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不要走近我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谭小飞抓发表时间:2003-03-10 08:27

(六)不要走近我

我变成了一堆狗屎。
用cowbman的话是“从内容到形式”都是狗屎!
我不知道在床上睡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梦还是别的什么?电视机上的两万块钱不见了,第二天门缝下面塞进了我的证件,估计那班护士们撤走了,那么说所有的罪孽还是有迹可循的?
我住在温泉里,却从没有泡过温泉。约翰站在约旦河边,对所有来者说:你们悔过吧!洗去你们罪恶的灵魂……。可惜我不是西方人,我身上流着的只是中国的血。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每天除了饿的时候叫一些东西来房间吃,我就是那样舍弃灵魂般睡着。我的手机没有充电,一直在床角的地上,是和爱妹搏斗时留下的吗?
最后把我从温泉里揪出来的是我的舅父。这太讽刺了。我意欲远离所有的诱惑,让自己颓废下去,在自责中和无助的灵魂一道灰飞烟灭。可是诱惑并不想轻易放过我。舅父帮我把拖欠的房费结了,押着我上了他那辆奔弛,朝中山开去。舅父在雅居乐有一套豪宅,写的是他第三个小老婆的名字。这样说也不对,香港舅妈是舅父的第二个妻子,只比表哥大五岁,那现在我们要去的是舅父唯一的小老婆家。一路上舅父只说了一句“没出息!”,把车窗开得大大的,驱逐我身上的臭气。
蜜舅妈(小蜜+舅妈)裹着一件浴袍出来开门,丰满的胸若隐若现,她的身后站着她的按摩师。“呀——,你舅父供你吃供你住,自己都舍不得泡温泉,你倒好,一泡就是十多天?呀——,你掉猪圈里了?这么臭!”我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按摩师,舅父在香港不舍得用她身子的时候,都被谁舍得用了?“好了,你少讲两句,安仔以前太‘乸型’(小白脸),现在破了相,会更醒目的!”
“是不是被姗姗那狐狸精害的?我早说了——”
“收声!不相干的事!”
“和安仔不相干,那就和你相干啦?你说你们公司要养个公关干什么?!

我在雅居乐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便回了香港。
转眼三月来了,我脸上的伤结了痂又掉了,露出两条鲜嫩的新肉。英姐和姗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把我弄丢了。其实我是把自己弄丢了,麦客骂得对,我是一个强奸犯。我就每天这样行尸走肉的过着,很多问题想不明白,但也无能为力。自从听了蜜舅妈和舅父的争吵,我越看越觉得姗姗形迹可疑,难道舅父还想包办婚姻,为我安排机遇?三月的香港潮气逼人,站在十二楼的写字楼窗前,看见周遭的建筑都被白雾吞噬了,惟独我这堆狗屎,还苟延残喘冒着臭气。
这天中午,我坐在电脑前百无聊赖打着游戏,有人按门铃。姗姗很勤快去开门,不一会在玄关处大叫:“安仔,有个小姐找你!”我懒洋洋站起身,刚一转身就愣住了,是小护士郭爱妹!“你怎么来了?”我问。“唉呀,你怎么不让人家进来啊。”姗姗大呼小叫,引得英姐一边系裤子一边从厕所出来了。我一阵头晕目眩,说实话,英姐和姗姗从来就没在我面前忸怩过,但我不想爱妹产生不好的联想,认为我们是一班乌合之众。我果断将爱妹往外一推,把门带上,把姗姗和英姐留在她们的好奇里。
“你怎么来了?”我又问了一句,问完后才想明白其实我最龌龊的一面爱妹已知道了,我还担忧什么呢?
“今天是‘三八妇女节’,我和护士长来香港旅游,就想着来找你了。”

我把爱妹带到楼下的一间咖啡屋,一路上我们都没有再说话。我发现爱妹变了,很恬静很温顺的样子,这是不是就是人们说的从女孩到女人的转变?我们面对面坐下,她的确应该来找我的,我也应该对她负起责。我还从来没有认真仔细地看过爱妹,在医院的时候我只注意她那裹在护士服里的身子了;在温泉的时候,她那件湿了的游泳衣也让我神魂颠倒。这时候的爱妹穿着一件淡紫色的薄毛衣,头发像芭蕾舞演员一样扎在脑后,露出光光的脑门,正好衬出她那双圆圆的眼睛。爱妹很拘谨,手在桌面上不停地绞着。
“爱妹,对不起——。你听我说完,不然我就没勇气说了。那天我真想去自首了,可是想想又没有罪证,如果你矢口否认,那不是反而坏了你的名声吗?我这人长这么大,最怕的就是别人嘲笑我。你那天、那天——,对不起,爱妹,我还不知道你多大?”
“二十。”
“只比我小一岁啊,我还以为你十八呢。”
爱妹笑笑,从她的挎包里拿出一个存折,推了过来。“这是那两万块钱。我一直以为你会来找我的,你知道我工作的地方。我想你不在乎我,也应该在乎这两万块钱。后来,见你没来,我就用你的名字存了……。我只知道你香港的地址。你脸上的伤还是留下了疤痕啊,处理得太不及时了。”
“爱妹,我其实是一个很羞涩、胆小的人。高中的时我有三个死党,龙虾、关公和土豆,他们都比我有出息。那天,我也不知是吃了什么豹子胆——”
“啊,你不是说关泽伟把?你就是那个安仔啊?”爱妹突然雨过天晴,爆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我傻眼了,怯怯地问:“你认识关公、关泽伟?”爱妹只是笑,并用手捂住了肚子。我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冲进男厕所把我揪了出来,那麻利泼辣的小护士才是真正的爱妹。想到这我真的后怕了,就算我现在能求得爱妹的原谅,把她像豆腐一样捧在手里,她也是一朵被剪断了茎的鲜花,我为自己的罪过追悔莫及。
“我听他妹妹说的呀。你真的就是那个安仔啊,真是笑死我啦!”
“大眼妹?”我忸怩不安,爱妹的笑声真比强奸我还要令我难受,我知道在追女孩子的时候我闹过不少笑话,但谁一生出来就是箇中高手呢?
“你们叫她‘大眼妹’啊,我们叫她关之琳,你别说她的眼睛真大啊。”爱妹眉飞色舞,一双小手在空中挥动着。我拼命点头,希望我们继续评论女孩子的五官,让爱妹忘掉我的劣迹。爱妹如数家珍一样说着关于我的笑话,我继续点着头,看着她笑得溢出眼泪的眼睛,我的胆量又回来了。

“爱妹,我想对你负责。”
“负责?负什么责?”爱妹刹时收住笑,一双晶亮的眼睛迸出恼恨,隔着桌面砸在我的脸上。隔了半晌,爱妹将目光转向窗外灰蒙蒙的街道。“我有男朋友了,我们两家是世交。他爸爸和我爸都是南海舰队的,我们两家是一起转到地方上的……”爱妹的声音很弱,我想象着爱妹的军人爸爸,骂人的时候一定不会像爱妹一样只说没劲,肯定是“他奶奶的,给老子拉出去毙了!”。“他比你高大,对我很好。我们好了有三年了。”爱妹开始咬手指头,护士也有这习惯?
“那——,爱妹,我怎么补偿你呢?”
“你欠揍!你就应该被叶小火铺张凉席放在上面爆晒!还要开膛破肚,穿上篾签!”
“那我不是成了咸鱼了?”
“你比咸鱼还要咸!”爱妹嚷了一句,嚷完自己又笑了。我知道她是想起了广东话“咸湿(下流)”,可是我却笑不起来。在对爱妹做了那禽兽之事后,我觉得我将要下地狱,即便是爱妹饶恕我,我也会唾弃我自己。爱妹笑着笑着又噙满了眼泪,对我做了一个吸血鬼的动作,抹干眼泪又笑了。“他们为什么要叫你‘沙滩王子’?”爱妹问。我噏了一下鼻翼,这个时候能让爱妹再把眼珠定在我脸上,已是我的大赦了。“上学的时候我比较羞涩,每次换衣服总喜欢背着大家。有一次去海滩,关公他们用三条浴巾做了一间更衣室,开口的地方对着没人的山。大家都换了泳裤,轮到我的时候,我习惯性背着他们,可等我刚把裤子脱下,他们三人一齐把浴巾扯下了,于是,我正面全裸——”“对着沙滩,是不是?”爱妹其实早知道答案了,“你呀,他们是故意让你出丑的,知道你一进去肯定会背对山、面对海滩的!”
“爱妹,你在香港要呆几天?”
“五天,白天陪护士长逛街。”
“我知道一家很好的泰国餐厅。我晚上来接你?算是迟到的对你的尊重吧。”
“嗯——”爱妹很认真地看了我一眼,“但是,不要走近我!”

如果二十一岁前,有一个女孩子对我说“不要走近我!”,我会自惭形秽,捂着自己的受伤的心不可终日;如果现在有个女孩子对我说“不要走近我!”,我认为那是欲擒故纵、以退为进的小儿科手段。可是,97年的3月8号,爱妹对我说这句话时,我听出了里面的警告与不信任、拒绝与隔阂。
在送她回铜锣湾的时候,一路上她似乎都在说她正在当兵的男朋友。其实,她不需要这样费尽心机,我早已从那句“不要走近我”里得到了暗示,我是怎么能和她又高大又尊重她的男朋友相比呢?
我回到尖沙嘴,发现自己被姗姗锁在了门外。


2003-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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