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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灵魂是阴影里的鸢尾花

书名：《小毛驴和我》
作者：（西班牙）希梅内斯
译者：林为正
版本：团结出版社
2005年1月版
定价：22.80元

“普儿长得娇小，毛茸茸、滑溜溜，摸起来软绵绵，简直就象一团绵花，没有半根骨头似的。只有那对黑玉宝镜般的眼睛，坚硬如两只晶亮的黑色甲虫。”这是《小毛驴和我》的第一句话，普儿登场了。诗人希梅内斯骑着它，在安达露西亚行过，他看到风景与人事物事，有时欢喜，有时喟叹，有时与普儿说话，有时自己低语。

无论在哪里读这本书，无论在狭窄的小屋里，在咖啡馆的暖气片边，在地铁的人群里，只要翻开这本书，一字字地看下去，那么，我也就跟着普儿与诗人，来到一个叫“安达露西亚”的地方。这里的阳光洒下金丝银线，松树散发着芬芳，孩子们在街巷里追逐奔跑。

希梅内希的笔触为什么能这样澄澈、明亮、宁静而又忧伤？他写景抒情，文字与景与情，象是没有丝毫的障隔，就是说，读他的文字，有时忘了我们在读一段文字，但是，这又是最好的文字。这种文字是最不自我的文字，不单单是没有作者的自我，而且也没有了文字的自我。这样的文字，在面对着自然与人，与物的时候，象是有一种谦虚与志气。然后它们这样和谐地交汇在一起，象是在夕阳里升华的一颗雨珠，结晶与消散。对于希梅内斯来说，文字不是工具，是隔在中间的媒介，而就是——这一切。

这本书的美，有时候是要静静屏住呼吸的。“早晨明朗而洁净，蓝得通透。附近松树林传来一片喜悦轻快的鸟鸣，温柔的金色海风吹绉整片树梢，风中的歌声时远时近却流连不去。”安达露西亚的美是自然的恩赐，而诗人最能领会天籁之声。在和普儿一起漫步在这块土地上时，心里会有着一种感念的欢喜。我在晚冬里读着希梅内斯的书，在夜晚的风中走过校园的核桃林时，总会想着，再过些日子，绛色的新叶子就要冲出坚硬的芽鞘，映衬着瓦蓝色的天空。

诗人的内心是这样地，友爱与温柔。他拔出普儿蹄子里的橙树刺，“领着这只可怜的小动物到黄鸢尾花盛开的小溪，让流水的长舌舔舐它的小伤口。后来我们继续走向白色的海，我在前，它在后，它依然跛着，还不时用鼻子轻推我的肩膀。”他和普儿的友爱与关怀，是一个人与一只小毛驴之间的，而且是，两个生命之间的。——唉，我这么说，象是想把一种最美好的东西提出来说时，太抽象的词总是损坏了他们之间的那样亲近的气息。他是这样地，以一种宽容的善意看待这个世界。他知道所有的不好，不回避，但他还是觉得这个世界的好。

所有存在的，都是这个世界。春天、水窖、癞狗、四月的牧歌、金丝雀、魔鬼、面包……这是希梅内斯的一篇篇短章的题目，是他的安达露西亚。他爱它，就爱它的全部。他写着生机勃勃的原野，也写冻死的燕子与得了肺痨病的小女孩。生命与苦难是在一起的，前者有多么美丽，后者也有多么实在与无可逃避。希梅内斯的咏叹调总是响起变徵之声，他常写灿烂的阳光，但是更常写落日，写“四月的黄昏将近”。

于是死亡，成为覆盖在这本书上的一道黑色帷幕。所有的戏都在帷幕之间上演，同时，帷幕又总在缓缓落下。白痴小孩总坐在家门口自己的小椅子上，张望街上往来的行人，他无忧无虑，别人却看了心酸，而有一天，“不祥的阴风扫过白色街道，小孩不在他家门口。有只鸟在空荡的门槛上歌唱。”这本《小毛驴和我》，不是献给安达露西亚的一首赞歌，而是一首忧伤的挽歌。诗人说：“我的灵魂是阴影里的鸢尾花。”那么，安达露西亚也是，我们的整个世界，也是。只是因为我们可以有信仰，有对生命的爱与苦难的承受。因而面对死亡，我们可以不恐惧，而宁静的，以至于带着希望地，唱着这支挽歌。

在书的结尾。普儿死了。它吃了一种有毒的草根。诗人将它葬在可洛那松树的圆盖下。请允许我抄下这本书的最后两段吧，因为它这样美，这样慈悲：

“此刻你的灵魂已在天堂里吃草，摩格尔山川草木的灵魂必然跟着升天，而此书也随着带到你那儿。我的灵魂骑在书的纸背上，穿过荆棘花丛飞升上天，日日变得更仁慈、安详、纯净。

是的。当我在落日里穿过金莺群和橙花丛，徐缓、沉思地走过那棵孤单的橙树，来到伴你长眠的松树前，我知道，普儿——快活地徜徉在开满永恒玫瑰的草原里——你会看见我驻足在那株发自你破碎心房的黄鸢尾花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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