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逸事·吹牛

论坛：江湖兵器作者：猪发表时间：2008-08-01 07:21
吹牛的老师不是没有。
龚老师算一个。

听他上语文课，那就是段子课。
打第一课登泰山那会开始说起，一直吹了两年多。

杨绛写荔枝蜜，他说荔枝蜜其实不算最好的，最好的是鸭脚木蜜（到现在我也没见过）。
学《荷塘月色》，他说：嗐！别听老朱瞎掰，连龙须沟都还得解放后才改造呢，大晚上出去，那是成堆的蚊子。

毛主席的《咏梅》，他平铺直述一口气念完，问：写得好不好？
大伙以为是部队喊口号呢，齐声回答：好。
老头坏笑：一帮孙子！
然后摇头晃脑，拿绍兴话给孙子们念了遍陆游的《咏梅》。

真好听！（后来，俺读大学的时候，没事就叫浙江女同学用方言给俺念一遍，全当听戏）

龚老师好逗乐子。张口闭口：孩儿们——。
有天上课，趴讲台上装老朽：孩儿们啊，听说最近你们这个取绰号很流行啊。你们背后管我叫什么啊？
大家嘻嘻哈哈。
龚老师很严肃：爷爷我可话放在前面啊！不许叫我老龚！
爆笑。
他还没坏完。还补上一句：尤其是女同学！
狂笑！猛拍桌子。

老龚那是一天到晚逗我们玩。
有天上课，大家依次站起来背课文。
他溜达在教室里面听。
突然大家伙发现不对：老头走过几个男同学面前的时候，在他们桌上摆香烟。
全囧。
老龚自己点上一颗。吞云吐雾，神色迷离：装什么大尾巴狼！你们在食堂后面抽烟，我都看见了。
众人：老师，我们以后不敢了……
老龚嘿嘿一笑：不识货！我弟弟从美国给我寄回来的，都试试。

老龚吹当年，那是好手。
吹自己在外蒙古骑过马。那是啥啥部落的最好的骑手教他的。
在黑龙江跑过船，乌苏里江上放过排。
西南联大的时候，谁谁谁的课，他蹭着听过。
解放军过长江的时候，他是怎么在广州思前想后没去台湾的。
他家的老宅子在哪哪哪的地方埋着好几坛子金银财宝。
三年灾害的时候，观音土怎么做才好吃。

一直吹下来，每到上语文课，那有一半以上的时间就是他的传奇故事大演绎。
他上面说得眉飞色舞，咱下面听得如痴如醉。
铃声响起，他给留个绊子，下节课接着讲！

听多了，就觉着课本上那些人，那些作者，那些大文学家，那都是普通人。
比如鲁迅，他花了一整节课，给我们讲那时候稿费是多少多少银元，鲁迅拿多少多少银元。能买多少报纸，多少油条。一个月下来，过着神仙般的日子还有得钱存呢！
末了，点上一句：学好语文没用么？有用！孩儿们！咱能换钱啊！

俺是老龚的爱徒。
有一天，特鬼鬼祟祟，神神秘秘地把俺叫去他办公室，俺正纳闷。
从抽屉里掏出一条幅给我。
上面龙飞凤舞写三个大字：“□□□（三个啥字，俺就不说了，说出来丢人）”。落款：云梦泽人。
俺当时就晕死过去：老龚，你怎么想起给俺写这三个字的？
老头子坏笑：我偷偷翻了你的课堂笔记，看见你笔记第一页写了这三个字。
拿起条幅，羞愧狼狈，抱头鼠窜。

有一天，上课的时候，老龚比较扭捏。
一节课下来，啥段子都没讲。
下面嗡嗡声渐起。

老龚停下来：没段子，有点不适应是吧。
大伙：是啊。
老龚：我也是，要不……孩儿们，我给你们唱一段吧。

拿着黑板刷敲着讲台，唱了一段。
唱完，下面鼓掌，叫好，就是不知道唱的是什么。

老龚手举板刷指点众人：孩儿们！要读书啊！刚才唱的那段是《五女拜寿》。
大家恍然：老龚，你生日啊！
老龚嘿嘿一笑：有老了一岁，心情有点紧张。
铃声恰好响起，他潇洒地扬长而去，留下大家议论纷纷。

没完呢！
他下一节课在隔壁班。也是大半天没声响，临到快下课，隔壁响起老头唱戏。
五！女！拜！寿！
大家这边上着数学课，实在是憋不住了，狂笑：这老头，装一天正经就这么难么？
数学老师一头雾水。

最后一堂课，老龚叽里呱啦讲完了。
大家有点留恋。
老龚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说了三个字：孩儿们。
大家“哇”地就哭了。

老龚深情地说：孩儿们，你们是我带过的最好的孩子……
下面一边哭，一边爆笑：老龚！你是不是跟每个班都这么说来着？！
老龚哈哈哈大笑起来：要不我再给你们唱段《战太平》？

唱过很多遍了！！！

老龚当年就七十多，快八十的老头了。说话铿锵有力。

这么多年没他消息，昨天晚上为了确认他是真的姓龚，上同学录去查他的资料。
看见一个学弟的留言：

“他是一位很好的语文老师，尽管我的语文在高考中考的不好，我依然感谢他。感谢他教给我一点一滴做人的道理，让我更加稳重，更加明瞭，我也会象他写给我的字一样——飞天！”

当时对着屏幕就狂笑起来。
还在题字呢！还写“飞天”呢！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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