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普若: 回国训火记10中标(ZT)

论坛:江湖兵器作者:乔治发表时间:2005-06-26 03:36
(十)老友来访、不亦乐乎(中)

    2005年5月8日第一稿,2005年5月9日修改

    作者:安普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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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六下午,包博开车接了李伦晶,从工体北路一路从东向西过来,过了三里屯、工体北门、保利大厦、港澳中心,到了朝阳门北小街左转,然后再右转向西,进了一条狭窄的小胡同。这里就是东四九条。向前开了没多远,包博把车停在了路南一个小四合院门楼前。门上除了门牌号以外没有任何标志。门楼的左手边停了一辆破旧的老红旗轿车,门前站着几个保安。保安一看包博这辆挂着武警牌照的美国凯迪拉克,马上殷勤地跑过来帮包博在门口就近找了一个停车的位置。
包博和李伦晶进了这个小四合院。四合院很小,和“北京中国会”的院子比起来就知道什么叫“袖珍”了。这里以前是一个旗人的私宅,当然是赶不上“贝勒府”的气派了。这个院子虽小,但结构齐全:大门、影壁、倒座、正房、厢房、游廊一样不少,是个小而全的北京经典四合院。整个庭院现在被重新装修一新,雕梁画栋十分精致,浓艳华贵而又略带一些夸张。院子四周回廊下的大红色的柱子和大红色的窗门都漆得是油光锃亮,在幽暗中红光四射,有点暴发户娶媳妇、小户人家充大头的感觉。

    (这里是小说插图,请到原网站上浏览。作者:安普若 http://an.haiguinet.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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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院子是几年前被一个叫Laurence Brahm 的美国人花了30多万美元买下来的。Laurence Brahm 的中文名字叫“龙安志”。当年“龙安志同志二十多岁了,为了帮助中国的革命事业,受自己派遣,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先到南开上学,后来北京工作……”。
龙安志“生不逢时”,他到中国的时候已经是1981年了,中国已经不再是毛泽东时代“红星照耀下的中国”了,而是邓小平“黑猫白猫”满地跑的中国了,龙安志立志成为一名毛主席的红卫兵的革命理想是实现不了了。尽管有点失望,但是中国这片充满机会和活力的“沸腾的热土”还是吸引了他。他在中国一呆就是20多年。当过律师,干过咨询,摇过经济学家的羽毛扇,…… ,反正是不管“黑猫白猫”挣到钱就是好猫。这“洋哥们”还娶了一个中国老婆,而且号称是个将军的女儿。

20年的时间使龙安志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China Hand(中国通),于是他开始写书,写过20多本关于中国的书,什么《中国的世纪》、《红色首都》、《中南海》了,还有最近新出版的写朱镕基的传记《Zhu Rongji and The Transformation of Modern China 》。尽管这20多本书加起来也比不上Edgar Snow(爱德加•斯诺)一本有名,但这并不影响龙安志成为北京洋人圈子甚至在世界汉学界的知名人物。“一个外国人,把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当作他自己的事业,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国际主义的精神,这是共产主义的精神”。毛主席老早就表扬过象龙安志这样的Western Expatriate(西方去国者,在中国工作的西方人)了。

领座的小姐身穿灰军装,头戴八角帽。尽管是“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的红旗挂两边”,但怎么看怎么是一身市井味十足?革命军人“飒爽英姿五尺枪,不爱红装爱武装”的气概的没有。“红色娘子军”战士脚上拖着一双中国特有的那种塑料底偏带黑布鞋,“蹋啦、蹋啦”地领着包博他们绕过影壁进了院子,边走边问:“请问同志,您有订位吗?”

包博挺着肚子、背着手、扬着头,倒是有点大首长的气派,故意拿着官气十足的腔调说:“是有订位地。不过呢,我们还有几位老同志没有到呢。我们就先在酒吧坐一下休息休息了。小同志,你先忙去吧!”最后还拖着长音说了一个“啊~~~!”于是戴着“两块五”的女战士把包博和李伦晶带到了西厢房的酒吧。

这个酒吧看上去象国家机关的旧仓库。破沙发、旧茶几都是50年代的旧家具,号称全是中南海淘汰下来的破烂货。其中两张红沙发号称是林办的,沙发的旧名牌上还刻着“林办1959-1971”的字样,无从考证真伪;桌子上摆放着老式的黑橡木电话、老式的绿灯罩的台灯、老式的电子管的收音机,估计都是潘家园掏换来的旧货;吧台上茶几上到处摆着革命样板戏《红色娘子军》的瓷雕像——一个娘子军女战士穿着灰色的短裤,单足鼎立,性感地把大腿踢得高高的,胸也挺得高高的,一脸正气,目视前方,好象对自己的性感全然不知。据说这是卖得很好的“新红资”的纪念品;酒吧里面的墙上高挂一副典型的“红光亮”画风的大型革命历史题材的油画。这里简直就是一个文革旧物的大杂货铺。

    (这里是小说插图,请到原网站上浏览。作者:安普若 http://an.haiguinet.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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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下后,包博顺手拿过桌上的酒单暼了一眼,对Bartender(酒保、调酒师)说:“有点饿了,先来两杯‘黑猫白猫’,还有两支‘新红资’的雪茄,给我拿贵的那种啊。”
Bartender把雪茄拿了来,用雪茄剪卡在雪茄头上大概衬衫钮扣大小的位置示意给包博看,包博点了一下头说:“OK”。“咔”雪茄头剪好了,Bartender用喷火的雪茄专用打火机帮包博和李伦晶把雪茄点上,还在空气中把雪茄晃了两晃,然后递给了他们。

李伦晶看了看这雪茄,发现不是机制的廉价雪茄,是Hecho a Mano(手工卷制)的,看上去不错。上面贴着金色的“新红资”标签,标签上是红色的“新红资”的logo(标志)。这个标志和全国政协的标志很象,两边各三面红旗鲜艳夺目,代表着“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三面旗帜。中间革命红星光芒四射照耀中国。在标志的上方红色英文大字写着“Red Capital”,下放方是金光闪闪三个草体中文大字“新红资”。在红五星的光芒下还有一个代表工人阶级的齿轮。

李伦晶端详了老半天这个标志,指着那个齿轮对包博说:“如果是Red Capitalists(红色资产阶级)的话,这里应该放一个Dollar Sign(美元符号),或是Euro Sign(欧元符号),人民币的符号也行。这个齿轮明明是代表Working Class(工人阶级)的意思吗?那样的话这里不就成了‘无产阶级工人俱乐部’了吗?”

包博真是服了李伦晶了,笑着说:“I服了U!怎么哪里你都能找出毛病来呢?学问太大了也累人,看什么都有问题。”

李伦晶把雪茄叼在嘴上,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说:“你回国不到一年,怎么也开始用那些小赤佬的语言了?什么‘I服了U’、‘给我一个理由先’。这些星爷的无厘头语言,你是和哪个漂亮小妹妹学的?”

这些‘后现代文化’的语言确实不属于包博这一代人,这是张小姐她们那些二十多岁,看周星驰电影长大的一代人的语言。包博的语言确实是受了张小姐潜移默化的影响。包博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李伦晶这么一说,包博才发觉。于是包博赶紧打茬说:“这雪茄怎么样?”

李伦晶吸了一口雪茄,问Bartender说:“你们这雪茄不错啊,是哪里产的?” Bartender摇摇头说:“我们也不知道。”

包博吐出一口烟,替他解释说:“这雪茄号称是仿造Che Guevara (切-格瓦拉)当年送给毛主席的雪茄。所以说应该是古巴的吧?”

李伦晶又抽了一口,说:“抽着象多米尼加的。不象古巴的。Davidoff(大卫多夫)据说也是用的多米尼加产的烟叶。”

包博笑呵呵地说:“大教授,这两年抽雪茄的水平见涨吗!多米尼加的都抽得出来。” 李伦晶摆摆手:“涨什么涨啊?老婆根本不让在家里抽烟,学校办公室也不让抽烟。只能和你出来腐败腐败了。”

Bartender把两大杯鸡尾酒摆在了他们两个面前,白色的液体中漂着棕黑色的液体。这就是所谓的“黑猫白猫”,其实就是在牛奶里加上墨西哥香草口味的咖啡酒Kahlua(“卡鲁哇”) 和一些Vodka(伏特加)。李伦晶喝了一口:“这就是‘黑猫白猫’,这不是‘White Russian(白俄罗斯)’吗?真是噱头的不得了 啊!”

喝着牛奶加“卡鲁哇”的“黑猫白猫”,包博又开始和李伦晶斗嘴:“怎么样?你今天网友见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漂亮妹妹之类的?”

李伦晶又吸了一口雪茄,连连摇手:“真让你说着了。纯粹是浪费时间。看网上这些人贴的帖子都挺有水平的,可是一见面发现怎么都是傻啦吧叽的呢?还漂亮妹妹呢?女的也是傻乎乎的。也不知道脑子都出什么毛病了?稍微机灵一点的,就拿腔作式的, 端着那么个劲,一点不自然。给人的感觉不是‘傻’就是‘假’。是不是国内许多网友都这样啊?”

包博哈哈地笑了起来:“哈、哈、哈,我就和你说是浪费时间吧?!其实,毛病不是出在人家身上,毛病是出在你身上。国内的网友一看你这个国外回来的大教授,名牌大学的博士。以前从来没见过你怎么高的高人啊。在你这些光辉的照耀下,国内的朋友马上没了自信,和你见面当然心虚了。又想和你见面攀攀高枝,又怕被你看不起,所以人家自然要装着点、端着点了。拿腔作式是为了好和你这个一肚子洋墨水的‘高等华人’站在一条起跑线上啊。我在国内已经遇到过太多这种情况了。哈、哈、哈。”

李伦晶的执拗又来了,说:“我可没有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我是平等地看他们啊。”

包博笑得更厉害了,故意抬杠说:“那就更不对了。‘人人平等’的观念是典型的美国人的观念。中国人脑子里天生就是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的。如果你的言谈举止符合国人脑子里那些固有的stereotype(僵化的模式),他们就会觉得你就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个‘牛B大人物’;反而当你没有任何架子,平易近人,他们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和你相处了。他们会觉得这么没架子肯定不是什么有‘档次’的人。以前一个在中国工作的老美和我说起国内的中国人来,你知道他说什么?他说‘You can’t treat them equally. The more you treat them like shit, the more they respect you(你不能平等对待他们。你越象狗屎一样地对待他们,他们反而越尊重你)。”

李伦晶听了包博这套谬论大不以为然,尤其听了最后这话,很是气愤:“That is totally bullshit(纯粹胡说八道)!怪不得在北京的这帮洋鬼子这么mean(刻薄)呢,原来还有理论了!我就不信.…….” 包博知道李伦晶已经不只是要开始抬杠了,简直就是要开始论战了,于是马上举起酒杯想偃旗息鼓:“信不信由你。喝酒,喝酒!以后你就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了。”

其实这套中国人等级观念的东西还是当初老高教育包博的。从那儿以后,包博就铭记在心,而且时常运用于实践之中。包博发现在美国这么多年,许多观念已经在无形中、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被美国化了。不回国不觉得,但当自己在美国生活了十几年之后再回到国内想重新熔入国内社会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与国内社会之间已经有了许多隔阂。最最大的格格不入的东西不是嘴中夹杂的洋文,也不是生活方式的不同,而是观念。比如,人人平等的观念就是这么多年在美国被植入包博脑子里最根深蒂固的东西,而这个观念也是他与当今中国社会发生冲突最多的,包博十分憎恶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不同的等级了。但是国内刚刚富裕起来的这些暴发户所谓的“有钱阶层”为了能使自己凌驾于芸芸众生之上,故意在扩大社会的“阶层”差距,炫耀自己的“身价”和“地位”。而许多城市新兴白领阶层和小资产阶级市民阶层为了效仿先富起来的有钱人,也十分虚荣地跟在屁股后面标榜自己的“档次”和“品位”。这两年,随着国内社会财富的增加。社会分化在加剧,虚荣的和伪善的追求时尚的风气愈演愈烈。一本讽刺美国社会等级现象的叫《格调》(Class:A Guide through American Status System)的书竟然成了今天中国社会上许多媚俗人士言谈举止的指南。

包博回国是来挣钱的,不是改造社会的。只经历了一点Reversed Culture Shock(反向化冲击),包博马上便把他“美国式”的观念掩藏了起来,开始迎合国内的这些观念了。你爱面子给你面子,你爱虚荣让你虚荣,我哄着你咱们一起拿媚俗当高雅。也不知道这是海归“本土化”的成功呢?还是中国的悲哀?

包博和李伦晶正说着老高来了。李伦晶一见老高就嚷嚷着说:“这几年你小子一个猛子就没影儿了,原来海归了。昨天Bob和我说你在北京,吓了我一跳。干什么呢?来,来,给张名片吧,也明着骗我一把。”

老高也十分高兴:“我们还能干什么。给人家打工呗?不象你这个大教授,学术精英,躲进象牙塔里,把我们都给忘了。”说着老高掏出了自己的名片递给了李伦晶。李伦晶边看边叫着:“看看,看看。就是不一样。大中国区总经理。厉害!厉害!中国人升到你这么高职位的也不多。”

老高笑着说:“是啊。职位高了,‘阶级斗争’也就更加残酷了。现在面对的都是‘高级’的敌人,但用的都是同样低级的勾心斗角的手段。”

李伦晶颇有同感:“咳!哪里还不都是一样。学校里教授们不也是明争暗斗的吗?干的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一点也不比公司里少,一点也不比公司里高明。”

包博问老高想喝点什么,老高说:“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再说吧。今天北京难得的好天气,秋高气爽的,还挺暖和,也没刮风。咱们就坐院子里吃吧。”

包博说:“那好。我去让服务员安排一下。但是咱们人还没有来齐呢。还有一位是李伦晶在UIUC(伊利诺大学香槟校区的缩写)读书时的roommate。说不定你也认识。我和你电话里说过的。”

老高说:“哦,对、对、对!”他转过头去问李伦晶:“是不是就是那个清华的那个?个儿挺高的?他叫什么来者?” 边说边拍着脑袋。

李伦晶说:“韩文革吗!你怎么会不记得了呢?我们在East Green Street住的时候,你不还来找我们一起打过网球呢吗?”

老高说:“对!对!我那会儿好象住在你们前面的East John Street。92年你转学去U Penn(宾州大学)了。后来他女朋友也来U of I(伊利诺大学)读Ph.D.了,他就搬去和他女朋友住去了。后来好象他们两个吹了?他不是早就回国了吗?一晃快十年没见了。他也在北京吗?”老高记性不错,在伊利诺大学读书的事情几乎都想起来了。

李伦晶说:“对啊,就是北大生物系那个。后来和别人跑了。那个事情搞他很伤心。他后来回国也有这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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