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劳动阶层这一边(今天的音乐大字报结束)

论坛:寻音觅影作者:落花水流发表时间:1999-10-29 09:23

           站在劳动阶层这一边
          ——摘自《谈话即道路》

[说明]
  下面的对话是围绕1993年张广天同志的歌曲专集出版的事件而进行的。
采访者许晓煜后来整理了这次谈话的内容,并收录到湖南美术出版社出版的实验
艺术丛书《谈话即道路》之中。今天在互连网上刊出的这个版本又经过了张广天
同志亲自的订正。以下许晓煜称“许”,张广天称“张”。
  (采访时间:1995年3月。地点:北京。)


  许:张广天,我听你的音乐,觉得你是一个有立场的人。当然你和大家一样
生活,但是你是—个有立场的人。
  张:实际上,每个人都有立场,只是莫名其妙地被别人的立场所俘虏。然而
要坚持自己的立场,却是很难很难。这种困难不是来自多少方面的打击,而是你
有时觉得没有希望。你在跟很强大的、潜移默化的东西对抗,不是政权,不是势
力,根本上是在跟自己对抗。
做音乐我有一些自己的想法,生活中我却是随众的。我不会为了“不一样”
而拼命地不一样,我的“不一样”是内心真的有感受。比如,我感到我在音乐审
美上和他人不同。我听于会泳的“样板戏”,就很激动,那里面有一种人格化的
力量。但是现在你听到的东西只有包装,他们根本不考虑自己在做什么,他们只
想要表现,但是什么也没有。
我不喜欢港台音乐,我听那个难受。我不是说它没有存在的必要,就像人需
要卫生纸,也需要稿纸一样。稿纸是写字的、卫生纸是方便的。人不方便,那是
万万不行的。但不是说卫生纸就可以取代稿纸的地位,这是不可能的。
许:我说的立场不光指音乐,还包括政治上的。你是不是承认你是一个左派?
张:资产阶级说,政治就是管理。这样一来政治不过和音乐的制作手段是一
样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就没有什么立场可言了。
实际上,人是有思想的,思想上对—件事物的好坏是有判断的。每个人都会
有立场,只是他不经常说。
许:好,就是思想的立场,你承认你是一个左派吗?
张:“左派”这个词是一顶帽子,我不戴帽子。要说思想的立场,很明确,
我就是站在劳动阶层这一边的。
许:对,我从你的音乐里听出来了。
张:我说我站在劳动阶层这一边,并不等于我同意很多从前我们已经尝试过
的东西。这里面有经验,有教训,要善于总结。
劳动是人的基本状态,一个人如果离开了这种状态,他有一千条理由都是站
不住脚的。我觉得中国改革开放很好,我们可以有公司,可以这个,可以那个,
但是你不能剥削,不能背离了劳动。
人的思想立场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比如,我大学时代就很“自由化”,呆
在空中楼阁上异想天开。以后我发现,自己虚度了年华。
我出身工人家庭,受了一些教育,有那么一点知识文化,如果我因此就觉得
有了机会,有了可能,能够爬到那—边去的话,那是我对整个阶级的背叛,对养
育我的父母的背叛。我只有站在劳动者的一边,用我的所学为本阶级说话,我们
才能壮大起来。
  我希望更多的人能够这样,尤其是我们这个阶层的知识分子。他们应该明白,
自己的命运是与阶级的命运连在一起的。爬过去的可能是偶然的;站稳脚跟,为
人民服务才是必然的。
  社会的等级制度里存在着强大的压迫矢量,这个方向只有比之更强大、更持
久的反压迫矢量才能逆转。
  许:你的歌是唱给像你父母一样的工人们的吗?
  张:对。但我现在还不敢说自己做得怎样了。我离他们还很远。我长期处在
知识分子的圈子里,处在小资产阶级的圈子里。我周围的很多朋友,按现在的标
准都混得很好。我很惭愧自己没有太多的工人朋友、农民朋友。你说,我整天处
在这样的环境里怎么行?
  许:在这个社会里,你有这样的立场感到孤独吗?
  张:只有剥削者才有痛苦和孤独,无产者只有苦难和无助。
  许:在音乐圈里呢?
  张:我不愿在一个圈里。在汉语里,圈子的圈和猪圈的圈是一个字。
  许:你没有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伙伴吗?
  张:不,我的伙伴难以计数,只是他们的声音不被传播。
 许:你觉得工人阶级接受你的歌吗?
张:我为什么敢出这盘专辑,就是因为我得到了鼓励。我在做专辑之前,有
很长一段时间在西南各地游走。我就坐在地上,是一名不文的乞丐,但每次唱歌
的时候,有很多人支持我,和我探讨人生和未来的问题。
现在很多音乐人都说我们的宣传不好、包装不好,我们不能像港台那样了解
市场,所以我们的音乐买的人很少。我觉得不是这个问题,而是老百姓不相信你
们那一套。他们不买你们的书,不买你们的磁带,是他们知道你们在胡说八道。
但老百姓在消遣的时候,也会需要放松一下,需要一些刺激,需要一些麻痹,为
了这个目的,他们会买一些。就象前面提到的,卫生纸总也有销路,人总不能不
拉屎,憋死自己。但他们不会因为买了你们的磁带,瘸子把拐杖扔掉了,瞎子看
到了光明。老百姓从来不抱着这种心理去买,他们最最智慧了。
记得艾略特和聂鲁达有一段对话,很说明问题。艾略特指责聂鲁达的诗卖得
太好,担心诗里面有水分,不纯粹。可是聂鲁达回敬道,那是因为他从来没见过
矿工们在听诵诗的时候摘下帽子的场面,看去就象是层层巨浪。
许:你觉得你的歌达到这种效果了吗?
张:我不敢说这张专辑如何,但我在他们中间歌唱的日子,每一天都经历了
风暴。
许:你唱的是专辑里的歌吗?
张:是这些歌。我在街头唱的时候,比磁带里要好。我在做磁带的时候,还
是受了所谓现代音乐观念的束缚。
但是不一定这样做我的专辑反而就卖得好,因为群众对我们这些知识分子还
没有信心,他们还不会把我甄别出来。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做的事情,这需要很多
有知识、有文化、有觉悟的劳动人民的子弟们一起来完成。
也就是说,要到中国人真正有自己的骨气和精神的那天,而不是被某个伟大
领袖所吸引。当初是一个伟大领袖指引我们,今天要靠我们自己觉悟。
许:你对毛泽东的感情是不是和你出身工人家庭有关?
张:一开始我只感到他给我们工人当家作主所带来的现实的好处,而感觉不
到他思想的伟大。后来对人生进行了自我思考以后,才慢慢体会到这一点,所以
说,跟家庭的关系不大。
许:你把《毛泽东》这首歌放在专辑的第一首,是最喜欢它吗?
张:我写《毛洋东》,更多地是考虑他作为中华民族现代精神领袖的意义。
我认为,美国进入现代化靠的是林肯、惠特曼;法国是拿被仑、卢梭、伏尔泰。
中国靠的是谁呢?总不能是孔老二吧!孙中山也没有给我们带来什么新东西,真
正给我们带来新思想的,就是毛泽东。至少到今天为止,他是唯一能影响我们的
思想、唯一能使我们站起来的人。
有些人反对他,自称是他的敌人,但是他们的说话方式,他们使用标点符号
的方式,他们的所谓话语体系和语言状态,都离不开毛泽东的影响。他的的确确
将会影响中国社会将来的五千年,这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他是一个精神标志,
一座里程碑。虽然毛主席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光荣旗帜下长眠了,但是,他
的精神遗产伟大得不可抗拒。
许:你觉得中国的艺术家要在毛泽东的精神影响下工作多久?
张:不仅是中国的革命艺术家,甚至全世界的革命艺术家都将在他的光辉思
想的影响下长久地战斗下去。
许:我想问你一个关于“造反有理”的问题,你说哪种造反的方式最好,是
文化大革命的方式吗?
张:我觉得“造反有理”的精神内核在任何时代都是正确的。所以我特别反
对《河殇》的那种说法,他们把中国所有的农民运动,每一次积极的造反,都说
成是草寇暴乱,说成是一种流氓取代另一种流氓,这样的粗话只有他们才说得出
来。他们从来看不到人民的力量,他们总是怀疑人民的力量,总是认为历史上每
一次文化和思想的变革都是几个少数的所谓“什么家”的功劳。其实不是这么回
事。
许:你的意思是说,文化和思想的问题也是历史的问题?
张:一种思想的产生是很多人的结晶,只是由一两个人或一小部分人来做代
言者而已。
 许:在《拉比舅舅》这首歌中,你好像对这个小人物寄予了许多同情和安慰。
张:这不是一种同情和安慰,我只是想说出一种蹉跎而已。他的蹉跎,是他
小时候的标准和成年以后的标准形成了两种反向。《拉比舅舅》就是关于这种蹉
跎的个人的诗,或者说是局部时代的诗。人在这种状态里的无奈,是人自己造成
的,是这一代人造成的。我不是对他同情,恰是一种批判。
许:你认识他吗?
张:他是我自己的舅舅。他就像“老三届”那样的人。
许:除了为张艺谋的电影《摇啊摇,摇到外婆桥》作曲外,你还有什么新打
算?
张:我要为电影《敌后武工队》作曲。我更倾向于和这样的电影合作。我认
为曾经我们能有《铁道游击队》这样的电影是一种骄傲,那简直就是民族神话,
他给了我们这个民族的很多年轻人以宝贵的财富。如今,辉煌靠怀旧是回不来的。
时代要求我们再次出发。
所以,有时我觉得我们大陆青年,胸怀很宽广,眼光很远大。我接触了不少
台湾青年,他们特别狭隘。由此可以看出国民党的黑暗,他们把青年人的思想搞
得非常混乱和幼稚。
  有一次,我碰到一个姓叶的台湾小歌星,她大学学的是历史。她告诉我说,
台湾的历史教科书关于三年内战从来没讲清楚过,反正糊里糊涂就“沦陷”了,
而且每每快讲到这个章节时,就放假了,从中学到大学都是这样。
许:《上海,上海……》这首歌让人感到你和这个城市的距离,或者背叛……
张:可能有,但不能说是背叛。其实在任何一个地方,套句毛主席的话说,
“都存在着两条路线的斗争”,在上海也是一样。
关于上海,不少人都抱以一种怀旧的意识,他们怀的是什么旧?他们希望找
回他们资产阶级失去的乐园。包括最近很多人去拍3O年代的上海。我在上海的时
候,听他们制作部门在说,很多大的场景、好的房子、老的街景都找不到了。从
艺术上讲,我有一种遗憾,从内心我特别高兴。我想,你们终于找不到你们失去
的乐园了,你们再花上五十年都不可能恢复上海30年代的原貌。这说明我们曾经
的革命很彻底,把该扔掉的脏东西都扔掉了。
我在《上海,上海……》里唱的那个围着围巾、穿着长袍的老先生,就是像
鲁迅先生和聂耳这样的人。—次我在电台接受采访,他们也是问我上海的问题,
我带去了聂耳的《毕业歌》,我的《上海,上海……》就是为了这首歌而作的。
还有文化大革命时期,那时很不一样,象上海京剧院就能拿出《海港》、
《智取威虎山》这样的不朽之作。我觉得上海人如果有骄傲的话,这些才是我们
的骄傲,而不是怎么去夜总会,怎么住洋房,怎么说英语。
另外,上海有百万产业大军。当然,在北京,在上海,在芝加哥,在纽约,
所有的工人阶级都是一样的,都是健康的,都是向上的。
许:但是在上海,一方面在拼命建设国际大都市,怀念30年代的繁华,另一
方面,产业大军在流失,几十万工人没有工作。
张:这种现实很不好,工人失业不会影响他们的阶级本性,只能促使他们觉
悟。工人阶级一开始很淳朴,他们抱着一种幻想,希望通过做工挣钱,过上小康
生活。加速了贫困化,其实也就加速了他们觉悟,促使他们尽早地认识到自己是
谁。
许:在30年代的上海,两种文化的对比很鲜明,势均力敌,但今天不是这样。
张:现在和那时的不同只是历史阶段的不同,本质的东西是一样的。原先,
人们从很深重的压迫中出来,总是希望红色的信仰给我们带来光明。经过实践以
后,发现共产主义也存在—些问题,有的人产生逆反心理,有的人灰心丧气。但
是我相信李大钊的话,赤旗插遍全球的日子是一定要到来的。
这是必然的规律,不同于理论教条。你回顾历史,法国人革命,从1789年攻
占巴士底监狱,到第三共和国建立,用了六十九年,反反复复,三起三落。这种
历史的斗争,不能从一个单元、两个单元来看,不能因为毛泽东死了,格瓦拉死
了,托洛斯基死了,列宁死了,斯大林死了,苏联瓦解了,社会主义阵营瓦解了,
金日成不行了,可能古巴也岌岌可危,就认为共产主义快没有了。不可能。可能
将来不叫共产主义,不管它叫什么,还是毛主席的那句话,“被压迫民族和被压
迫人民获得解放的日子,为期不远了”。这种为期不远不是扳起手指掐算,而是
一种历史性的期望。
许:你对共产主义运动这么有热情,是不是有一天会投身其中?
张:一切都是因为不能忍受压迫和不平等。至于怎么做,每个人的方式不一
样,艺人可能就是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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