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帖《梦回唐朝》

论坛:寻音觅影作者:镔铁发表时间:2005-06-14 13:49
1990年,北京首都体育馆,90现代音乐会。

灯光逐次隐没,清脆的三角铁和神秘的木鱼声在体育馆上空回旋,刚才还喧嚣不止的人群骤然安静下来,倾听着那荡气回肠的前奏。沉重的鼓点从远古慢慢踏进。突然聚光灯射向舞台,四个一袭黑衣、长发飘逸的骠悍男子象四匹黑色的骏马一样冲进人们的眼中。鼓槌上下翻飞、匹克不停飞舞、手指迅疾移动。吉他和贝司就是他们的武器,对着骚动的人群就是一通狂扫。一个满脸都是忧郁的俊美男子摘下麦克风,声音嘹亮似一把利剑直插天际。

“菊花古剑和酒,被咖啡泡入喧嚣的庭院,异族在日坛膜拜古人的月亮,开元盛世令人神往!风,吹不散长恨;花,染不透乡愁;雪,映不出山河;月,圆不了古梦。沿着掌纹烙着宿命,今宵酒醒无梦;沿着宿命走入迷思,梦里回到唐朝。”

时至今日,早已被岁月风霜打磨得失去棱角的我,依然能够在夜里完整地用原谱弹出《唐朝》中的所有歌曲,依然能够在与唐朝的共鸣中峥嵘。

那晚,唐朝从地下一跃来到了地上,并坚定地扛起了中国重金属摇滚的大旗。尽管他们在整晚只演唱了两首歌曲,然而他们桀骜不驯的外形、咄咄逼人的气质、深沉浓厚的艺术底蕴、旷古烁今的音乐语言、以及四人富有传奇色彩的经历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震撼。无论是同行还是观众都反应狂热、激动莫名。当时在场的台湾滚石唱片公司制作总监感动得唏嘘不已,演出过后立刻与唐朝乐队进行了接洽。1991年5月,唐朝正式与滚石魔岩唱片签约,并于当年推出了第一张同名专辑《唐朝》。

“想当年狂云风雨,血洗万里江山!”

这是一张拥有着浓厚人文及音乐气质的经典专辑,整张专辑的气势波澜壮阔、音乐胸襟宽广大器。唐朝乐队用中华古典主义演绎了重金属摇滚,他们不是开创空白领域的冒牌先锋,也不是靠一两首歌戴上摇滚王冠的沽名钓誉之徒。他们在《唐朝》中向世人展示了最完美的音乐和最真实的感情。所有听过这张专辑的人都能在那激情四溢的音乐中热血澎湃。在1993年唐朝乐队参加北京工人体育馆举行的“奥运之光”演唱会时,不仅在场的歌迷群起唱和,连维持秩序的警察都跟着唱了起来,而且泪流满面。唐朝是一支非常中国的摇滚乐队,在重金属的旗帜下,架构艺术的氛围,引用唐诗,宣扬恢宏的气度及人文梦想。所以唐朝用他们音乐中蕴涵的巨大渲染力量,轻易地就击破了保守的中国人的心理防线,他们的音乐滑翔于历史的回廊,游弋于破碎的文明边缘,沉浸在生命的反思与自我放逐的深刻思辩中。在文字与音乐之间成功寻找到一个契合点,唐朝对于中国摇滚的启蒙意义功不可没。他们追思盛唐古风,用音乐诠释历史、张扬生命与个性,劈裂陈朽的框架,席卷纷扬的心绪。他们高唱着“梦里回到唐朝”、“太阳,我在这里”!挟豪侠之气从幽幽古梦里切入现代生活。他们的词作极其诗化,如同他们的音乐一样富于民族色彩,而一切又都是在本能状况下创作而成的。

那张专辑中录制的最后一首歌是《月梦》。武警值班下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第二录音棚中,当老五拨动琴弦如水银泻地般将音乐泼出的时候,丁武高昂悠远的嗓子吟唱出那绝美的诗歌时,在场的张炬和赵年还有经纪人都泣不成声。是啊,想起在朋友帮助下,在中央美术学院的12层的画室不分昼夜的排练、想起为了三十元的报酬在京城各地下酒吧赶场、想起了那段浇铸着血泪与汗水的成长历程、想起有时四人一天只有一包方便面裹腹、想起那段物质生活极端贫困而精神追求却惊人纯洁的过往,四个龙精虎猛的汉子全都眼含热泪,但是他们都欣慰地看到,终于、终于、终于要让世人认识自己对摇滚音乐的诠释了!

那晚月光如水,天地萧萧!只有丁武的歌声如一线钢丝抛入天宇,回环转折,一波三叠。

“怎能忘记你在身旁?几度欢乐几度忧伤!怎能忘昔夜月影离合?几度欢畅几度迷茫!风吹过,云影似梦!怎能忘记你在身旁?几度欢乐几度忧伤!怎能忘昔夜月影离合?几度欢畅几度迷茫!回首月高悬,箫诉流芳!”

乐队团长、主唱、节奏吉他——丁武:北京人,自幼学画,毕业之后在中学教美术。于1983年辞职,开始颠沛流离的音乐人生活。曾组建不倒翁和黑豹乐队。1988年正式组建唐朝乐队,1989年吉他手KAISER(郭怡广)和鼓手SARPO(萨保)回美国后,丁武只身一人远赴新疆游历。并带着对短暂生命和永恒生活的感悟重组唐朝乐队。丁武辽远、高亢的嗓音倾泻对繁华盛世的追忆,饱含凄楚的悲鸣和呐喊。近似京剧和梆子的特色唱腔,仿佛唐代诗人浴火重生,吟哦着、呐喊着、呼啸着一个逝去的凄美梦境。

主音吉他手——刘义军:他的另一个广为人知的名字是“老五“。河北廊坊人。1982年开始学琴,1985年摆脱家庭束缚京求教。他的琴风快速、凶猛,然而为了达到这种境界,他每天练琴10小时以上,至今新一代乐手中仍然传颂着他练琴不停,又累又饿以至昏死的感人故事。他在专辑中的吉他伴奏表现突出。采取了新疆马头琴的音色,让乐曲赋予了胡人风味,因而充满了盛唐的时代气息。吉他的华采部分,SOLO好象另一种形式主唱般地流淌。与主唱丁武相互呼和,神似新疆草原上的猎马嘶鸣。尤其他个人神乎其技的以单手弹奏双旋律的技术更是让人叹为观止。中国音乐界素有“北老五,南捞仔”的说法。1992年,“SPIN”杂志评选他为“中国最伟大的吉他手”称号,不只是因为他的技术出神入化,更因为他的琴声中充满创意与感情。

乐队灵魂人物、贝斯手——张炬:湖南人,中学毕业后开始学琴,之后改弹贝斯。1988年和丁武共创唐朝,丁武远赴新疆游历之后他去大连采风。后与丁武重组唐朝。年纪虽轻,却已是北京摇滚圈的元老,他音乐悟性极高,学习乐器时间很短但很快成为出众的乐手。他弹奏的音色准确表示了专辑中的历史感、时空的变迁和潇洒,挥放自如。在歌曲《飞翔鸟》和《世纪末之梦》中低沉的贝斯犹如千万支利箭从虚空中袭来,笃笃做响,让所有人都不及掩耳。可惜1994年5月11日那天,他应邀参加“面孔”乐队的录音,从“白花”录音棚出来后,死于车祸。那一天,唐朝乐队所代表的一代人的光荣犹如跃落在硬地上的镜子,瞬间成了碎片。即使时间能够粘合,但是深的裂纹永远会那么触目惊心,因为那是死亡留下的印痕。

鼓及打击乐器手——赵年:北京人,曾是一名普通的刻版工人,因为对枯燥的生活极为厌倦,毅然辞去工作,在摇滚乐中寻找寄托。1989年加入唐朝,是整个乐队中个性最为坚毅的人,对自己的要求极其刻薄。所有人都知道:他时常在家中对自己削制的木质无声鼓苦练终夜,所以他的鼓声中存在着一种沉默爆发的能量。那壮怀激烈、暮鼓晨钟的悠远大气,使一代人凭添了几分热血,几许豪迈。赵年加入唐朝后矢志不渝,从未离去。

“岁月蒸华发,宝剑依旧亮!热血洗沙场,江河回故乡?”

时光荏冉,日月穿梭。张炬的离世让我黯然神伤,而老五的离队更让我伤感不已。曾几何时我盼望的“摇滚中国”的大旗随着唐朝的沉沦而一再垂落。曾经感动了无数人的唐朝音乐再也不能继续他昔日的辉煌。科技的进步和生活质量的不短提升,让我有更多的机会去接触地球另一端的新鲜元素。然而我再也没有象听《唐朝》那样地共鸣。那种一觉醒来,突然发现摇滚时代已经来临的惊喜再没有在我的生活中出现。曾经期待着唐朝能和新时代一同发展,让理想主义的气质再次横扫二十一世纪,然而唐朝已经变了!向商品时代的妥协和讨好让我在听第一遍《演义》的时候就出离愤怒了。血雨腥风的唐朝、气贯长虹的唐朝、激扬天地的唐朝不再了!奴颜婢膝的唐朝、缩头缩脑的唐朝、坐井观天的唐朝再也无法让我的热血和激情沸腾了!

“每个人都曾渴望成为飞行的鸟,在天空和太阳之间穿行;飞过那无穷的漫漫荒野,自由在大地上空飞扬;来吃一口梦做的晚餐,把世界放在泪里化成血;感觉到海洋的飘荡,熔化了云和脑体心脏。”

新的乐队越来越多,标榜着摇滚字样的歌手层出不穷。然而他们拙劣的模仿和猥琐的思想都让我做呕不已,尽管披着长发,穿着长统高跟鞋,唐朝仍然是雄性的。而那让新生代捧为偶像的四人组合永远给人以平胸人妖的感觉;无数的HEAVY、METAL 、RAP、R&B不仅在形式上是西方摇滚的翻版,甚至在音色、节奏、弹奏技法、歌词和内在精神部分,也处处流露出西方文化色彩。软件要打击盗版、CD要打击盗版、VCD、DVD也不甘落后,但是这些只是唱中文歌词的盗版摇滚乐队大家都习以为常。甚至追捧。怪不得老崔很早就说:“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我应该怎么办?是继续倾听这世纪末的风暴、不从那百年残梦中醒来,还是应该带着脆弱的灵魂从死人堆里站起,看张着锋利血牙的恶魔侵占晴朗的天空?是否我的青春只能和黑衣飘飘的唐朝一样搁浅在回忆的尘埃中?是否曾经的光辉理想只能在衰老后慢慢反刍?白云苍狗象世界一样的变幻莫测,我是应该抛弃历史轻装前进还是在流金岁月中缅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考虑着这些问题,却总找不到答案!或许我真的老了,老到已经没有精力去考虑这些疑惑!我的精力只允许我打开电脑,点击WINAMP图标,听《国际歌》的号角在现代文明的产物中缭绕,呐喊英特纳雄耐尔的理想;看《太阳》在5.1的音箱中升腾,渴望照耀被工业岩浆吞噬的大地;我知道我还没有在《世纪末之梦》中醒来,依旧在废墟上苦苦寻觅我的《天堂》;《九拍》,你敲打着我的耳膜让我迅速做出一个艰难的《选择》,是《不要逃避》,还是做一只浴血的《飞翔鸟》?是否我只能《梦回唐朝》,在梦中重温那些斑驳却闪亮的日子?

“多年以来总是感觉匆匆忙忙,想法太多,希望太少。岁月反复无常;过去太遥远,未来太迷茫,时间在那梦里躲藏,失眠的恐慌,奔跑的欢畅,在麻醉和迷幻里徜徉!那些来去匆匆姑娘,带我走进快乐梦想,却使我越来越习惯,对漂亮的眼睛撒谎!爱恨纠缠世事无常,悲欢离合还是旧情难忘,不在理会尘世忧伤,抛开一切走入天堂。”

仅以此文纪念我听坏的卡带《梦回唐朝》和《唐朝》还有CD《梦回唐朝》!
标签: 添加标签

0 / 0

发表回复
 
  • 标题
  • 作者
  • 时间
  • 长度
  • 点击
  • 评价

京ICP备14028770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