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网俱乐部

二

一个午后，我确定了自己有一个怪癖，我的舌头在不说话的时候总卷曲着，发出像婴儿一样吸的声音。在夜晚这种声音总把我爸和我妈吵醒。在睡觉前，他们开始告诫我，不许把舌头卷起来，要伸直才可以睡觉。但每天早上他们都说我没有做到。白天的时候，我妈一有空就叫我张开嘴巴，她企图找出我卷着舌头的原因。接着她要我爸和她一起带我去看了医生。


从医院回来后没有多久我妈就带我去学校报名，一个早上，一个卷头发的女人我妈的手里接过我，我跟在她的后面进了教室。她安排我坐在一个靠窗子的位置。这个女人总给我冰凉和压抑的感觉，她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粉笔落地的声音都会让我感到紧张。只要她来到我的身边。我的背就机械的挺直，目光直接的对准了前方。在后来，只要听见她的脚步声我的呼吸就开始混乱，甚至在一次闭着眼睛做眼保健操的时候，她站在我的身边，我手在眼睛上的动作立即僵硬停止，一动也不能动。


在教室里，这个女人从很细竹子做成的教鞭抽过很多人的手，有时候她用这种教鞭对准了掌心，有的时候则对准了指甲 ；她还用手拧很多人的耳朵。一次她用黑板擦敲破了一个男生的头，那天是早晨，血从男生戴着帽子的光头上流了出来，跌落到地面时，我开始哆嗦，脚趾在鞋里迅速的绷直，好像是鞋带松了的错觉，我用蹦紧的手指把鞋带迅速的解了一遍，我无法把握这种情绪，我一动不动的面对是恐惧，下课的铃声响了，没有对她说再见，我飞快的冲出了教室。


这个噩梦般的女人在我三年级的时候嫁人了，我妈去参加了婚礼，她回来的时候说是嫁给一个消防队员的，那个消防队员在调离的时候，带走了她，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看见别人迟到时，举手作投降的样子，我开始感觉到学校是一个心灵灰暗的地方。我总把目光对准空空的操场来逃避这种灰暗，但是后来教室的玻璃换成了朦胧的了，再也无法清晰的看见外面阳光晴朗下空空的操场。我的这种逃避也变成了一种朦胧


但在操场上的时候，男孩流行打的游戏，这包括打弹弓，打架，打女孩……打架成为他们的节日。女孩子流行跳的游戏，这包括了跳橡皮，跳房子，甚至跳舞……


我跳着走出教室的时候，教室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已经是黄昏，太阳从西边照射下的操场在一片的金黄色中，我觉得这是一种美景，我停在走廊的栏杆上观望。有人进入这种景色中，他挥舞着书包在操场上旋转着，接着他倒在地面上了，书包飞向操场另外的角落，我抽力呼吸等着他站了起来，捡起书包。跑出了操场。这次我确立了旋转是容易失控的想法，接下来的几天我走路的动作小心翼翼的。第二天我去了他摔倒的位置，在那里我看见了一只蜘蛛正在爬动，我用文具盒把它带回了家，放在窗台上一个空了的糖水罐头瓶里养了起来。


我去买橡皮擦时还给自己买了一只英雄牌的钢笔，我用这只钢笔在方字格的本子上练习，因为我总不能把字的位置写成一条直线，那只钢笔在一次抖动书包的时候从窗台上坠落了下去，我去楼下找到它的时候笔尖已经折了。我也开始喜欢站在窗台上，看着下面行走的人，我总有飞的感觉。


那个因为我年纪小而拒绝让我入学的老师也深深的看重了我。我妈开始觉得嫁给我爸是一种荣耀，她看我爸的目光有讨好的成分。我是一个沉默的孩子，总是写错别字，然后在整张纸上都布满了橡皮擦的味道。


接着，我对街上的流行情歌充满的讨厌。也接着，我妈买回一只猫。她说是为我买的，我妈说我太安静了，这样让她觉得我很蠢，或者尖酸刻薄。她说这样不好，她说我还没有到了可以伤感的年龄，我才十岁。


我带着猫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我妈不在的时候我会打它。我总有感觉我妈希望我能给她制造一点麻烦，要对麻烦具有表情。可麻烦在那里？


傍晚，我都要去倒家里的垃圾，这是我妈规定的，她觉得我应该给家里做点事情了。垃圾腐烂后，发出腥臭的味道。这样的味道让我沉醉在希望出现点什么事情的想法中。


我看见了强强。他远远的向我走来。我知道他，我们是一个学校的，我看见过他抢过女孩的沙包，还看见他在黄昏一个人走过空空的操场。这次他站在几个人中间，他在看着我，我知道他和他们是不同。强强快速的向我走来，我肯定他沉醉什么。我低下头，想把倒垃圾的动作完成。他说站住。我抬起头看着他，他走了过来，打了我一耳光。我捂着脸，看着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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