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老师,

论坛:寻音觅影作者:无又发表时间:2006-06-26 02:57
我以前太崇拜理性了,机器主义,唯意志论。总是给自己下命令,规定自己该怎么样必须怎么样,然后朝目的地坚定的进发。

后来,觉得自己是钢精铁骨,就像个铁架子外面蒙了层人皮,可是呢,一静下来,四处都漏水漏风,毫无乐趣可言。一想到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每天的生活是如何怎样的,觉得完全无法忍受。如果每一天都是重复重复再重复,有什么意思呢?

我很功利,总想从读书,写字中去发现点什么,慢慢的,我越来越怀疑语言的真实性了。语言是事实的图象吗? 语言能准确的表述真吗?语言从生活中生长出来还是从想象中生长出来?

我不知道,我很困惑。也找了些相关的书看,特别是维特根斯坦的那句"凡能够说的必须说清楚,凡不能言说的必须沉默。"他的意思是说,关于真善美这类形而上的意义,是在事实之外的,是无法言说的,只有通过把能够言说的清楚的安置了,不能够言说的自然就显现了。

我就想,像一些好的小说,正是通过表达外在的部分,而让读者体会了潜在的部分。这时候,有人跟我说,再好的文字都是二阶的,我当时好像很晕,又有点跃跃欲试,这是不是意味着,音乐可以把不能言说的,实体之外的,直接从神秘世界中捅进人们的心灵呢?

那么绘画呢? 那么电影呢? 那么其他的艺术形式呢? 是不是艺术的这种无功利性无目的性的释放,是对我们可以度量可以实验可以反复测量数据的理性框架世界的血肉毛发呢?

事实上,二月份的时候,我在德国转了不少博物馆和画廊,那些画,特别是传统技法的人物肖像,给我很大的启示,让我感觉到一些超拔的力量,卓绝的,坚毅的,崇高的,唯美的,无限绝弃的,甘愿献祭的,再对照一些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作品所表现的撕裂感,破碎感,阴郁或者绝望,我突然觉得一些被理性和疏懒遮蔽着的感觉细胞好像在复苏,在解冻,在从冬眠中醒过来,变得细腻和有纵深,再看人看事看书都有些不一样了。

接着,我开始去歌剧院听歌剧,看芭蕾,音里的老师们推荐的曲子,都下载了试听,但是,说不出个道道,也不太敢发言。老九鼓励我写写观后感,但是,我当时,对很多突如其来的感受还不能分辨和厘清,从音乐,到剧情,到人物命运,以及和现实的联系,内心里有些很激烈的冲突,全都懵懵懂懂的缠在一起,光着急,说不出。(九亲,其实,这封信也是写给您的,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你一正经的说话,我就想捣乱想搞破坏想笑,您不要生气啊:)

这次到维也纳,呆了九天,见识了一些好音乐,好像明白了一点,然后,新问题又来了。我觉得恍惚,觉得头重脚轻,觉得书上的世界,音乐里的世界,电影里的世界,和这个现实的世界,是如此的不同,完全相反,格格不入。

彼岸是真实而美好,仿佛生活就应该是那个样子,简单,正直,热情,善良,坏人得到处罚,正义得到伸张,爱恨情仇都干净清楚,每个人,都可以像山那么高,像神话英雄一样战斗到最后一刻才倒下。

可是,关掉音响的时候,音乐会散场的时候,我知道这是在做梦。也就是说,以往我知道电影,歌剧都是童话都是虚拟的,我安然的在此岸拿眼睛瞅它们。

可是,突然间,我被启蒙了,被照亮了,我一旦进入艺术的世界,就产生强烈的真实感,觉得那才是真实的世界,觉得就应该呆在那里,不要出来,永远不要面对现实的世界。但这是不可能的啊。

就像那天,我仪容整洁的步入金色大厅,却悄悄脱了高跟鞋,光着脚听莫扎特。似乎同时在两个世界里进进出出,很分裂,被两匹马向不同的方向撕扯着,疼痛,无所适从。

另一面,我又觉得,这像个隐喻,无论表面如何光鲜,而内里,我情愿光着脚,想踩在地上,想抓住真实的东西。又好像是说,那些穿着兽皮跳舞的黑人,和手持澄亮昂贵乐器的小号手,在往生往世里,也许可以是一个人呢? 或者啊,这个世界啊,真实的和想象的,现实的和艺术的,北半球的和南半球的,看似天壤之别的差异,其实可以统一起来?

我不知道,我很混乱,我并无意于夸大什么,只是,我还是太教条了一些,摆脱不了那些理性的框架,总是期待发现,归纳,和提炼出一点什么道理,来理解这个世界。这太功利了,不好。

也许,我应该心态更平和一点,更不讲道理一点,只凭感觉去聆听更多的音乐。

夜光杯老师,谢谢您的回信,说得真好,我存下来了。一激动,又写了这么长。有什么冒昧不当的,请您多包涵。谢谢。

无又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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