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我是一条狗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地域不限发表时间:2003-04-28 04:29


(十八)我是一条狗

从后视镜里看见爱妹俏皮地摇手说再见,殷勤得动人。警车在她身前掉了一个头,很快遮住了她娇小的身影,可我知道爱妹会一直摇下去。这世上如有一个人让爱妹贪婪,用眼光去吞噬他转身而去的背影,那爱妹就是幸福的。警车超过了我们,我只看见了开车人的手臂,垂在车窗外,踌躇满志地敲着车门。这是让爱妹幸福的男人,是爱妹生活中实实在在的手臂,把爱妹交给他应该是放心的吧。
这样想着,绝望搀杂着疲惫一齐向我袭来,身子不由自主顺着椅背向下滑。爱妹在我身后摇手,虽然是冲着我的方向,但那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真他妈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啊!”我嚎叫了一声,吓得司机一抖,差点和追上我们的警车亲吻了一下。
“找死啊!信不信我废了你!”
我缩在狭窄的后座地上,听见爱妹的男朋友冲着司机骂了一句。是的,他是可以废了司机,他甚至可以废了这车和车上的人。不过,不用他动手,甚至不用他动口,我已自己废了自己。
我没有勇气伤心,在这一刻我丧失了作为一个人所有的感觉。

车很快驶出了市区。我止住了抽搐,明白了自己是一条被遗弃的狗——被我过去所有荒唐遗弃的狗。但是,谁能告诉我,我究竟错在了什么地方?
我在村口下了车,突然想起自己根本就不记得那房子了。这个村子和所有村子一样,村口有一栋炮楼,是抵抗日寇时修的。我用手搭了一个凉蓬,努力回忆我将我的初夜权保留在什么地方了。
“看来你就是昨天那个‘水鱼(笨蛋)’,怎么,回来算帐啊!”我的身后有人说话,一回头,看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站在那里。“你是在对我说话吗?”我狐疑,这个还不到我肩膀高的女孩,她的话和她的年龄不符。她笑了笑,上前扯了扯我身上的衣服。“我不对你说话,是在对这衣服说话!这是从我那里买去的。昨天就知道又有人被骗了,但从来没见有人回来过的。哈哈,好玩!”
“你是谁?你究竟在说什么?”
“到十三村来的人,不认识我黑衣的,是他的失败。那条女早就不是处女了。”这女孩一边说一边向村里走去。“活该你上当,做‘水鱼’!连自己的衣服也给人骗了去吧。”

啊?我瞠目结舌,真不敢相信我听到的。这女孩看起来最多十二岁,但她的每一句话都好象和我有关系。“乞儿”?我遇到了一个真正的乞丐?“等等!”我追了上去,“你说这条村叫十三村?你叫‘乞儿’”。
“我没有名字。”她停住了,“从小就被人叫‘乞儿’,后来,我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字,叫黑衣,怎么样?读音一样,但好多了,是不是?狗还有自己的名字呢!”
“嗯,”我不知道说什么了。“黑衣,你刚刚说的话一大半我都没有听懂。”
“你是装不懂吧?嘻嘻。怎么,找那两父女算帐?我看你就省省吧,嫖客再有理也怕无赖吧。”

我是嫖客?
我跟在黑衣的身后,嘿嘿地傻笑着。我问黑衣多大了,她说不是十四就是十五。我问怎么你不知道你自己的年龄啊?黑衣说,“我还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呢!他们一生下我,见是一个女孩,拍了拍屁股就走了。我是这村里的公用财产。不过,现在我是单干。”“单干?怎么单干?”我们在村里左转右转,我努力在记路。“很简单,就是现在我自食其力,谁也不想再剥削我了。到了,就是这个院子,你要找的人在二楼。”黑衣说完向隔壁一间破旧的木屋走去。
“黑衣——,谢谢你。”
“谢什么?等下吵的时候别忘了他们比你先到这村,你不会占便宜的。”
我在院门边站了几分钟。黑衣像返老还童的巫婆,在那扇吱呀乱响的木门后消失了。

我摸索着上了楼,那个我存着我的初夜权的房间用一条铁丝钩着。我取下钩子,进了门。里面空无一物!我有一些迷惑。黑衣说你找的人就在那里,现在这里鬼影都没有一个!不要说人,就是日常的生活用品也不见。我充血的头脑嗡嗡乱响,第一时间就是冲着那床跑去,我记得上午我脱下的脏衣服就是扔在那里的。什么也没有了!他们溜了。
我颓败地扶着床沿坐了下来。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的初夜权啊!我今天不用,明天不用,后天它一定还在的!哈哈哈——,谁能剥夺我的选择呢!我是一个嫖客!一个狗样的嫖客!”我笑着,又哭着,泪流满面。花了一千块钱买来的这个教训真值得!这是从龙虾他们那里买不到的,因为他们不会从我身边溜掉;这也是从舅父、表哥那里买不到的;从陈瑜那买不到,从叶小火那买不到,从爱妹那买不到,甚至从姗姗那也买不到……。因为我对他们都还存着希望,从来没有肯定谁在欺骗谁。
是我自己欺骗了自己!

我摊开四肢躺在光秃秃的床板上,脖子上有一条筋勃勃跳着。我成了一条遭人唾弃的狗,连婊子也会逃离我!哈哈哈——。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呢?这个问题一出现在我的心里,马上让我像铁板上的鱿鱼一样卷了起来。我的项链!我舅妈给我的项链呢?我弹了起来,掀起一切可以掀起的东西找了起来。
没有!它不见了。
现在罪证也不见了。我在地上坐了下来,异常冷静。这项链是一切幻灭的的起因,它是怎么到了蜜舅妈的手中的?搏斗,只有搏斗它才会从我的脖子上断裂。可是,我搏斗过吗?和谁搏斗呢?如若不是搏斗,那一定是得意忘形时断裂的,可我得意忘形的时候是何时呢?

“啊哈!我说这屋里白天也有鬼叫声,原来真是有鬼啊。”一个老男人钻了进来。“啊——?!这房里的东西呢?怎么全不见了?!”他环顾了一下,冲了过来,揪起我的衣襟。“叼你啊!说,他们跑哪去了?”
“我还想知道他们跑哪去了呢。”我有气无力地说,任他像抖麻包一样抖着我。
“不行!你得赔!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我茫然地看着他,情不自禁又大笑起来。我赔?我赔什么呀?我用什么来赔呢?我现在是要钱没有,要命也只有半条,而且还是半条狗命!
“七叔,怎么了?又收新房客了?”黑衣突然出现在门口,手里抱着两件衣服。
“黑衣!快,去把碌仔叫来,看我不打断这家伙的腿。”房东七叔仍然抓着我,回头对黑衣说。
“七叔,你神经过敏了吧?看他的样,也不像偷棉被的人呀。你那点破东西,我这个捡垃圾的也不会要。”黑衣走了过来,装作不认识地看了看我。“七叔,这下你发达了!这小子一定是来避难的,收他两倍的房租!”
“是吗?”七叔很疑惑地看了看黑衣,又看看我。“你说,你是不是来租房的?”
“租房?”我苦笑了一下,现在能安置我身体的,不是任何一间房屋;能安置我灵魂的,她们是别人的女人。

我用三百块钱租下了这间只有一副床板的房间。七叔告诉我厨房和洗手间是公用的,在院子里。黑衣等七叔走了,将她手上的衣服放下。“来,我良心上有点过不去。如果昨天知道是卖衣服给你,我不会给这两件死人的衣服。嘻嘻。不过,你现在看起来和死人没什么两样。”我看着黑衣,很明显,她活得比我明白。
黑衣呶了呶嘴,快活地说,“幸好你还知道把钱包随身带走,我见过被他们榨得连坐车回去的钱都没有的男人。去冲个凉吧,看你可怜,我再去拿块肥皂和毛巾给你吧。”
我懵懵懂懂跟黑衣下了楼,又问了一句,“黑衣,你究竟多大啊?”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何况我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乞儿哟——”黑衣快活地离去了。

我站在四面通风、用木板搭起来的冲凉房里,里面只有一个水龙头和一个橡胶管子。我默默脱下了衣服,很注意把自己的钱包放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十三村,弃儿黑衣,还有一条正准备冲凉穷途末路的狗,这世界真他妈精彩得醉人!我打开水龙头,“啊——!”我惨叫了一声,蹲在了地上。水顺着我的肩膀向下流,刚沾上我的命根子,就把我击倒了。
“这有什么,有的男人比你烂得还厉害呢。”黑衣的声音。
我觉得整个世界不是精彩得醉了,是精彩得碎了。水淋着我的躯体,那裂开的伤口受不了这清晰的冲刷。我觉得有把刀在剮割着我,听到黑衣的声音,又觉得是一把铁锤在敲击我。“滚!你他妈才烂呢!你是妖怪,是魔鬼!我再也不要听见你的声音了!”我捂着自己,坐在地上,对着黑衣破口大骂。
黑衣快活地笑着,把毛巾搭在那烂木门上,将一个肥皂盒放在我脚边。“你别赶我走,等下你会后悔的。我说了,这十三村,你认识我黑衣是你幸运。我们村里的六指叔专医你这病,你们城里很多人都慕名而来呢。”
“我没病!我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你没病,你的狗东西病了。”黑衣看着我捂着胯部的手,“你和他们是一样的,你迟早会回去的。”


2003-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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