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寄 存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谭小飞抓发表时间:2003-03-10 08:30

(八)寄存

我不知道人是否能在一夜之间长大,咽下那些无法诉说的私隐,郁郁寡欢随波逐流?我也不知道人是否能在一件事情上站立,从此用另一种眼光去看待这个世界?
在我不认识爱妹前,我是用生殖器站立的,每个经过我身边的人,特别是女人都会被我用眼光亵渎一番,然后再用意识归类,摈弃与纳用只在浅显的表皮中。
那天上午爱妹离我而去以后,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偏瘫了,抽搐着流着脓血。我看了看沙发上睡着的奸人坚,痛苦地拧着眉毛。还有被我和爱妹绑在床上的叶小火,丰腴的身子被撕开的床单勒成一块一块肉包似的东西。我的头隐隐作痛,每经历一次失败或者是错失某种机会,那只会改变我的心情,摇撼一下我的世界观,并不会让我离世界远一点。但是,这样一个早上,我的身边躺着两个奄奄一息的人,我发现我却变得冷酷起来,像死神一样看着他们在作最后的挣扎。
英姐悄悄打电话来,说上午有两个货柜要发,问我什么时候到货柜码头。我支吾了两句,我的脚下踩着的是奸人坚干枯的血。英姐接着说那天晚上的事完全不是她的主意,是姗姗突发异想,要请她看通宵电影和宵夜,还说大家都关机痛痛快快放松一次。我没有回答,听什么都觉得滑稽。一个用刀杀戳自己和他人的人,她在乎的是什么呢?英姐见我没有反应,就说她替我去货柜码头,希望我早点回公司,以防舅父突然查房。
英姐用了一个很好笑的词——查房,这让我的身子突然热了一下,用爱妹的表达方式,就是突然勃起。是的,我们住在各种各样的房子里,每个人都有他的位置和苟存方式,但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查别人房的权利。我关掉了手机,眼角瞟见叶小火在蠕动。“猪头!我要小便,你的护士妹妹没有带一个便盆来吗?”叶小火对我讥讽地笑着,抬头看了一下她自己的惨状。我夹着腿站着没动,如果说我的厌恶——是我不得不在我勃起的这个事情上站立,那么我的眼光里也搀杂了一种复杂的暧昧。叶小火愣了一下,转而用一种祈求的口吻说:“我不会再自杀了,你放心吧,我还没有看见他那张女人屁股做的脸,我怎么会咽下这口气呢?”
我解开叶小火,将她扶进厕所。她用力将门插上,隔着门对我说:“安仔,父债子还。”
我不明白叶小火在说什么,很多时候我并不知道女人们想表达什么。
“安仔!快把门撞开!快——!”奸人坚在沙发上叫了起来。我迟疑了一下,便听见厕所里有重物跌下的声音,震得地板抖了几抖。我回过味来,一头撞开了厕所的门。

叶小火蜷在浴缸和马桶中间,裤子解开了,在大腿处。她不是自杀,她是晕过去了。我一把抱起她,出了厕所。“怎么办?她晕过去了。”“白痴!先把她裤子穿起来再说!”奸人坚痛苦地闭上了眼。这个在自己刀伤处用打火机烧伤口止血的男人,仰头看见叶小火赤裸的身子,却一下萎缩了。我慌忙将叶小火放下,让她双脚站立、头靠在我的肩上,手伸到她的后背帮她提起裤子。“爱妹走的时候说要给你们弄点吃的,你们俩这样子我怎么出去啊?”我隔着叶小火的肩看着沙发上的男人说。“她刚刚在厕所里你对你说什么来着?!”奸人坚猛睁开眼睛,凶神恶煞地说。
说什么?我真的不记得了。我将叶小火扛回了卧室,想想,只是轻轻帮她盖上了毛巾被。看着她惨白的嘴唇和那头直直的长发,我想有谁的吻能让她起死回生呢?
咚咚咚——,有人敲门,我一下吓傻了。客厅的地上还有奸人坚和叶小火的血迹,整个公寓也像杀戳现场一样,这时候会有什么人来呢?奸人坚也紧张地在沙发上直起了身子,我看见他用手去摸那把戳伤他的刀。我敛声屏息来到门后,听见有人在说:“安仔,开门!我是关公。”
关公?关泽伟?我拉开房门,一把将我的死党关公扯了进来。“你怎么来了?”“废话少说,那两条死尸呢?怎么处理?”关公说完看了一眼奸人坚,两个男人只对视了几秒钟,仿佛就完成了彼此的交易。关公转头对我说:“我帮爱妹带东西过来了,那个女人呢?怎么不让她死了算了,她害你害得还不够?!”说完,关公像变戏法一样从身体的各出取出了很多东西,有针筒、止水纱布、葡萄糖……,我想估计除了新鲜的血浆爱妹不敢让他带以外,所有能采取急救与维系生命的东西,关公都带来了。
咚咚咚——,又有人敲门,我还是一怔,腿有点软。“是大眼妹,你去开门吧,她坐的另一班船。我们怕万一一个被查出来了,还有另一个。”关公说。我唯唯诺诺走去开门。大眼妹是爱妹护校的同学,爱妹已告诉我了,但是,我没有想到爱妹一回大陆后马上采取了行动。“我大佬到了吧?”大眼妹关雅玲一进门就问,然后也不等我回答,就走到奸人坚身边,看了看他的伤腿。“这个爱妹!活该一辈子做小护士,什么手艺啊?”关雅铃一边说一边撩起自己的长裙,从里面取出她夹带的东西。我百感交集,说实话,那些恐怖分子将武器拆散了带入境也没有关泽伟俩兄妹在行。我看着他们手脚麻利为奸人坚吊好点滴,突然想起了叶小火。“还有一个在里面呢。”
“就记得女人!”关雅玲冲我一瞪那双牛眼,“爱妹怎么被你瞄上的?真是倒霉!月经不调!”

月经不调。
我听见大眼妹这样说,苦笑了一下。关公家里是开车行的,众所周知就是走私汽车行。关公曾半开玩笑半请求让我每次回大陆帮他走私零件,被我支吾着婉绝了,关公接着用嘲讽的口吻说,那像女人一样每个月来一次行不行,我急中生智回了一句,那要是月经不调呢……。这样,我又落下了一个花名。但是,此时,我已顾不得脸红了,我听见叶小火在卧室里大骂,“滚开!你以为你生着一张女人的皮,想往谁身上贴就往谁身上贴?!”
“你给我住嘴!等打完这针我再帮安仔给你一针!”大眼妹喝道。也和爱妹一样,不知用什么方法一下就把叶小火制服了。
我站在走道上不知所措。叶小火骂的是什么我清楚,关雅玲她清楚吗?她说“帮安仔给你一针”,我知道她是做得出来的。这个关家的千金,一出护校就脱离了本行,在车行里做起了管家婆,就是关公和关父也怕她三分。
“这下不是月经不调,是子宫肌瘤了吧?”关公走到我身边,递了一根烟给我,赞赏地看了看他妹妹。我哑口无言,早上我还在想我是变得残酷了,像死神一样漠不关心身边人的死活。现在,我发现我错了,我是害怕,希望能封闭自己所有的感觉,远离这千穿百孔的生活。

大眼妹关雅玲晚上准备大陆了。走之前她说,“安仔想钻女人的裤裆就让他钻个够,本小姐没那么多爱心陪他下贱!”关公噗哧噗哧笑着,帮我把地面的血冲洗干净,对着他妹妹说了一句:“这里还有一位帅哥,怎么不入你吸血女僵尸的眼啊!”关雅玲看了一眼奸人坚,那双大而无神被我们称之为僵尸的眼睛翻了一下,不屑地说:“他现在短斤少两,不知道会不会留下后遗症,我看我还是留得青春在,不怕没柴烧。”
“你不怕内烧?”关公笑嘻嘻地冲着出门的妹妹说了一句,摇了一下手。
我见惯了他们兄妹俩斗嘴,也麻木了。可是奇怪的是奸人坚一言不发,在整个关雅玲为他治疗的过程中,他始终看着天花板。我想他还在琢磨叶小火最后在厕所里对我说的话,但我自己却根本就想不起来她说了什么了。

关公陪我在香港住了几天。
叶小火恢复得很快,不声不响为我们做饭。
奸人坚在我和关公的帮助下每天在室内练习走路,因为他也是和我一样,拿通行证,每次只能在香港逗留七天,他不想在过关的时候露出破绽。有几次,他的大腿由于用力被挣破了伤口,血沁出了裤子,但是他几乎没吭一声,料理了一下又继续锻炼。

回大陆的前一天,关公和我在阳台上抽烟,他突然说:“‘死鱼’五一要回国了,是回来治病的,说是在英国得了花粉过敏症什么的。”停了一下,见我没反应,他又接着说:“你还在计较龙虾那件事啊?我劝你就不要想了。当时我们看你那样痴情,不好点破你。其实,她那样骚你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你看出来了怎么不和龙虾一样上她呢?!”我恶狠狠地说。
“安仔,是‘死鱼’的父亲告诉我她要回国的消息的,他还特别让我通知你。你知道你是她公开的男朋友……”
“那谁是她公开的床友啊!”
“安仔,我知道你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但是,谁让你在她去英国之前没有和她吹呢?这次回来你就怜惜她是病人,当寄存一件东西好了。”
“是把她的身体寄存在我这里呢?还是把我的生殖器寄存在你们的口里?”
“你看你这说的什么鬼话?”关公一下忸怩起来,“不是有个哲学家说什么存在就是合理的吗?有要寄存的东西,就需要一个可以寄存的地方啊!你就不能……”
那一刻我真的很需要爱妹或者关雅玲,在关公的脖子上来那么一下,让他生不如死。
是的,有需要寄存的东西就有寄存处,陈瑜可以把她有病的躯体寄存在我这里,我也可以继续用她,这就是关公他们的逻辑。但是,他们谁想过我的感受呢?除了我的生殖器是肉做的,我的心也是肉做的,我不允许它们任人分配。
“你不是这样无情吧?对屋里的两个残废你都舍生忘死,怎么对你的旧情人这样残忍?”
“他们不是残废!你们才是残废!”我气得脸都绿了,“我还没有见过哪个女人像叶小火那样爱得痴迷,也没有见过哪个男人像奸人坚那样义不容辞……”
后面说了什么我一点也不记得了,因为我一边说一边把高出我半个头的关公挤在了防盗网上,最后,关公单腿将我摁在了阳台地上。

谁让我来到这个世上?
谁让我了解了寄存——寄存别人却无从找到寄存自己的地方和方式。


2003-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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