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A)让我抱抱你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地域不限发表时间:2003-04-28 04:32


(二十)让我抱抱你

怎么没人告诉我放弃也是一种逃避呢?我拼命封闭自己的内心,让一切荣辱停留在过去式里,我希望有人能为此付出代价。然而,没有人关心你的痛楚,你在别人的生活中只是一个参照物,他们关心的是他们自己的得失。
黑衣喜笑颜开,看到我的窘迫,她只是很随意地说了一句,你放心吧,还有别的女人来接你的。我站在黑衣的破木屋中(这是十三村给她的权利,不用缴纳任何租金),双拳紧握,我不知道我赋予了她什么?让她这样肆无忌惮揭开我的伤疤。
吴晓玄也是一个天才,她只给我揭开了窗帘的一角,让我看到了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然而,这像是一个赌注,用她的话说就是——你拿到别人的把柄了,就知道怎么制他了。吴晓玄成功用我的逃避刺激了我的不甘,我知道我的偷窥生活还仅仅是开始。

我出了黑衣的木屋,凶狠地用脚踢上门。看着它“噹”地一下向黑衣扑去,我有一种报复的快感。我不是属于这里的!黑衣那张巫婆嘴抢先一步告诉了我事实。但是,我也不是属于我的过去的!没有人会因为安仔的失踪惶惑不安,也没有人会因为安仔的逃避于心不安。每个人都是咎由自取,生命给我们的是一个过程,我们都知道终极是什么。但是,没有人会在意,在终极之前我们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

我去碌仔那里抱回十几瓶啤酒。每次看见我,碌仔都会吹口哨。碌仔是房东七叔的侄儿,也是强嫂公开的情人。碌仔在他的小卖部前打麻将,光着膀子,一只脚踏在长木凳上。我第一次向他买东西的时候,说了一个“请”字,让他差一点没吐我一脸口水。是的,在十三村,你说“情人”这种字眼,就和“请”一样,是暴君的权杖,都是拉屎,为什么你拉的时候要坐在皮制的马桶圈上?
“安仔,强嫂要断奶了,你什么时候戒奶啊?”碌仔冲着我的背影说,惹得他身边的人都笑了。我用强嫂奶汁治病的事在十三村是笑料,那些小嫂子们一看见我,就会做掀衣襟的动作,问安仔我这也有啊,你要不要?
我没有回头。
吴晓玄也掀起了她的衣襟,她说“要让人家跟着你跑,你得下饵啊!”,吴晓玄的饵就是那滋养着她和所有人的奶汁——富裕生活中无法挥霍的空虚。

我在二楼走廊上喝着啤酒,喝完一瓶就把空瓶子向黑衣的木屋前扔去。黑衣曾经和我在大排挡的边缘寻觅,总是趁人不备的时候,从人们的脚边顺手牵羊拿走喝完与没喝完的啤酒瓶。这些瓶子值一毛钱,这时候我还有十几个一毛钱好挥霍。
黑衣的屋里一直亮着灯,我知道她在,她也知道我为什么会怒不克遏。
“不怕别人不犯错,就怕犯的错和自己没关系”。生着虎牙的吴晓玄代表了新兴的女性强权意识。如果我有足够的清醒,这时候我会梳理出她的生活准则,然而,我开始醉了。
我看见表哥搂着一个女孩子进来了,他一把掀开我的被子,看着我捏在生殖器上的手,邪恶地一笑,“自慰啊?你个衰仔,真他妈丢我们蓝家的脸!来,有本事让别人舔你的‘细佬(老二)’。”表哥把他身后的女人一推,我看见蜜舅妈那张谄媚的脸凑在我眼前,乖巧地跪下,用她那修得很好的十指轻轻揉搓起我的“细佬”来……。不!我不要这个女人!我对着表哥大叫。表哥嘎嘎笑着,推开蜜舅妈,又从身后拽出一人,是姗姗。“你真是个懦夫!连这样送上门的女人都会放过。”不!我也不要姗姗!我向床角退去,姗姗弄破了我的“细佬”,让我的生活瞬间粉碎……。姗姗泪流满面,一双手向前伸着,她分明在说安仔我可以的,安仔我可以的。

“哇!有冇搞错?!一星期两次啊!”
我扭了一下,下体一阵揪心的痛,吓得我一下就醒了。黑衣站在我的床前,很好奇地看着只穿着短裤的我。我低头一看,裤子糊了一块污迹,硬硬的一大块,刚刚就是扭动的时候,被黏住的体毛扯得我生痛。我双腿一蹬,将黑衣踢到了墙角。黑衣捂着胸口蹲在那里,大声叫嚷起来:“我不是有意的!我来叫你去废品站啊——。”
“滚!我再不要见到你啦!你和你的废品站都见鬼去吧!”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硬是不伸手去扶黑衣。这个声称自己十五岁了的女孩,在我眼里再也不是天使了,她比巫婆还要邪恶,因为她总是戳穿我的懦弱。
生活是实实在在的,每个人都在经营他们的生活。逃避没有用,逃避的后果是你只能在黑暗中勃起,在睡眠中排泄。

我不知道黑衣是怎么离去的。我像一个断了奶的孩子,向着我的城市——我奶汁仍然充分的母亲跑去。我不要再吞食我的排泄物了!大自然造物的时候,让我有了吞咽的功能,也给了我相应的排泄,我为什么要回避?
这是白天。第一站我不知道去哪里?说实话我不知道吴晓玄是怎么认出我的,我觉得我和真的乞丐没有什么区别。上班的人群在我身边流动,我想爱妹不知道是上夜班还是白班,这时候我真的很想看见她,哪怕是远远地看一眼也好。我在十字路口站住了,突然有个人伸手给了我两块钱,并和善地冲我笑了一笑。人行红绿灯变成了绿色,但我无法通过。看着手里的两块钱,这应该是二十个啤酒瓶的价钱。
突然,有人用小石块砸了我一下,我一回头,看见远处有四、五个小孩,正对我怒目。这里是他们的地盘,我无意中抢了他们的求生之道。我示威地将那两块钱晃了晃,原来什么东西都是要抢夺的。正当我得意洋洋的时候,一转身,看见我母亲正挽着一个提包走过来。我吓出一声冷汗,这时候是她买菜的时候,下意识里我向往的还是自己的家。母亲在马路对面等绿灯,脸上浮现出恬静、安定的神色。她的儿子到哪里去了?看她的表情,她似乎从来没有为这问题担心过。
我强忍着眼泪,等她步履轻盈地走到我身前的时候,突然伸出了乞讨的手。

“走开!年年轻轻的,不去打工,学人讨钱!没出息!”
母亲骂了一句,紧紧捂着她的提包走开了。哈哈哈——,我冲着她的背影哈哈大笑。母亲从前也常骂我没出息,那是因为她问舅父的情况时,我一问三不知。母亲认为我应该惟舅父独尊,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不仅是她的亲兄弟,更是她的银行。有钱能使鬼推磨,虽然这道理母亲从没有说出来,但在喝斥我父亲、娇宠我姐姐、督促我向舅父靠拢的时候,她没有少暗示。
我笑也笑累了,笑到最后几乎变成了哭。
母亲没有认出我,这事实给我打了一剂强心针。我来到爱妹的医院,隔着急诊室不太透明的玻璃,我看见爱妹在那里麻利地走来窜去。“其实,谁在乎谁呢?”吴晓玄说。我很饿,胃里面一阵阵痉挛,昨晚喝下去的啤酒变成了尿液,撒了几次后,我的身体变成了纤维,杂乱地虬结在一起,一阵轻风吹过,它们嚯嚯地发出脆响。
谁在乎谁?

午睡的时候我去买了两个面包。爱妹一定在她们护士办公室里休息,她那光光的脑门一定还是那样平滑,没有了我的生活,一定会有更多乐趣。我在街上溜达着,久违的各种喧嚣一点点撞击着我的记忆,在我离开之前,这喧嚣是属于我的。
不知怎么,我突然发现自己来到了关公的车行前。没有见到人高马大的关公,我看见关雅玲翘着腿在那里抽烟,穿着连体蓝色工作服的小伙子围着她转。有人在冲功夫茶,关雅玲的脸在油迹斑斑的车行里,像一盏探照灯。她端起茶杯,喝过之后又放下,一切是那样随意、自然,就和她随时会冒出的粗口一样,它们构成了她真实的生活。有几次,关雅玲的大眼睛向我看来,很机警也很冷漠,我很感激她没有让她的师傅给我送两块钱。
我黯然折回医院,再等几个小时,爱妹就会下班了。
谁在乎谁呢?
我对爱妹的爱已和肉欲无关了。

五点五分,爱妹从急诊室的大楼里出来了。我很激动地站了起来。我坐在爱妹的必经之地,我不奢望她能认出我,我只想近距离地看看她,闻闻她身上的气味。她是我懦弱与无知的见证人,这时候她是这真实世界的参照物。我只顾看着爱妹娇小、圆浑的身子向我走来,根本没有看出爱妹的眼光已越过了我。
“今天怎么骑自己的摩托车了?”爱妹侧身从我身边走过,在一辆摩托车前停下,一跺脚说。
“上车吧,今天约了龙虾在海天楼吃饭,有点重要事谈。”
“龙虾?你今天不是说陪我逛街的吗?怎么又和他们喝酒啊?”
“你懂什么?!”胡斌递了一顶头盔给爱妹。“就我那点工资,不够你买两条裙子的。这是男人的事情,等下你们女人少他妈插嘴。”
爱妹噘着嘴将头盔带上,坐上了胡斌的摩托车。
爱妹穿着一双银色的高跟凉鞋,很小心地垫在摩托车的踏脚上;爱妹的裙子在风中掀了起来,露出两个光滑膝盖;爱妹的小手很自然地搭在胡斌的肩膀上……

海天阁海鲜大酒楼是一个半圆型两层楼餐厅,所有临街的包房都没有窗帘,在街上清晰地就能见到进餐者的一举一动。这里以前是我和龙虾他们的根据地。我一间一间房看过去,没有爱妹以及胡斌、龙虾的身影,但是,龙虾的那辆马自达停在外面。
我像一个游魂在街上游荡。我知道如果我愿意,我也会在城市里占一席之位。不知不觉中,我发现自己来到了爱妹家的那条小巷。在墙角蹲了下来,勇气荡然无存。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摩托车的刹车声将我惊醒。爱妹从车上跳了下来,很激动地说着什么。胡斌用脚支着地面,也在叫嚷着,突然,挥手给了爱妹一巴掌。我向前窜了一步,看见爱妹捂着脸愣在原地,而胡斌加大油门风一般离去了。
爱妹在地上蹲了下来,瘦弱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她在哭。“爱妹——”我悄悄地走了过去。爱妹抬起泪眼婆挲的脸,看了一会我,“哇”地一声又放声哭开了。
“安仔,抱抱我!”爱妹说。

2003-3-19
标签: 添加标签

0 / 0

发表回复
 
  • 标题
  • 作者
  • 时间
  • 长度
  • 点击
  • 评价

京ICP备14028770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