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网俱乐部

吕昕是我以前的同事，王崴是一个年轻的作家，最近他们都死了。

吕昕刚刚50岁，王崴30多岁。

在音乐出版社上班的时候，吕昕经常参加我们小青年的聚会，并且抽着烟聊天。他抽烟很凶，常抽的是都宝，这烟我尝试过，比较粗糙呛人。他总是皱着眉头，爱开玩笑，比如把同事马翠红的名字联想为马屁红，爱讲文革时候在山西的事，有时候讲讲在法国留学的事。他是一个聪明、思想活跃和风趣的人，稍微有点老不正经，但这让他很可爱，他的表情和语气都透出一股傲气，这让他的可爱打了折扣。他有的有趣经历会讲好几遍，可能是他忘了已经讲过。

我进出版社的时候，吕昕在五楼的一间办公室里，没有部门没有头衔，不知道他每天都干什么，只是每天都来上班，抽着烟在他的旧东芝笔记本上忙碌，后来知道他是在翻译音乐史的资料，好像是欧洲的中世纪音乐史，他在法国留学就是学这个专业。后来出版社要办网站，吕昕就负责这个事情，成了科技开发部的主任，好像还负责开发绘谱软件之类。我进出版社之前，他就组织和参加了好几本词典的翻译编写，是有成就的编辑和翻译家，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被晾起来了。

被晾起来的滋味肯定不好受。我离开出版社之前，吕昕几次提到他在写书，白天上班晚上回家写书，肯定很辛苦，而内心想必也有痛苦，因为他所做的没有得到出版社的承认，可能连理解都没有。他们这一代人，通常是一生只呆在一个单位，对单位的感情，不是现在的年轻人能够体会的。

音乐出版社是个管理极其混乱的地方，社长大权独揽，以媚上欺下平安无事为原则，他擅长装老实，手下有三个泼悍的女人，分别掌管出版、财务和教材。此社长是搞政治的能手，年纪比吕昕大很多，资历却和吕昕相当，出的书也没有吕昕的大部头，他能爬到社长位置，跟他的党政伎俩和循规蹈矩有很大关系，他跟吕昕不对付也并不奇怪。吕昕是个知识分子，他对政治不感冒，他只要有一间办公室，安心做自己的工作就好，可是却总有人要提防他要压制他，这一定让他很不快乐。只要是在机关国企呆过的，大概都碰到过吕昕这样的单纯而不快乐的人。

我和吕昕一起参加过一个谈判，他头脑清楚，说话很到位，风度也很好，其实出版社还有好几个和他情况类似的人，工作勤恳，业务出色，可是因为没有党性或者党性不高，“领导不喜欢”，每天夹着尾巴过日子。

党性跟狗屁的区别是，党性是虚假的，狗屁是真实的。

我离开出版社的时候，手头有一套音乐家专辑丛书，100多本，我走之后，接手它进行审定的是吕昕，据说他看得很辛苦，因为图书进度落后太多。对不起，吕老师，请安息。

王崴是泡网的人，有一次他发了个招聘图书编辑的帖子，我给他发了简历，他回了一封，内容很正常，完全没有他文章里“国师”的痕迹。王崴写的文章想象力丰富，语言优美，风格还在形成之中，这么早就去世，的确很可惜。他也在《看电影#午夜场》写专栏，上一期是写古龙小说，很有性情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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