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再见,那些年青的日子》(5)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村与镇的记忆发表时间:2004-07-21 20:16
(五)


  真是漂亮非凡!


  我坐在寝室的床上拍着手上的粉屑,由衷地赞叹自己刚刚完成的杰作。这是一件镶嵌在玻璃框里的蝴蝶标本,它花了我两天的时间。在这两天里我用小钢锯、玻璃刀同铝条、玻璃、小木板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战斗,现在我胜利了。那只从一望河水库捕回来的绿蝴蝶静静地躺在红丝绒衬底上,就像熟睡在红色的大床上。玻璃是她的被子,镜框是床围。我要把它送给柯慧,以巩固我们年青的爱情,让这爱情开出花来,结出果来。


  当我望着这蝴蝶标本陷入遐想时,齐辉跑了进来:


  柯慧眼睛都哭红啦!不知道谁欺负她啦!


  这个消息打断了我的遐想,使我变得怒气冲冲。我丢下标本,冲出屋外。在哪儿?在哪儿?我边跑边大声地问。


  当我气势汹汹地赶到时,柯慧正趴在桌子上嘤嘤地哭,罗樱在一旁劝着她。我的到来增加了她的悲伤,她的音量明显地提高了。我推着问她怎么回事,她并不抬头,只是令我心烦意乱地哭着。这时罗樱在一旁说,我也不太清楚,我进来时见到王干正跟她吵,后来王干就骂了她。柯慧愈加强烈的哭声证实了罗樱叙述的正确性。


  王干是柯慧班里的团支部书记,平日里油嘴滑舌又自命不凡,我早就看不惯他了。我和齐辉一人拎一根板凳腿,恶狠狠地在校园里到处寻找。这时候正是课外活动时间,操场上到处是打球、跑步的人。尘土飞扬,要精确地找到一个人是非常困难的。


  我和齐辉在校园里飞了一圈后未能找到王干,憋了一肚子气回来了。这时候柯慧已经不哭了,但她红肿的眼睛又点燃了我的怒火,我对她们班里其他同学叫嚣着:告诉王干,这顿打他挨定了!!!


  当天晚上我和齐辉又纠集了几个人,在柯慧的教室外徘徊。我们诡异的行为和冷峻的表情引起了她班里的阵阵骚动。他们交头接耳地议论着,时时把目光聚向柯慧。柯慧则装作毫不知情,很安静地看书、做题。


  下夜自习后我去送柯慧,到植物园的小树林时我俩停了下来。我问她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没有回答,只是笑着说,没事儿啦,你放心吧。我又追问,她只是抱着我的腰,把头贴在我的胸膛上,蹭来蹭去。


  我还是要打王干!我对柯慧坚决地说,我说过的话要算数!


  柯慧不依,她在我怀里用小拳头捶我,然后轻声说,不要打王干啦,他是我初中同学。好不好?好不好嘛?


  我拗不过她,只好说,我不打啦,我投降啦!行了吧?


  那天晚上我和柯慧的关系又进了一步,在她的默许和鼓励下,我把我浸出细汗的手伸进了她薄薄的衣服里。柯慧的背部光滑而细腻,给我的感觉是仿佛摸到了皎洁的月轮。在这美好印象下我缓缓地把手移到了她的前胸,随即我猛地把手抽了出来,那感觉象被火燎了一下似的。


  凹凸不平,很吓人!!!


  这是我对自己所触及到的世界上的第一个年青女子胸部的评价。这个印象打碎了我对女人的种种美好向往:原来漂亮的脸蛋下会有如此令人心悸的胸部!!!这使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对女人,尤其象柯慧那样漂亮的女人充满了憎恶:因为她们虚伪地掩盖了自己的丑陋。


  之后我把柯慧送回了家。在家门口她在我耳边再次说,别打王干了,记住了吗?


  我点了点头。


  乖,来,last kiss,她说。


  我长久地吻着她的嘴唇直到她家里有了响动才倏然分开,然后带着最后一吻的余温象一只蝙蝠一样飞离了。


  你真的不打王干了?第二天齐辉听了我的叙述后问我。

  我意味深长地对他说,呵呵,是啊,我是不打王干啦!但是别人可以啊。齐辉立刻心领神会。


  下午第二节课后,我和另外两人在寝室等着,齐辉则出去找王干。我们不说话,只是大口大口地吸着烟。不一会儿,齐辉领着王干进来了。我们立刻站起来,重重地关上门,叼着烟头瞪着他。


  王干一看这阵势,立刻跪到了地上忙不迭地说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我没有理会王干的乞求,向齐辉使了个眼色,齐辉和另外两人立刻扑了过去。


  三分钟后殴打就结束了,王干依然保持着下跪的姿势,不过身上多了许多脚印和尘土,并且鼻子也出了血,不过他不敢擦。齐辉把脚踩到王干的肩膀上,恶声恶气地问: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王干带着明显的哭腔回答着。


  滚吧!齐辉把脚一踹,王干打了个滚儿,拉开门跑了出去。


  我们四个人点上烟,出了寝室,在柯慧班男男女女惊恐的目光里并排昂首阔步。这种感觉很好,很有点江湖称霸的味道。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快乐使我们小小的虚荣心刹那间得到了满足。然而,任何东西的得到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我们四个最终都没能顺利地考上大学,同时也多多少少地影响到了我们渺茫的未来。另外两个人,一个叫刘勇,现在正蓬头垢面地赶着马车从太行山里往外拉石头养家糊口。当年的英姿荡然无存;另一个叫何坚强,他已早早地在毕业后得了骨癌死掉了,据说临死前体重只剩下四十斤。我除了付出没考上大学这个一年以后的代价外,还付出了一个小时以后与我的初恋说再见的代价。


  放学后我和齐辉坐在教室外面胡侃,这时柯慧远远地走了过来。她面带微笑地把一封信递给我。这是我们传递情感的方式。我跟往常一样问她:是好内容还是坏内容?她依然笑着对我说是坏内容。


  那我可要伤心死啦!哈哈。我笑着目送她一蹦一跳地走开。


  一定是在表扬你的勇猛无比啦,齐辉说。


  我喜滋滋地折开了信,读了几分钟后觉得血脉喷张,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会仰天喷出一口血来。柯慧居然提出和我分手!!!在信里她罗列了一大堆理由,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我没有平等地对待她,她说她不是我的宠物,责怪我不遵守诺言,说我是一个不值得信任不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 ... 总而言之,我的初恋死在我自己的小小阴谋里。


  我把信递给齐辉,齐辉看了以后马上站起来说,我去找她。我摆了摆手,咬牙切齿地说,从今后我是我,她是她!我不会再跟她说半个字的!让她痛苦去吧!!!让她伤心去吧!!!我才不会低三下四地去乞求呢!!!


  然而痛苦伤心的人却是我。


  我就这么坐在地上,木然地望着来来往往的人们直到天黑了下来。


  喝酒去吧,最后我对齐辉说。


  我们在校外的一家小饭馆里坐了下来,我难以抑制的悲伤就像面前玻璃杯里的酒,满满地将要溢出来。我很想纵声痛哭一场,但我死撑的自尊心却挡住了我的眼泪,这感觉使我很难受。


  哭出来会好受些的,齐辉说。


  来,打我一耳光!我指着我的脸说,打了我就会哭出来的。


  啪地一声,我话音未落齐辉的巴掌就迅速而准确地击中了我的脸。齐辉的手很快,做事情是这样的,打架也是这样的。   我只是表达了一个意愿而齐辉就立刻满足了我,我以为这应该就是心意相通。我毫无防范,我嘴巴上的香烟也毫无防范,它迸发出火星并带着一缕青烟直飞出去,落到了满脸惊愕的服务员手中端的菜里。我捞出湿漉漉的香烟放到嘴里大嚼,然后和着白酒一饮而尽。失恋后的痛苦终于挟着哭声破胸而出。有好多年我没有哭过了,因此我哭起来有些生疏呆板,我古怪的哭声将饭馆老板招引了过来,他问怎么回事儿。我刷地站起来指着他连哭带喊:我吃我的我喝我的我哭我的关你什么鸟事!


  那天夜里一个伤心青年的哭声在这家饭馆里长久回荡,令听者毛骨悚然。


  我终于告别了我的初恋,虽然是那样的决绝。但我知道,有很多种如果。如果我们不打王干、如果我把那封信当作一个玩笑、如果我不是那么死要面子、如果我能够去找柯慧一次、如果我可以委婉地向她道歉... ...这世间有无限种如果,但现实却只有一种。


  我不知道我喝了多少,我只知道最后齐辉把我拖回了学校。躺到寝室后,我开了一场个人演唱会,效果非常显著,同寝室里没有一个人能够睡着。最后他们推出了一个代表蹑手蹑脚地走到我身边央求我:大哥,行行好,让我们睡一会吧?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跑操、洗脸、吃饭,然后就夹着书本匆匆走向教室,昨天发生的一切我都迅速遗忘了。在路上我碰到了刚刚到校的柯慧,她微笑走向我,但我毫无表情地把头一扬,将她的微笑碰碎在半空,我甚至听到了她微笑的碎片落地后发出了尴尬的声响。我的心情经历了昨夜的沧桑之后忽然变得恬静空阔。我就带着这种现在看起来极不正常的心情走入了高三,走入了注定要失败的黑色七月和补习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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