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游魔法】1.1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先张发表时间:2008-02-23 17:29
【导游魔法】1.1

  其实,墨子算不得一个真正的作家。至少还不是他心目中那个伟大的作家。
  墨子最近和一个热爱文学的男导游好上了,这让他的女朋友卓君耿耿于怀。
  墨子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热爱与不同类型的人打交道。因为喜欢与人打交道,认识文艺男导游,才有了今天的故事。

  墨子喜欢在冬日阳光熙暖的上午,坐在桶城索家村艺术营,最后一排住房空空的大院落里,晒着着刚刚冲破雾霭,从院墙上方的几棵樟树间隙打进来的阳光,写一些琐碎的策划案、招商书和他第一百部写了两年几近荒废的长篇小说。
  与他相比,他的女朋友卓君,算得上是个真正意义上的艺术工作者。
  卓君是某画报社的美术指导,不像墨子一直没有正式工作。墨子靠在画家村艺术圈或朋友圈中,靠卖弄嘴皮子以及少许令人动容的创意,从事着游医般所谓的艺术策展工作。实际上,墨子在笔记本上电脑上写与工作无关的文字,要远远超过他搞策展活动写的套路活。

  此时,正值桶城寒冷冬日的正午。昨天夜里的小雪刚刚放晴,无风,阳光会让人觉得格外慷慨。墨子再一次开始了他永无止境的小说创作。
  他的女友卓君,却因为此时是大周末,正在卧室温暖的被窝里,香甜地补着上个周五、上上个周五以及上上上个周五的觉呢。用卓君自己的话讲,她这个人是在向未来讨生活,今天过着明天的日子。
  这一切她只是“为了更多的钱,为了在桶城买房,置办一个幸福的家”。对于爱情与金钱,卓君更相信后者才是坚实的基础。
  墨子的想法和卓君完全相反。事实上是不可能完全相反——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想法完全对立的人呢——他们只是想法稍有不同而已,是人都有相近的想法。
  墨子是一个追求事物内在关系和谐的人。
  他更愿意从事自己感兴趣的事,而不必太在意收益的多寡——他喜欢写自己喜欢别人认为是无用的小说,喜欢和卓君认为一无是处的狐朋狗友搅在一起——对他而言,他认为物质追求早就实现了,因为他没有更高的物质目标,他追求的是事物的境界——事业的境界以及感情的境界。
  墨子认为他现在的每一天都是在快乐地履行诸如此类的追求。
  墨子是快乐和充实的,但是他却为和卓君结婚、何时候结婚的事伤透了脑筋。

  “小墨,你把这衣服披上,”卓君睡到自然醒时,摸着被窝里没有了墨子,习惯性地从卧室里拿了件墨子的红色登山服出来,“不管天气有多好,它仍然只是冬天的天气,有血有肉的,真诚的人的躯体,没法不被它侵害;除非你没有有血有肉,真诚的身体。”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第一回听到你,如此的物质主义者,说如此文绉绉的话,让人感叹,所谓近朱者赤啊,好天气开始了啊,”墨子停止了敲键盘的手,扭头,接过衣服,捧起卓君带着被窝余温的玉手儿,在脸上贴着,“卓君,哥哥做了早饭,在厨房里,你快去看看合不合胃口。”

  卓君讶异极了,飞快地跑向厨房。
  墨子很享受这样的生活,舒心地看见卓君离开院子,雀跃到楼上面的厨房,他的嘴角挂着幸福又得意的笑。
  过了很久,卓君吃完早餐,拿着羽毛球拍下来,说要“锻炼革命的本钱”,要墨子和她打羽毛球。
  我们的故事便在这里发生了意外。

  在卓君上楼吃饭拿球拍的时间里,墨子由于起得太早,感到了深深的倦意。
  他把头靠在椅子上,小憩一会儿。此时,笔记本电脑的时间显示为上午十一点十一分十一秒。
  阳光把院子里照得明晃晃的一片,光束交错地反射在整个院子,有几分令人眩目。正午的寂静,无风,无走动的行人和牲畜。墙角早上泛白的霜层,消失了踪迹,墙上方的铁丝护网上,连一只麻雀和飞虫都没有。空气纯净得令人窒息。
  突然,院子上空的一束白光,动了起来,形成一个光柱,氤氲罩在墨子伏案的枫木桌子上。院子里的空气,一下子似乎潜藏了暗语,危机四伏。墨子全然不知,他在短暂的休憩中,顺利地完成了失忆症。

  那天早上,在墨子失去记忆之前,发生过三件事——
  第一件,卓君在厨房的餐桌上,看见了一道西南花炒鸡蛋。这是一道很适合早上食用的菜肴,本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西南花赋含维生素,鸡蛋煎至七成熟,营养丰富,易于消化,两者搭配算得上早餐上品。墨子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每一件事物中,自然和谐地追求内在的效率和实用。
  卓君很喜欢吃西南花,但是不喜欢吃煎鸡蛋,特别是鸡蛋黄。这一次例外。卓君心情格外好,并且墨子常对她说的,关于早餐营养重要性的种种高调,此时也在她的耳畔回响。所以那个早上,卓君在厨房里很痛快地,把西南花炒鸡蛋这道菜吃完了,吃得干干净净,同时还喝了一碗八宝粥。那八宝粥也是墨子熬的,不浓不淡,清香爽口。卓君感到那是一个幸福的早上,最幸福的一个早上。所爱的人,为自己做了早饭,这还不令人感到幸福吗?记得有个女歌手曾经老唱“我要为你做做饭,我要为你洗洗碗”,嗨,那就是佐证。但是,这早餐的意义远不止这些。
  墨子和卓君相恋十年。他们从做邻居起开始相识,有过短暂的同学经历,后来一起来到了桶城,踏进了社会,深入到了眼下的生活。在他们交往的所有日子里,在印象中,墨子是一个不会做饭的人,至少是一个“不”做饭的人。他自有他的谬论:没有成家的男人,是不能自己做饭的;做饭是男人提前放弃自己的自由、过早地肩负生活的责任。那时,卓君就问他:当你一个人时,没有了吃的,怎么办?墨子说,去饭馆啊,实在不行,小卖部、超市都是可以对付的。卓君再问,如果没有钱卖着吃,怎么办?墨子说,去哥们同学老师亲戚那里混着蹭呗,墨子接着还说,如果真没有了钱,难道你还能自己买菜买来柴米油盐酱醋茶,做着吃吗?卓君说,难道你不认为在家里做着吃,比卖着吃省钱吗?我不那么认为,墨子说,这完全是两种生活观念。最后卓君不得不问:那么,请问,阁下在什么情况下,肯亲自下厨做饭呢?墨子脱口而出:如果将来结婚了,有孩子了,在适当的时候,男人偶尔做一顿饭,是相当具有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的,而且还具有崇高的,社会意义。两人立即笑岔。这个论调被卓君深深地记下了。
  由此可以想象,墨子在这个早晨做早餐,是做了怎样的一个决定。
  但是这个决定对墨子来讲,他却用最自然而然的方式表达了出来——“卓君赶紧去厨房吃早饭吧”,当卓君第一次在厨房看见有她不习惯而且还是比较丰富的早餐时,她一定是有所意识的。她的心情是庄重的,自然也是幸福的——这是十年来她一直期盼的结果。所以,卓君把早餐吃得很干净。早餐一共是两碗八宝粥、两碟西南花炒鸡蛋,都是双份的,吉利又幸福啊。墨子解决掉了他应该解决掉的那两份,只留下两只空空的盘子在餐桌上坐着。卓君必须尽她自己的责任。
  卓君很享受美味、仪式般地享用完了早餐,然后把餐具洗刷得干干净净,餐具上连一个水珠子也不让有。但就在这时,卓君摔碎了一只腕。就像是乐极生悲一样,她的心里开始涌出异样来。她收拾了碗的碎片,重新去碗柜里拿了一只碗放在水盆里,和另外三只餐具一起洗刷,然后重新沥掉水分,把两只碗两只盘子,端端正正地,放在桌子的白色桌布上。
  打碎了一只碗是那天早上发生的第一件事。

  接下来的一件事,不知道算不算那天早上发生的第二件事:墨子听见过院子的外面、卧室的正上方,曾有一声沉闷而结实的声音发生。啪!那一刻,发生在早上八点,与墨子从黑夜里睁第一眼的时间完全重合;要是说墨子一睁眼产生了啪的声响,或者说外面啪的一声响,把墨子唤醒了,也算完全符合。总之它们发生在时间重合的同一个点上。紧接着,墨子起床了,昨晚的巫山云雨,并未使得墨子想拥有更多的睡眠,相反,他变得对生活更加警觉和清醒。他看了看仍在甜蜜梦乡中的卓君,轻轻地起床,离开了房间。

  他打开院子的大门,站在院外一处较高的土丘上,要寻找那啪的一声的源头。他的目光四处搜索,看见房顶上方,那棵参天的柿子树上那个唯一的鲜红柿子,不见了——它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屋脊带碎雪的水泥板砖上!很显然,那啪的一声,是柿子熟了受到了万有引力的作用。

  第三件事,就是墨子在院子里的笔记本前等卓君吃早餐时,在椅子里打了一小会儿盹。至于在他打盹的时候,有没有做梦,梦见过什么惊天的内容没,没有人知道,因为连他自己都失忆了,别人怎么能得知呢。墨子在那天中午短暂的睡眠之后失去了记忆,准确地说,是失去了他与卓君之外的一切记忆。那是一种选择性忘却的失忆,现在的他,只记得是和卓君生活在桶城索家村的一个院子里,他似乎连正在写一部上无古人下无来者的小说,都忘记了——文字这东西和说话一样,一旦产生,就不是自己的了,不能被想起,也足为怪。关于他在写小说的这件事,是卓君告诉他的,他读着电脑里自己小说的上半部分,感到陌生极了,像是在读别人的作品。所幸那作品上半部分写得还相当精彩,深深地吸引了他,并且他在卓君强烈的引导下,决定要把它续写下去。除此之外,他出生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有没有兄弟姊妹,父母在哪,为什么住在桶城,他全然不记得。
  墨子由此开始了一种全新的生活。
  对理想主义和一切往前看的墨子来说,失去记忆,而且是选择性地失忆,并不显得有多严重——因为失去的那一切,正是他要忘记的一切;他依然记得的,是正是不能被忘记的,是最为宝贵的。
  失去的,卓君可以重新一点一滴地告诉他。
标签: 添加标签

0 / 0

发表回复
 
  • 标题
  • 作者
  • 时间
  • 长度
  • 点击
  • 评价

京ICP备14028770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