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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你

那一年的暑假，小城开了一家酒吧，名字叫“空军一号”。

店主小何是个英俊的男孩，平常也是沉默的，但到底还是年轻和桀骜，他把美国总统的座机用来命名自己那么小小的酒吧。

店内却极朴素，有我喜欢的木桌木椅和暖红色的砖墙。当然还有音乐，清一色的非主流。小何是个兼职的DJ，在小城的迪斯科。

就是在那个时候，听到了《方向》、《故乡》《简单》、《青鸟》、《两天》…… 。注意到他是因为这个歌手在他的每一首摇滚里，对，几乎是每一首，都用上了和声。柔和地、反复地、没有目的地哼。像一个人，绝望灰色中却一直在试图告诉别人，前面还是有亮光的。可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亮光在哪里，所以只好没有歌词，只好无止境地哼。

问这谁呀？小何说，许巍。
不知道。
就是给田震写《执著》的。啊，知道了。
后来去得熟了，看我来，小何就会自然地把许巍放出来。

“空军一号”旁边，是一家小小的冰果店，卖奶茶、各色冰淇淋和炸薯条。因为是暑假，几个朋友都把在幼儿园读书的孩子放到一个美术老师那里学画画。课程结束的时候还不到下班时间，而我是个老师也正闲在家里，所以，接那一串“小老鼠”的任务就落在我头上。那家冰果店是回去的必经之路。

一到门口，几个孩子就开始挤眉弄眼、推推搡搡，因为怕他们吃坏肚子，大多数时候是硬着心肠拒绝要求的。但仍然常常心软，那家店为了取悦孩子总是在播动画片，孩子们拿着吃的，闹着吵着，非到动画片结束不回家。而这个时候，空军一号的室外茶座也已经在梧桐树下摆了出来，我就坐在黄昏的座位上，要一杯茶，一边等孩子，一边听许巍。偶尔，孩子们还会跑过来，问小何叔叔要泡爪吃，他们酒吧自己做的，非常美味。

朋友们习惯了，到时间孩子们还没到家，就会找过来，然后一起喝茶，再各自散去。称心如意的儿子眼睛亮晶晶的，我总是忍不住在蹲下来替他整理弄乱的衣服时亲他的脸。

“我有两天，一天用来出生，一天用来死亡。”
我在许巍这样的歌声里，亲吻孩子甜蜜的面颊。

暑假快结束，小何对我说，店要盘掉了，因为生意不好。而他，也要去到另一个城市，因为那里有家更大的迪斯科请他去做DJ。正在我微微发怔的时候，他把那盒许巍塞到我手上，说送给你。后来就真走了，再也没有见过。

他刚走，远在北京的朋友回来，她办好了签证马上要飞瑞士，临走回来看看家人。在我家一听许巍的《故乡》，泪落了下来。这么多年，她一直是一个人在外颠沛流离。她一流泪，CD就进了她的旅行包，当作乡音吧，我说。

在接下来将近半年的时间里，我发狂地找许巍的唱片。托了福州、厦门的朋友，但始终没有买到，那时候估计连做盗版的人都不知道他。有一天，广州一个久未通音信的朋友，突然挂了个电话：“下午的飞机回家。”电话挂了，我突然想起，想居然就忘了他，因为他曾在广州做地下音乐。又急忙发了短信过去：“一定带一盘许巍的CD回来。”根本不去体恤时间是否来得及，是否添了麻烦。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丫头，你就算准我也听许巍？”他把自己案头的那一张给了我。相逢一笑应该就是那样的感觉吧，虽然岁月让多少语言和心情沉默。

两年前，我终于也离开小城。收拾行李的时候，对着家里满墙的书、满架的碟伤感无限，又很羞惭，羞惭自己对物质的放不下。但是那张碟，最后还是被我轻轻地放进了旅行包，去了上海。

一张小小的CD因为人的缘故，也历经了这么多的沧桑。今年过年回家，经过那条街的时候，“空军一号”已经成了一家服装店，而旁边的冰果店，也已变成了一家影楼的临街铺面，橱窗里一对新人穿着婚纱喜气洋洋地笑。

我微笑着走远。——竟然连物是人非都称不上。

他开始渐渐被人接受，据说他的《在别处》在没有任何宣传的情况下几年来陆陆续续卖出了60万张的好成绩。2003年他的《时光》更是大卖，大街小巷都有他的盗版。百事音乐风云榜破天荒给了他11项提名最后获得3项，华语音乐榜中榜也把最佳创作歌手颁给了他。电视上看见他带着一条朴素的围巾上台，我的眼泪落了下来。非常骄傲，无比欣慰，他苦了十几年，苦到曾一度在北京没有饭吃,就为了能唱歌。

一直在等他的新专辑，先在新浪视听里听了他《曾经的你》，“曾经的你还在路上疗伤吗？”后来买了专辑，听到《旅行》，又是止不住的泪。他居然让孩子的清澈和声出现在他的歌声里，像《让我们荡起双桨》，这样的天真。他找到他的亮光了吧，可他还在哼。

无奈的天真，往往是因为残酷。

“谁画出这天地，又画下我和你，让我们的世界绚丽多彩；谁让我们哭泣，又给我们惊喜，让我们就这样相爱相遇”。我居然会为这么土气的歌词落泪。

有人说他返璞归真了，有人说他不锋利了。可我对于他，除了叙述没有任何其他言辞。因为生命中，他带来的始终是温暖的细节：暖红色的砖墙，孩子的笑脸，奶茶的芬芳，梧桐树的清凉、那些聚了又散散了又来的面容……

所以，我热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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