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照片(转)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冉虫虫发表时间:2005-01-27 04:10
我得承认,亚梨现在确实漂亮得惊人。

当然,那是跟她自己比,惊的也是她自己。

一般而言,朋友来了家里都要看相册,找到高中的毕业合照以后就问:“亚梨呢?亚梨在哪里?你们不是一个班的?”

我看不到亚梨用目光的阻止,随便一指,然后不出所料听到惊叹:“啊,有没有搞错?这是亚梨?”亚梨就在旁边“哼哼”两声。

照片上的亚梨,苦着一张脸,厚厚的黄白框近视镜,一圈圈的,显得眼睛更小,皮肤是黑的,还是牙碜的黑,塌鼻梁,薄嘴唇,胖,所以显得高大健硕。

亚梨的相册里就没有以前的照片。也许是有的,不过那定是一本秘不示人的。大一前的暑假她忙坏了,迅速去做了整容手术,其实没有大动干戈,不过做了双眼皮,激光矫正视力,瘦身抽脂,不再对粗硬的头发置之不理,请人设计出很适合的发型来,皮肤仍然黑,但不见了牙碜——就全变了。现在亚梨粗粗可算是美女,如果化了妆,在晚上,甚至偶一回眸艳光四射。

现在我们已经不同住了。刚工作的时候两人境况都不好,合租了两室无厅的旧房子。那时她经常漫不经心地说:“还留着那张毕业照吗?我都扔在父母家了。”

我不是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想没什么所谓吧,第一整容可耻吗?第二整容说明什么问题?是骡子是马生下来看看。

友光就说:“你这张嘴,一定要遭报应的。”

但他不就是为了我妙趣横生一张嘴而深深爱上我?

念书时亚梨一直比我功课好,师长们全拿她来压我。其实我不见得不用功,但我不喜欢用功得给人看见,而且,我长得吊儿郎当,她那么一副学究的样子,自然比我吃香。

以上都是自辩之词,我确实没有亚梨努力,我把少女时光全用来谈恋爱了。

亚梨的努力并没有没白费,她的成绩与我相去不远,念的大学都够烂的,而且两所学校离得很近,没事就互相走动。她那时已经漂亮了,但仍然不肯动谈恋爱的心思,静静地做个好听众,那4年光阴没少容纳我倾倒的感情垃圾。我与她的学长友光的恋爱,她几乎见证了全程。

我不是圣女,但仍没有跟友光同居,我选择与亚梨同居。友光经常来我处玩,有时天色太晚,自然也就住下。我对亚梨说:“男的来我处,可以,因为能随时请他滚蛋;我去男人处,不可,因为怕随时被人请滚蛋。”

亚梨就皱着眉头说:“有那么严重吗?别人信不过,友光你也信不过?”

  “难道他不是男人?”

  “你到底吃过男人什么亏竟这样提防?没听你说过啊。”

  “就是不想吃他们的亏,不能开这个先例,否则以后还刹不住了。我宁可吃女人的亏。”

  亚梨呵呵笑起来,拍着我的肩:“你说的哦。”

我与亚梨的同居基本上是愉快的,她其实除了念书其他统统与白痴无异,饭是我做碗是我洗房间是我打扫,亚梨充其量陪我去买买菜。她常抱歉地问:“你会不会嫌弃我?”

  当然不会,我最多只当我自己住。亚梨最好的是安静,不会叽叽呱呱跟我抢话说。我活干多点,她总不好意思不听我讲话。

  一切是我不对。

  我爱上了易山。

  而且,我没有告诉友光。

  就是说,我与他们同时交往着。

  这不是便宜事,非常痛苦。一方面承受着道德审判,一方面又两边都割舍不下。很多次,面对易山或友光,我都是背负着必分的决心而去,但之后两人的好处都让我怎么背去怎么背回。

  亚梨也不知道该怎样选择。听众其实都是不知道的,他们左右不过是跟着剧情发展往下看热闹而已。

  中间我哭过很多次。虽然白天我享受双份的爱情,但夜幕低垂,良心的谴责让我情何以堪。

  亚梨在思忖时,面皮有了浓重的黑,像一种据说很甜的梨。

  易山是她的老板。

  我总在找亚梨的时候遇见喜欢的人,我想我多少令亚梨有压力,尤其这次,易山与她又是上下级关系。她当然不会轻率以为因着我的缘故,易山会对她照顾。这种三角关系一旦崩溃,三方都不会有好结果她说,她才担心易山会在那一日对她下狠手呢。

  我深觉对不起亚梨。

  友光在明,易山在暗,他知道我与友光的关系。他什么都不说。

  三角恋不易谈,中间亚梨帮我撒过不少谎。

  “亚梨,这哪里是三角恋?明明是三角债。”

  亚梨不笑:“这时候你还贫得出来?”

  终于她决定搬走。临走前一晚,我去买了很多包装箱来帮她装行李。亚梨问:“这房子你准备再找人合住还是自己住?还是和友光住?”

  “自己住吧。”

  “我不在这碍你们的事了,他为什么不过来?”

  “要是分手了呢?现在看,极有可能啊。”

  “你还是喜欢易山多一点?”

  “不知道,反正我不喜欢自己倒是真的,要不然能这样折磨自己?”

  亚梨一甩手:“得了吧你。你这个人啊,就是这样不好,什么都要占着。”

  我不以为忤:“你呢亚梨,你怎么还不谈恋爱?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她抬起头,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哈哈大笑地说:“不喜欢你的人。”

  我就伸手去打她。

  谁知搬家只是第一步。搬了没多久,亚梨还没请我去参观新居,就向易山递了辞职信。易山很爽快地批了,我问:“亚梨在你公司里竟那样不重要?”

易山说:“做行政的人大把,亚梨并不是把心思尽数放在工作上的人。”

  “那放在哪里?”

  “女人的心思,不都放在相互倾轧上吗?”

  我笑:“你不了解亚梨,她很忠厚。”

  “是吗?你怎知?”

  我做出我无所不知的样子。

  “你真的了解亚梨吗?”易山有点轻蔑地笑。

  亚梨这一走,竟从此真的生分了。打电话约她吃饭,10次能出来3次。我抱怨:“亚梨亚梨,你越来越不重视我。”亚梨在电话那头不说话。

  我灵光乱闪:“你是不是恋爱了?”

  亚梨轻轻笑,说:“我与你不一样,我不是重色轻友的人。”

  我只好很闷地放下电话。

  友光最近来住的时候越来越多。他总是喝了酒才能睡着,我就在旁边发呆,纯发呆,我管这个叫发“清”呆,就像喝“清”咖一个道理。我不敢打电话,发短信,甚至上网,我怕蛛丝马迹透出我的脚踩两条船来。

  但脚踩两条船真是辛苦的事啊。每次易山带我去些高雅的去处吃饭,我一边享受一边想的却是:这等好地方,下次一定要带友光来开开眼。我爱他们两个。

  有时候我想:如果友光知道我与易山的事,他能表现得像易山一样平和吗?

  但易山真的平和吗?他能忍受多久?我何苦这样考验他?

  比如今晚,他们两个都说有事,不能陪我吃晚饭。我一个人去逛街,然后一个人去吃回转寿司。

  一进门就看见亚梨的背影。

  “亚梨”,我高声叫她。她吃惊地回过头,见是我,平淡地笑:“我怎么就不动动脑子,这儿离你办公室近,多半会遇见你呢?!”

  “遇见我不好吗?”我指着她面前堆的盘子:“吃这么多?你怎么了?”

  亚梨仍然笑,不吭气。

  我沉不住气:“亚梨,为什么宁肯一个人吃饭,也不找我?”

  亚梨不动声色地反问:“你怎知我一个人吃饭?”

  我大惊:“亚梨,我们这样好,你有男朋友都不知会我。”

  “我又在何时说我有了男朋友?你总是这样夸张,满脸跑眉毛,神经病似的,那两个男人怎样忍受你的?”

  正说着,身边站了个黑糊糊的影子,亚梨端正的身板立即更加端正,眼观鼻鼻观心地说:“李健,小尤。”

  我张大了嘴:“这个这个这个……”那个叫李健的人就伸出巨人般的灵掌与我握。

  李健长得很粗,一副满脸堆笑的样子,对亚梨很宠,先走为上先干为敬一切你先你先你先。我很熟地说:“李健你是亚梨的初恋呢。”

  亚梨脸色一沉,李健又惊异又得意的笑容闪电般出现又收回,有点滑稽相。

  他只好打岔:“尤小姐,你是做什么的呢?”

  我睁大眼睛:“亚梨,你都没跟李健提起过我吗?”

  亚梨突然很不耐烦:“我为什么要在男朋友面前提你?”

  倒真把我问住了。亚梨从来也没有情绪化,这个这个这个。我看着李健,这个粗人竟一脸欣赏至极的表情看着亚梨,仿佛她的伶牙俐齿间留着他的誓言。

  接下来亚梨若无其事地问:“你怎么样?和友光?”

  “还好,你知道……”

  她打断我:“丑话说前头,不要跟我说太多噢,水壶也有撑爆的一天。”

  这一顿饭吃得唇枪舌剑莫名其妙,但我依然欢天喜地,毕竟那样久没见她,我拉住她说:“回咱家去坐坐。”

  亚梨看看我,叹口气,说:“好吧。”我立时跳着脚拉她走,李健就挽着亚梨的包跟在后面,我看得很嫉妒,很想把自己的包也扔给他拎着。

  亚梨在屋里转了一个圈,又到洗手间看了看,探出头来说:“友光常住在这里吗?”

  “嗯”。

  “易山呢?”她大咧咧地问,并不避讳李健。

  李健有点束手束脚,看见我摆在书架上的相册,随手想翻。亚梨劈手夺过去:“你怎么这样?怎么不经人允许就翻东西?”

  “没关系没关系”,我一边倒茶一边笑着说。

  但亚梨脸黑得要命,在她的怒视下,李健那样高大一个人,几乎要缩成皱皱巴巴的一团。

  我看着不忍,开玩笑圆场:“亚梨,你脾气也忒大了,真是一物降一物。”

  亚梨不自禁地“哼”一声:“自然不比你,你是一物降两物。”

  我没法再插嘴了。

  亚梨和李健走后,我想着我的“两物”,一股热辣的羞愧从心底升出,直涌两腮。

  隔了几天,如梗在喉的我又腆着脸给亚梨打电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啊?”她笑呵呵的,似乎真的没什么事。

  “我觉得,你对我,大不如前。”我嗫嚅。

  亚梨朗声大笑,笑够了才问:“你觉得李健如何?”

  “尚可”,她肯问我,让我受宠若惊:“不过,似乎配你不上。”

“那自然,所以才对我倍加呵护。”

  “你不委屈吗?”

“不会比与你一齐委屈。”她随后的大笑像笑中带泪似的,然后说:“我早年间说过,要找一个不喜欢你的人,李健最大的好处就是不喜欢你,我把你的故事说与他听,他说你水 性杨花应遭唾弃。”

我居然不知道糟改着我,能令他们感情大增,也许,是时候我与亚梨各走各路了。

  临挂电话,亚梨说:“还在犹豫不知选哪一个?我来帮你。”暗含着股狰狞劲,不不不这不是我所认识的亚梨。

  3个月后,亚梨的喜帖放在我办公桌上,大红的,里面还贴着她与李健的婚纱照。

  同事从旁边走过,看到我呆呆的脸,不禁探头过来,拿起喜帖端详一会儿说:“新娘子还挺漂亮。怎么了小尤,旧情人结婚,新娘不是你?”

  “吹牛逼呢,”我定了定神:“新娘是我的中学同学。”

  同事“哟”了一声说:“还真念旧。”

  果然念旧。喜贴上写着:敬请小尤、易山光临。

  还有一张:敬请小尤、友光光临。

  我有没有忘了说,友光收到了前一张,易山受到了后一张?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亚梨?我不敢问她。我怕我真的有做错但不自知,我怕这时候才知道自己是一个无意间大咧咧伤害别人还得意洋洋的讨厌的人,我怕她告诉我我是。

  我甚至不恨她。我自己做错的,我自己承担。也许很多年过去后,回想起没脸面对所有人的尴尬情状,我会谢谢是亚梨的倒戈令这条错误的战线没有拉得更长。

  友光于这件事的反应,我不想提起,甚至不想想起。

  但易山说:“有些话,这时候说也不妨。每人都有从前,不愿提的,不愿想的,你这样无遮无拦的人,迟早会吃大亏。亚梨不比你想像中是憨厚的人,真憨厚的人是你,自此你去吧,我不能陪你左右,你改改那些毛病,我也稍感安心。”

  我觉得很对。因为已经到了最坏,我反而坦然。我愿意与易山继续做朋友,而友光如果不愿再见到我,也随他的便。从此,我要生活中只有干干净净的关系。

  而亚梨的婚礼,我当然去了。那天下雨,亚梨忙忙叨叨地招呼着,浓妆下渗出细密的汗来。李健更是要命,所有的红包接过来直接塞进裤兜里,搞得鼓鼓囊囊像穿了八条四角内裤。亚梨的婚纱上沾了泥,我想,她这是沦落了。

  我们一直没有交谈的机会。她不是不闪避我的。

  宴席过后,告辞之前,是与新郎新娘合影时间,我大方地上前。

  我说:“祝福你。”

  她的脸红了一红,想半晌又不示弱地说:“依你的脾气,我以为你会说婚礼下雨可不是好兆头以后有你惨的。”

  我平静地迎视亚梨的目光,平静得显出了做作,显出了不平静:“为什么呀?亚梨?到底是为什么?”

  亚梨的妆残了,面目模糊像个倦极的戏子:“小尤,你总是这样得意洋洋,又是为什么呀?”

  “为什么你天生就是美的,为什么你就要跟人爱来爱去,为什么你占尽便宜而不受惩罚?”

  亚梨挺挺胸,似乎这样说出来的话会更有理也更有力:“其实我忘了告诉你,我顶爱做家务,从前与你同住不肯做,因为要听你的垃圾太多,你做家务是我听你絮叨的代价。”

  “你一直讨厌我吗亚梨?为什么勉强自己与不喜欢的人做朋友?如果是我,我绝做不到,我会觉得难受。”

  “我讨厌你。看你能有多讨厌。你那样深谙伤害人之道,不加掩饰……”

  “那张毕业照,你搬走后,我就撕掉了。你担心个什么呢?”我打断了她,恶毒的话少一点比较好。

  亚梨的脸在瞬间涨得通红,白色的蜜粉下还透出青黑色。她几乎嚷了起来:“你会主动想到那样做吗?”

  “不会。是易山提醒我撕掉的。”

  所有客人的目光聚在我们两个身上。亚梨在长久的沉默后,只说了两个字:“TOO LATE。”

  太晚了,憎恨才是真相,想要忏悔却太早了。错了就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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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之间比男人男人之间可怕的太多乐,写的真好!有过类似的经历,情节虽不一样,但是被整的效果是一样的,可怕的2004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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