱得我只好一次又一次半途而废。痛吗,在我对陈瑜说的时候带着敬畏,带着不自信;痛吗,当我对姗姗说的时候就是真正的关切,真正的心痛。
我不知道我还会这样突如其来的想起往事,那被各种伤害钻过的孔,在座钟的摇摆声中已成为过去。我有理由企望未来吗?带着自己溃不成军的躯体,我把什么交给未来呢?
我没有让姗姗离去,看着她打着阳伞坐在砖头上,那总也被我强奸不了的五羊货车一次比一次听话起来。我的组友们在嘲讽,上海宝贝用手巾一遍一遍抹着我抓过的方向盘,但是,姗姗就这样被我留了下来。
我不知道我这一生会遇见多少个女人,然而,能把自己的身体织成网让她穿过的肯定不多。我渴望被爱,也渴望被接纳,更渴望有人能在这网中看出我的无助。
能用她的爱将这网补好的,我相信她一定存在。

2003-2-25


标签: 添加标签

0 / 0

发表回复
 
  • 标题
  • 作者
  • 时间
  • 长度
  • 点击
  • 评价

京ICP备14028770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