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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医学在中国：产科教授成工匠，助产士们该改行
白衣咸饭

　　无论是中医还是西方的近代医学之前，都没有产科学。在中国管分娩的是接
生婆，这当然算不上是一门学问，中医似乎也没有把分娩当回事，只有女科，好
像没有中医产科。在西方有些国家，产科甚至还不是医学的一部分，如德语中产
科学就叫做助产学（Geburtshilfe），与其它的医学分科是有一定区别的。只是
后来发明了消毒灭菌，发现了产辱感染中细菌的作用，产科才逐渐地与近代医学
逐渐融合，最终成为现代医学的一部分。医学中的一切基本理论如解剖、组织学
和胚胎学、微生物学、病理生理学、输血学也逐渐进入产科领域。所以有人认为
妇产科是从现代医学分科化过程中第一个从医学中分出来的专科。

　　从古老文明的角度讲，世界上肯定是先有生孩子然后才有助产。到过维也纳
的人会发现，有个广场上有个巨大的雕塑，就是一个妇女在生孩子，胎头已经娩
出，产科医生单腿跪下接生的情景，母性的伟大与痛苦，铸就在一起，令人印象
深刻，丝毫没有一点黄色的意思。前面已经提及，自然状态下产妇在没有医生帮
助的情况下的自然死亡率是1.5%。国内的网上还可以查到，西藏59年以前的产妇
自然死亡率高达5 500/10万，现在是300多，成绩很大。不过西藏妇女死于自然
分娩的几率也太高了点，是统计错误还是那里的高原缺氧导致心脏病比较多，白
衣不知道，也没有见到学术界对此进行讨论，所以大家别发问，问我也不知道。
如果我身体好的话，还真想到那里去看看，看高原状态下的产妇合并心脏病是不
是比平原高很多。

　　这个1.5%的死亡机会，看起来好象很低，但因为人不止生一个孩子，所以累
计起来计算又很高很恐怖。所以，有些地方谚语曰“生孩子，生孩子，一脚在床
上，一脚进棺材”，大概就是指分娩的危险了。早期到中国的传教士和修女，很
多人以从事看护和助产为主，真正行医的并不多。后来现代医学教育逐步走上正
轨，作为现代医学教育的一部分，单独的助产学或先或后成为护士学校的一部分。
据我所知，在现在中国就没有一间单独教授助产士的学校。

　　由于考核一个国家卫生水平的主要指标中，与产科有关的就有两个：孕产妇
死亡率和围生儿死亡率，所以国家专门出台了《母婴保健法》，这个在前面已经
专门谈过了。从这一点看，国家对母婴保健这块还是很重视的。但要达到发达国
家的产妇死亡率2/10万，就比较难。至于围生儿死亡率，6/‰算很先进的水平，
这在北京上海的某些大医院也早已不是什么问题，比美国的某些州还好一点。为
了达标，卫生局专门成立有妇幼卫生处，管理各妇幼保健机构或综合性医院的妇
产科。这对其它任何科室都是没有的事。

　　前帖《简介国内孕产妇死亡的讨论制度》对妇幼卫生的行业质量管理做了一
些介绍。“孕产妇死亡讨论”是行业内的一种通俗说法，真正的说法叫做“孕产
妇质量管理讨论会”，讨论内容除了孕产妇死亡外，还有衡量产科质量的其它指
标，如产后大出血发生率，剖宫产率，会阴侧切率，围生儿死亡率，新生儿畸形
率（出生缺陷），新生儿破伤风发生率等，林林总总，好大一张表，每个产科都
有一个本子，专门登记填写这些东西。据我所知，这是做假最少的一张报表。因
为对医务人员的处理基本上与这张表无关，而隐瞒不报查出来了的处罚又很重，
所以可信度非常高。

　　由于这种讨论，或多或少地夹杂有一些利益因素，所以对产科医生的行医方
式就产生了一定影响。为了降低孕产妇死亡率，为了降低新生儿窒息率，为了提
高围生儿存活率等等，传统的经阴道分娩就逐渐被忽视，而代之以剖宫产。按照
国际上的先进标准，一般经阴道分娩的几率保持在87.5%左右，是比较好的，这
样无论大人还是新生儿，并发症最少，孕产妇死亡率最低。换句话说，就是剖宫
产率应该在12.5%左右。过低的话，会使一些产科并发症升高，如宫缩乏力引起
产后大出血，产程过长引起新生儿窒息甚至死亡，还有膀胱阴道瘘、阴道直肠瘘
等等。尤其是后两种，几乎就是没有助产的专一并发症。现在年轻的医生们几乎
都没有见到过。而过高的话，尤其是超过了一定的限度，则对母婴的伤害又开始
增加。

　　为了避免阴道分娩的并发症，尤其是在拿不准的时候，医生们就使出自己的
拿手锏：剖宫产。在80年代末期90年代初期，白衣那时候还是一个小小医生，有
一个月剖宫产率上升到15％，科主任、老科主任都来参加讨论，质问“质量下降
得怎么这么快？”搞得决定剖宫产最多的两位主治医师和一位总住院医师灰头土
脸，好长时间抬不起头来。那时候虽然没有什么被诉讼一说，但大家还是怕出问
题。

　　到了90年代中期，“发嗲”逐渐成为一种时髦。先是一些家境条件较好的孕
产妇，后是一些白领或比较娇贵的独生女，都因为怕痛而不愿意生孩子。这也好
理解，在疼痛的十级分类中，分娩之痛定为十级，我们男人们没有体会，而女士
们一定有刻骨铭心的感受。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请求医生做剖宫产就有了市场。
对于这样的要求，产科主任们开始还感到比较别扭或为难，一是怕引起不必要的
麻烦，二是怕引起示范效应，所以做起来都偷偷摸摸。至于手术指征，一般写
“相对头盆不称”。但这样一来，没有晋升的医生不干了，相对头盆不称太多，
统计起剖宫产原因来，怎么办？以后怎么写文章？后来大家群策群力，都写上：
社会因素。现在写社会因素而行剖宫产，已经是很正大光明的事情了。

　　另外，先是在广东福建沿海一带，后来是在城市的富裕人群中，信迷信的人
多了起来，生孩子要选时辰。因此，剖宫产也就成了不二法门。这样，找关系，
开后门，行贿等五花八门的手段，都用上了。目的只有一个：要在选定的时辰内
生出来。生怕时辰一过，这未来的President可能就是别人的了，所以在迷信的
地方对医生、麻醉师都很恭敬。由于国人目前都想发财、升官，所以到了每月的
8号、18号和28号，不管是阳历也好，阴历也罢，那简直就是产科医生的灾难。
大家都挤在一天中生，从早忙到晚。提前1天2天算好的，最多的竟然想提前20天！
这样一来，城市妇女的剖宫产率在94年－96年的时候就上升到25％左右。当时世
界卫生组织为了推广母乳喂养，搞了个什么“爱婴医院”工程（以后细说它的罪
状），中国政府承诺的剖宫产率就定在25％，超过了就得不到那块破铜牌。

　　及至到了98年，有关医疗事故的讨论一浪高过一浪。大家都认为产科生孩子
有什么了不起的，没有医生自己都会生出来，几千年几万年不都是这样过来了？
所以妇产科尤其是产科的医疗纠纷就特别多，这似乎与美国一样。在有关新生儿
损伤、孕产妇死亡的医疗纠纷审理中，尤其是经阴道分娩所引起的新生儿损伤，
法院无一例外地将没有选择做剖宫产作为医生诊治失误的理由，医学鉴定也都说
“怎么没有选择剖宫产”或“怎么没有早点做剖宫产”？所以，现在年轻点的医
生，好多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情况下应该做剖宫产，什么情况下不应该做剖宫产。
最搞笑的是，前不久有个工作了2年多的医生还问我，一个1.52米高的孕妇，骨
盆好象有点狭窄。是不是可以不试产而直接剖宫产？我问出口横径多大，她竟然
不知道出口横径该怎么量，更不知道出口横径过短的妇女根本就不能试产。

　　举证责任倒置施行之后，即使最保守、最强调手术指征的产科学教授，也不
敢再坚持自己的所谓原则，这样，剖宫产率就再次为现代医学在中国攀登了一个
数字高峰：60%-90%。尤其是大医院、名医院，名誉和官司都输不起啊，所以他
们的剖宫产率特别高，反到是一些级别较低的医院，因为农村人口多，生二胎的
多，剖宫产率还低一些。白衣所在的医院是家平民医院，来白衣这里生二胎的人
络绎不绝，所以我这里的剖宫产率现在还可以维持在33％（07年资料）。即便如
此，在我的科室里，80％的年轻主治医师不会接臀位，副主任医师不敢拉枕后位
出口产钳。前不久有个胎方位为枕后位的病人，宫口已经开全，胎心已经很差，
医生还想去做剖腹产。那天产科主任不在，白衣去拉了一个后位产钳，5分钟后
胎儿就出来了。引得全体产科医生和助产士围观，把我当耍猴似的。拉出来一看，
原来是脐带绕颈导致胎心变慢。如果把这类病人也拉去做剖腹产，诉讼的风险当
然较小，但对胎儿来说，这半小时的时间（从准备、接病人到手术室打麻醉、消
毒后剖出来，一般要半小时），足以使胎儿的大脑发生永久性损伤。术后一位老
助产士对我说，至少有6年时间没见人拉过枕后位产钳了。

　　由于剖宫产的兴旺发达，剖宫产率居高不下，所以助产士们的工作就轻松了
许多。从科学的意义上说，我觉得产科学作为一门学问在中国大陆已经基本死亡。
为什么？因为高明的产科医生应该是将难产转变为平产，庸医才将平产处理成难
产。剖宫产、吸引器或产钳助产虽然都属于难产，但难的程度不一样，产妇产后
休息的时间国家规定的就不一样。现在的产科医生已经不善于处理产科，一遇到
问题就剖剖剖，所以我说“产科学已经死亡”。有次开学术会议，遇到一个产科
学教授、博导，也是我的朋友，我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她说 “中国已经没有
产科学，你还做产科教授，不快点转行？”她先是一愣，而后也只得苦笑一下。
鉴于有些医院90%的孕产妇都是剖宫产，所以我建议所有的助产士都可以改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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