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胖子不见了双脚(2.9~2.11)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先张发表时间:2005-12-17 17:34
  9.
  杨璎在学校只住了一晚上就折了回来。长时间的在外住宿,她已经很不习惯学校的集体宿舍,太吵吵嚷嚷了,似乎她们关系的话题都与她无关,况且她还觉得学校宿舍实在太简陋,甚至肮脏。杨璎抱着几本书就回来,在出电梯的楼梯口,却刚好碰到正要下楼的卢蓬,只是这一次他们没再撞到一起了。眼看卢蓬就要乘电梯下楼了,她又要与他匆匆错过,他们连单独说一句话都没有过,杨璎认为这是一件多么奇怪和尴尬的事啊,一个屋檐下的人从不说一句话!
  所以,杨璎在一瞬间里又缩回进了电梯,她与卢蓬紧紧地挨在一起站着,甚至她拿书本的手能感觉到卢蓬的手的温度。但是,她将说什么好呢,电梯里这么多人,寂静得可怕,而房东卢蓬肯定与这些人都认识,杨璎觉得这样和一个房东打招呼,太有风险了。杨璎视而不见地看着电梯一角,缄口不言。
  出电梯口时,人群像鱼群一样地散去。杨璎绕到卢蓬的面前,她很平静地对他说:
  “你还记得,半年前,我们也是在这里见过吗?”
  卢蓬不说话,他以比她更平静的眼神,看她。于是杨璎不得不继续说:
  “那一天,你像是要出门,带着相机,背着包,在电梯口,匆忙中我撞到你,你还有印象吗?”
  卢蓬依旧不说话,拿很怪异的眼神看她,然后在嘴角上挂出一丝笑意。
  面对这样的情形,杨璎感到了他极大的不礼貌,心中涌起万分的恼怒,但却没地方发作。这真他妈的什么世道,什么人都有,进而她又想到人家该说什么呢?一个历经半年的事情,谁还会记得呢?就算记得,她为什么在碰面的第一个晚上,与他和梁庆耀一起聊出来,为什么她要装着不认识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杨璎想着,但她还是觉得心不甘,这个卢蓬真他妈的太怪异了,真是太欺负人了!但是她想了半天就是拿不出他欺负人的证据——因为,他的确可能不记得曾经发生过那样的事情。
  在这以后的每天里,梁庆耀、杨璎、卢蓬三人同处一个屋檐,却因为杨璎和卢蓬的一段“僵局”,在很长的时间里杨璎与卢蓬过着老死不相往来的生活。有几次,梁庆耀和杨璎做了多菜,梁庆耀叫卢蓬一起过来喝酒,却被卢蓬拒绝了,他说他一会要出去,和朋友约好吃饭了。果真在他们的饭菜上桌之前,卢蓬收拾得利利索索地出了门。
  杨璎就对梁庆耀说:“呃,你看这个卢蓬是不是有病,连点人之常情的礼尚往来的礼貌都不懂!”
  “都什么年代了,要什么礼貌?人都是处在什么位置,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况且人家真是有约会呢?人家是房东,当然架子不一样了!”梁庆耀说。
  “什么不一样,一个臭房东就这样了,他要做了黄世仁,那不得有多少人遭殃他的脸色!”
  “你别说,这个黄世仁还真是,就你走的那晚,他就把房租收了去,他还对老子说晚上动静小点。阿璎,你说晚上咱们的动静大吗?”梁庆耀说着亲了一口杨璎。
  以及还有另外的一些事,都显得他们的关系极不融洽。有一次,卢蓬又一人在看电视,电视节目又特别无聊,卢蓬就叫梁庆耀来打扑克,斗地主,那一次似乎是他第一次和他们主动套近乎,可是杨璎却故意说她不会玩,她不玩倒也行,可是她窝在房间里说,玩扑克,斗地主,真是弱智!从这以后,卢蓬也懒得和他们说话了,他住在自己的家里,想干嘛就干嘛,吃饭、睡觉、看电视、摆弄胶片,全当他们不存在,他们说什么做什么他也全不参与。
  但奇怪的事发生在一个早上。
  卢蓬是有个喜欢早起的人,他的某些生活理念曾经梁庆耀不止一次地听他“教诲”,什么早睡早起,什么一年之际在于春,一日在之际于晨,要好好珍惜上午的时间。卢蓬每天早上几乎都是6点准时起床,他之所以起得这么早,是因为他一起得晚了就会感到无比的麻烦——他总能听到隔壁的一些声响,不管那声响是怎么发出来的,他总会感到心神不宁,所以他索性早些起床。他总是花一个小时的时间去跑步,回来洗淑完毕之后,就在门口的走廊里摆相机,俯拍摄窗口外的风景。他拍树木、房屋、行人,以及树木、房屋、行人在时间中被改变的模样。他似乎能在这样单调的拍摄中能拟出重大的摄影主题来。
  
  10.
  他们住的房屋是一栋旧式的红墙楼房。楼房的走廊设计得十分的幽长,走廊有窗,窗台宽阔,就像一个方型的一面透明的长长管道。卢蓬每个上午就俯在窗台上用相机捕捉外面的风景,外面景物拍完了,他就掉转镜头拍走廊里的景致。他给相机装了三脚架,不用发愁老得用手举着。
  实在无物可拍,他就翻身坐在宽阔的窗台上,等待外面有物体经过,好入他的画来。尽管窗台很宽,但他也只能把腿放在过道的这面,并且把身体靠紧墙,毕竟这是一栋10层高的大楼啊,那可犯不着为了拍几张反转的片子,把性命搭上,他可是还没有婚娶的处男呢!几乎整个上午,卢蓬就是在一边鼓捣机器,一边瞎琢磨心事的状态中度过,奇怪的事情就是在这样的一种冥冥状态中发生。
  杨璎很快掌握了卢蓬早起的规律。杨璎第一次看见卢蓬坐在窗台上时,还是非常吃惊。她在过道里给一盆半枯萎的芦荟浇水,然后用刀片把芦荟的一片叶子割下来一小块。她把芦荟拿在手上,耐心地等着它们流出汁液,就把它们涂在脸上美容。猛然间,杨璎觉得眼前一片黑黑的,抬头一看发现窗台上竟然有个人影!逆光中,她看不清楚到底是谁,惊诧得差点喊出声来,却见那黑影的人若无其事地处乱不惊,于是她才镇定下来,觉得自己太大惊小怪了,凑近一看才知道是卢蓬这个冤家在拍照片!
  杨璎为这事气得不得了,而卢蓬像是压根就没瞧见她一般,反而哼起了小曲儿,摆置着手里的闪光灯。但是那一刻他们的近距离接触,以及杨璎对卢蓬越来越多的了解,她在心里对他产生的好感越来越强烈了,以至于她非常愿意做他过道里摄像镜头下的一个风景。她总把一些事情的处理程序设在走廊里,她甚至为此在下午偷偷地把走廊打扫干净,从屋子里搬一些奇奇怪怪的“道具”出来,以让他的照片更有灵感。事实上,这些东西对卢蓬的镜头来说,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他一点都不需要她的道具,他拍的是一整条“走廊故事”:他一直认为,在这个过道里正在、即将发生着故事,他要以他的镜头捕捉它们。几天之后,正当杨璎对卢蓬的诡异的拍摄行为产生厌倦时,却出现让她心跳不已的事情。
  杨璎是绝对不会偷看一个与自己没说一句话的人的任何动作的,但是她的房东卢蓬除外。很多时候,她总是站在厨房里,透过玻璃观察卢蓬。那个早上她早早地去厨房里拿一只苹果,就在那时,她看见走廊里有闪光灯在一会儿一会儿地闪,于是她探着脖子一看,原来又是卢蓬在走廊里拍照。只不过这次他拍的是他自己的裸体。
  卢蓬是一个经常运动的人,而且又深谙光影效果,窗外的光打在他经过锻炼的胸肌和腹肌上,让杨璎几乎不敢相信原来男人的身体也可以这般的美,她认为比女人的身体还美!杨璎在厨房里,偷偷地看着卢蓬摆着各种POSE,他的自动闪光灯不停地闪烁,这让杨璎心旌飘荡。
  就是在这个过程里,杨璎的思维突破了多年设置的局限:并非壮实的男人就那么讨她喜欢,感情的专一和坚固,与身体的分量没有关系,健康身体才是关键,这一切卢蓬无疑比梁庆耀上了很大的一个台阶!
  与此同时,杨璎升起了另一个非常古怪的念头。这个卢蓬真是一个无比怪异的人,怪异得不近人情,怪异得几近自恋,他从不和杨璎说话,甚至连正眼看她的时候都非常的少。这也许便应验了那句“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古训。尽管杨璎不是男人,不会纳妻娶妾,但是她心里的某种想法却与此非常的相似。她的奇怪念头,就是在这样的一种状态下产生,她觉得她必须在梁庆耀和卢蓬之间做一个选择,如果他们乐意自己选择的话。于是,杨璎看着卢蓬的身体,不住地就想:如果某一天,她正眼看卢蓬30秒,而卢蓬不回避她,同样看她30秒钟,那么,她就要勇敢地朝他的怀抱走过去!如果她朝他的怀抱走过去,他没有拒绝,她就要拥抱他!如果她拥抱他,他也不拒绝,她就要和他好一辈子!杨璎最后一眼望了卢蓬的身体,为自己一连串的想法,激动得心潮澎湃,并发誓,这样的想法她一定要付诸实践。
  
  
  11.
  奇怪可怕又悲惨的事情,发生在杨璎许下愿望的一周之后。
  这一周之内,一切正常,摄影的仍在摄影,读书的仍在读书,减肥的仍在减肥,偷窥的仍在偷窥。只不过是把杨璎偷窥的方式换成了以眼角的余光,随时随地地对卢蓬进行。惟一不同的是,而坚持减肥的梁庆耀,在这一周之内和杨璎之间,居然没有发生床上运动。这是事后梁庆耀在悲痛中思索到的。
  那一个傍晚,梁庆耀在屋子里安静地琢磨着毕业的论文,杨璎在家里也看了好一会儿的书,觉得闷,就想出去走走。当杨璎出门,却发现卢蓬又坐在窗台上拍照片,杨璎被卢蓬改早上为傍晚拍摄的行为惊呆了。傍晚的景色,确实和早上的景色很不一般,那个窗台朝东,早上卢蓬坐在那里是处于逆光之中,她根本看不见他任何的表情。
  而现在傍晚,西去的太阳温暖的光,刚好打在卢蓬的脸上,卢蓬穿一套NIKE短恤、短裤,对突然出现的杨璎露出同样惊慌的神色。他的惊慌里藏着一丝浅笑。杨璎穿着一件水红底色的真丝蜡染长裙,显得很朴实无华,却也妩媚生动,而此时她内心的想法更加朴实:她要实践心底的那个诺言。
  杨璎目不转睛、柔情地看着卢蓬,卢蓬直了直头,也无限柔情地看着杨璎——他这样看她让她感到心绪不宁。杨璎站倚着门,一刻也不愿意挪开自己的目光。他开始在心里数数,从30倒数到0,30、29、20、10……,真是奇怪,直到她数完所有的数,卢蓬始终迎着她的目光!杨璎的心怦怦直跳,她勇敢地走了过去,像一个梦一般地走进他的怀抱!卢蓬没有拒绝她,不但没有拒绝,他还深深地拥抱了她!杨璎和卢蓬在这一刻,感到了内心深处的心慌意乱,激动且义无返顾,悲剧便发生在这一刻——就在杨璎的身体拥过去的一瞬间,卢蓬的身体突然失去平衡,他们俩抱得紧紧的身体,突然像一扇窗户一样向天外开去!
  杨璎的水红的长裙和卢蓬的NIKE短恤,在空中飘了起来,他们死死地拥抱着对方,像一个巨大的、旋转着而坠落的彩色塑料袋,从云层之中降落。他们来不及呼喊,只来得及更紧的拥抱着对方的身体。卢蓬感觉到杨璎的身体是多么的柔软,她身上的气息让他多么的难忘,这个世界上的男女,因为具备与众不同的气息,才彼此相吸。杨璎和卢蓬感到两种不同的气息碰撞,是多么惬意的事情啊。这样的想法似乎曾经杨璎也有过,但此时感到更加清晰和无可拒绝。于是,此时坠落中的杨璎,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惊慌,她紧紧地抱着卢蓬,面上堆满了幸福的笑,她甚至想把头部向卢蓬头部靠过去,但是强大的地心引力以及在风漩流中,他们却无法做到这一点。他们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个固定的姿势——拥抱,杨璎紧紧地抱着卢蓬,卢蓬紧紧地抱着杨璎,他们的蜡染长裙和NIKE短恤相互覆盖,缠绕。风由下往上地灌着,他们的衣服向上翻飞抖动,就像一眼巨大的喷泉,他们的脸像喷泉上两朵水花,屏住呼吸,深情拥抱,是他们唯一存在的方式……
  梁庆耀在厨房里,完整地观看了他们在走廊里相互对峙、拥抱的一幕。当梁庆耀从厨房里奔跑出来,伏在窗台上之时,他同样完整地观看了一眼喷泉附带两朵浪花坠落的全部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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