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网俱乐部

至今只去过两次音乐会，第一次是在北京音乐厅，从学生会主席那里生赖过的两张票。我正在追一个外校美女，投其所好才去的这地方。
很清楚的记得那天美女穿白色长裙象张圣诞卡片似的走来 ，我拿着节目单很有信心的给她介绍曲目，其实头天现去图书馆翻了一个下午，也不知道露怯没有。美女一家都是搞音乐的，对交响乐象对流行歌曲一样熟悉，在我的墨水流完之前，灯光总算暗了下来。我在寂静中考虑要不要亲她一下，可回头偷看左右，黑暗中的人眼象小狼一样的亮着。美女也在亮亮的看着我，我想先忍忍吧，这回可得注意了，不能再犯老毛病。
什么老毛病？...你想左了，我不是说我是色狼。是一到礼堂我就爱睡觉，每年的学校节目汇演都没有坚持看全过，各种报告会什么的更是睡的一塌糊涂。这毛病恨不得全校都知道，曾经班主任老太太想管管我，拉我挨她旁边坐着，我在她老人家不留神的时候靠着她的肩膀打呼噜...这回咱知道是人生关键时刻，可不能掉链子啊，有美女在侧，又有热热闹闹的贝多芬陪着，一定能把我这毛病板过来。
美女在第一次幕间休息的时候，很投入的对我说：那个弹钢琴的手指力度不够，小提琴组里那个戴眼镜的男的也...哎，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两眼圆睁的努力看着美女，脑子里就开始迷糊了。我说不行，这里空气不好，我出去买瓶水...你不去，那我一个人去了。
在音乐厅的二楼楼梯口使劲抽了颗中南海，把烟头碾在脚下，下了决心：不能睡啊不能睡，约到这妹妹我容易吗我。然后就咬牙切齿的回来了，美女妹妹特疑惑的望着我：水呢？我音容宛在的告诉她：人多，没买到。然后正襟危坐，熬着音乐会结束。
我真得觉得我没有睡，开始还想和美女低声聊天来着，她还拿手指头对我嘘了嘘，叫我别傻笑。然后就觉得有人在使劲摇我，睁眼一看，美女小脸气的蜡白。厅内灯光不知道怎么就亮了，周围的人正起身退场。
时间太长了，不记得自己后来怎么独自回宿舍的了，只记得当时美女不肯让我送，然后这些年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咱这人顽强，从哪里跌倒的就要从哪里爬起来。
若干年后，又等到了第二次机会。
jar正在读研，欢天喜地的跟我说李德伦指挥的一个北京女子乐队在学校礼堂演出。这老头我听说过，我的初中班主任据说就是他的学生。我那两年受了刺激后，从摇滚乐中挤出一点时间，抱着音乐台的调频立体声节目开始学着欣赏严肃音乐。发现真格的，这些没有歌词的东西还真耐听。敲着键盘的时候，喝着茶的时候，一盘莫扎特在周围若有若无的响着，你可以去认真听它，也可以不用仔细，心情不自觉的就会随着音乐安静宽容起来。
但知道要去礼堂的黑暗中煎熬心里仍然含糊，头皮发麻。看jar一脸高兴的样子，不忍否了她的兴致，心想这回再熬一熬吧。
礼堂不大，票也不贵，但人并不很多，去的不算太早竟然能坐到靠前的第三排。jar出去了一下，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个节目单。我扫了一眼，内容很简单，都是柴可夫的东西，基本上听过，但现在已经不会象当年那样不知深浅的乱喷了。唯一没有听过的是《如歌的行板》，但很喜欢这个名目，去指给jar看，jar却欢喜的引着我的目光向台上望去。台上的女乐手们簇拥着一个胖老头，报幕的老师介绍说那就是李德伦先生，才知道李先生那个时候身体已经只能坐在一个高凳上指挥了。
李先生哪里是在指挥啊，分明是在组织一个小小的座谈会。他在椅子上半侧着身体斜对着我们，拉近话筒讲解老柴的东西，准确而简单，象在谈一位多年的老友,我也是第一次感到舞台离自己这么近。最右边的那个怀抱大提琴的女生在间隙的时候轻松的摆弄着自己的指甲，整个乐队没有什么严肃劲，随着根小小的指挥棒甚至指挥的神态摇曳着。是的，柴可夫司基的音乐就是这种摇曳的状态，无论是《悲怆》还是脍炙人口的《天鹅湖》，那些忧郁也好，快乐也罢，都是在摇曳的状态下流露出来，不做作不严肃，没有那种正而八经的劲头。尤其这首《如歌的行板》，节奏简单，来回往复的，听着不累。我后来见过王蒙写的一篇乐评，大意是我们的年华虽然老去，已经不再单纯，甚至不得不时时停下来舔一舔自己的伤口，但如果逢着夜阑人静的时候，谛听柴可夫斯基《如歌的行板》，你也许能够再次落下你青年时代落过的泪水。
拜托李德伦先生，第一次让我感受音乐会不是什么咬牙坚持的事情，时间满可以在如歌的行板中摇曳过去的。
后来，jar终于没有嫁给我，但毕竟与音乐会无关。在分手的第二个晚上，我在成都的街头游荡，一家正关张甩货的小店里买了老柴的CD留做纪念--第一弦乐四重奏第二乐章，正是那曲《如歌的行板》。
******
打开收音机的时候，收听上海APEC的会议资讯，得知李德伦先生逝世。偷偷愣了一下，写这篇小文章算再是一个纪念吧。

• 相关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