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黑鹰坠落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圣斗士发表时间:2006-08-31 13:36
深夜中的祈山,方圆十里都笼罩在大雾中。

士兵们在帐中沉睡,他们的梦越做越深,就象帐外的露水越聚越重。
祈山中围的一个山谷中,却是层层恍恍的灯火。这同样是一个营地,外围多半也是帐篷,但是夹杂着木制的房屋,让人觉得他们是要久居此地,而不会在凌晨吹响号角,继续迁徙。

帐篷和房屋外都挂着用青竹蔑和轩纸新糊的灯笼,里面的烛火随着灯笼的轻轻摇摆时而缓缓一息,时而陡然生焰,如果不是外表被露水湿润,那纤薄的笼纸几乎要被轻易舔破。

如果从高空俯视,这个由灯火连接的营地置身茫茫祈山山脉就象是一盏宽大油灯里的一点灯豆。

一个黑影正在营地的高空之上。

此人身着黑色披风,被风撩动就象大鸟展开翅膀。他在观察地面上轮流值守的士兵们。因为是营地,又因为地形的关系,也许还有这个营地的施令者的用意,营地的安排看不出明显的主次之分,士兵们以一种看似随意但肯定有特殊阵法的方式在流动巡逻,他要看出什么地方才是主营。

这个判断至关重要,他不知道已经在上面呆了多久,下面的士兵们却一无所知。

毕竟他们属于陆族。营地里有一些巨高无比的老树,但老树之间参差错落,形成阶梯接应的树他们已经伐倒,以便安扎。他们完全不担心这个,因为即便是空族,要在这些遥遥相隔的老树之间了无声息地腾挪也几乎是不可能的。祈山一直以来隶属他们这一陆族。最接近的空族在千里之外,如今他们这一陆族和所有的空族之间保持友睦关系,有谁会到这里来呢?

他看出了端倪,几经运算和检验之后,他确认目标是南面靠山的一个普通帐篷。

他飞身扑下,那些因为无聊的巡逻变得机械的士兵们条件反射地发出惊呼,他拔出剑,刺入一路迎来的七个士兵的喉咙。出剑的声音伴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呼啸的山风,但比山风快得多,比山风凌厉得多,这些发生在一瞬间,他刺倒七个士兵的动作就如同挑针引线,每个倒下的人都死不瞑目。

下一瞬间他已到了那个帐篷的帐口。

不出所料,帐中是他要找的人。此人面相苍老但体形茁壮,并且有一种饱经风霜又锐利超拔的矍铄。披着一件由不知几张虎片连缀而成的的大袍,坐在泛着绿光,散发青气的一张新桌面前,右手握着一支似乎久用多年,枝头溺黑,毛毫残缺的毛笔,桌上铺就的纸上只有一个字,第一笔已经和纸合为一体,第二笔接近凝固,第三笔在干涸当中,第四笔墨迹正润,第五笔下笔只到一半,那一半漆黑鲜亮,精细地映照着帐中的每一件事物。

黑色披风再次出剑,这一剑抛弃所有繁文薅节,抛弃平生所学,贯彻全部仇恨,全部力量,他就象一个赌徒一样孤注一掷。他必须一击得手,他只有唯一一次机会,而只有这样他才有这唯一一次机会中的唯一一丝机会。他太清楚他面对的是谁,他从未真正刺出过这么一剑,这一剑只有在第一次刺出才能刺出最不可思议的速度,虽然这一剑在他心里已经演练了足有几万遍。

虎皮大袍镇定端坐,来者以碳涂面,全身俱黑,无从辨认,不过他从刚才自帐外传来的声音中知道了所有可以知道的。他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形,但是他看出了他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快的一剑。

这是置一切于度外的一剑,在这一剑面前,他同样不得不做一个赌徒。

他已经没有时间拔地而起或者仰面跌过,只能在虎皮大袍内硬生生向右震开自己小半幅身躯。此刻剑锋正到,不偏不倚,但被他一震,从皮入肉,划了过去,只撕开另外那一小半。

他仍然端坐,右手还是执着毛笔。左手岿然,但一瞬间内已自席下拔剑。反手劈出,如使大刀阔斧。

黑色披风知道已经结束。虎皮大袍的剑砍伤了他的肩膀,他随着出剑的力量,穿破帐篷,远射出去。这时帐外人马齐聚,灯火通明,但他感觉自己如同跌入了更深的黑夜,跌入了踏不住地面的虚空。他扬起双手,连踩三步,才借着黑色披风提身上了最靠近的树。

虎皮大袍捂着腰上的血赶出,飞身上马。

“追。”

弩箭贴身军策马跟从。

陆族多良马,每一匹都精神百倍,奋蹄骁勇。虽是接近凌晨的黑夜,在虎皮大袍听声辩位,呼喝指引之下,踏草穿林,一时所向无碍。黑色披风虽然是空族中的佼佼者,竟然难以摆脱。借黑夜之庇,不至于被弩箭军剿杀,但是因为身负重伤,在空中行动又最为牵扯伤口,只能勉力奔逃。

翻山越岭,长途跋涉。

山林树叶上聚集的露水轻轻一碰就如同小小的阵雨,天色开始变淡,快是凌晨了。

那在层层黑幕后面等待透露的曙光对黑色披风来说不是好事。

然而,连曙光也等不到了。黑色披风发现在黑夜中晕头转向的结果是逃到了祈山边界的一个悬崖边。祈山天险,万丈深谷,一棵巨大山松岩边斜长,径入谷中。

黑色披风知道大限已至。虽然领先虎皮大袍的弩箭军一段距离,但是他身负重伤,几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他转身背对悬崖,缓步后退,上了山松。山松老辣,步履稳当,凌晨时分其苍翠看上去墨绿如许,他感到一丝欣慰。

虎皮大袍已领马弩箭军赶到。他看着对面站在山松上的年轻人,浑然忘记了自己血流汩汩。他喜欢这样的对峙,不想过早结束,所以默不做声。他或许有些喜欢眼前这个年轻人,他觉得他有些眼熟,虽然他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刺杀他。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刺的那致命一剑。和此刻的对峙。

弩箭军训练有素的坐骑们围出一个浅半的圆,沉寂一片。

其中一匹忍不住打了个喷鼻。

这可以看做一个信号,或者一个指令。黑色披风微笑,一个后空翻腾身。与此同时弩箭军全部张弓搭箭,千箭齐发,逐黑色披风而去。弩箭军们如果是单兵,或许个个都是草包,但他们组成一支团队就是危险的,必杀的。黑色披风在空中就象一条抛空的鱼,那些集中又散开的箭簇则是死神追杀令组成的渔网。渔网在追住黑色披风的时候,黑色披风象鱼在被捕时那样似乎往上弹了起来,这是一种本能反应,虽然黑色披风已自知必死。随着,就看见一团黑物在麻麻扎扎的一片箭簇中掉了下去,没有一点声音。

虎皮大袍和弩箭军引马前进,至悬崖而止。虎皮大袍在空谷前伫立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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