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网俱乐部

《断章三首》

○ 歧路亡羊

我必定仰着脸走路，不关心天色
从幼年就没有合适过的。低的，沉的， 压下来，漂浮着
我的痛苦如此透明

再亲我一下，我没听清楚
你说的天涯是不是这个地方

○ 药

从我洗过脸一直到他们都睡了
你来吧
哪怕是敲敲我的门就走
我已经学会把话说得象舌头那样柔软

因为他们就是这样不紧不慢抽走了我的肋骨
我流出眼泪只是因为我有一些疼

○ 祭奠

我就跪在这里，一块石头的旁边
就是跪在所有人的坟前
因为他们的位置都将会被一块石头代替
我一生中遇见的这些女人
与我不是姻缘
便是劫数
还有一些男人，在你生前的时候
我们还有一些过节


《微笑》

从离开到回来，这些雨就一直在往下落
一直跟着我，象太多的潮湿的香烟跟着一根潮湿的火柴
象这个女人擦不完的脸上的水
但我不是白衣也不是蝴蝶，我比石头还要真实

如果这时候有一丝风
我就选择飞翔，跟着沙砾到离自己最远的地方去流浪
埋葬水源，火种，以及所有不中用的思想
那些细碎的疼的都是回音，你不要攥在手里

随便你了。我的粮草已经断绝
火车在睡觉，一朵水花，两朵，三朵，四朵
少年的脸，或隐或现地微笑，哈欠，出入于玻璃跟砖缝之间
他雕在生锈的铁床边沿，要么就是在朽木上

就这样进入睡眠，
搂着梧桐，顺着荡漾的水一样的耳朵，爬到故乡的叶子上
又有谁能理解，西山在西
它的方向和它的静默，它最后的微笑



小令七题[2003]


《小令七题》

○ 小城

其实我是爱你的，就象从前那样，但是
别了。你这个小小的城市
就象从前那样，我把更多的话咽下肚子

○ 大醉

不管睡在什么地方，软的象滩泥，我都是你的人
在露水的早晨
我笑起来一定阳光灿烂

○ 写诗

这些诗歌都皮包骨头。立了秋，扔满沟
这让我时常羡慕那些称职的母亲
奶水很足

○ 作哑

我说不出一句话，一个字，又如此年轻
我是个哑巴，谁来做我的女人
我都不会说话

○ 比喻

我追问了很久
很多人都一脸的不屑，好象花谢之后就不再有结果
更好象我这个比喻打错了

○ 谎言

我是想了又想，想不出来一句真话
看来我好象真的是想通了
我说，自古英雄出来的少年，在乱世里白驹过隙

○ 九月

我希望此刻就站在雪地里，跟我唯一的朋友
一起 ，仰着脸
问为什么，为什么九月不下一场雪


《遇见》

○ 出生

我的生命刚刚开始
听，我的哭声
和他们一样卑鄙，不是我所说的例外

○ 回头

燕子，你咳血衔泥
后来，于是，我才，在背地里看一根白头发慢慢变长
锦书难托

○ 他们

他们看到的还少么
且让我埋下头把字体写得再规矩一些，让他们把我
当成小说来看

○ 知己

要么你将我一刀带过，扬长而去
要么在我怀里，不得好死。疼也只能心疼
我不能再揉了

○ 成全

一首诗迟迟写不出来，在天亮之前，你还记得，记得那些话
对不起，你点到了他的死穴
这首诗迟迟写不出来

○ 醉话

无弦琴，梨花带雨
关于这些无解的梦境，我只可以点到为止。他年
把酒言欢，忽略十里长亭

○ 长安

请允许，我在一首诗中提到长安
这与你无关。也不想多说什么。长安有多长，我只是提一提
就象提一提鞋子



灯火集[2003]


《我已经不再是个孩子》

在海边
我们为之奔跑，欢呼的
那些从青石板上溜下来的水
不是海浪
那它是什么
我不知道
——它太小了


《在漯河》

在漯河，黄河广场
这些都是你说的
整个网吧的人都在看你
看你哭
你不甩那些人

这些事实,还有那些煽情的小句子
都算不得什么
但是你一遍一遍
叫我的名字


《女人，你叫我男孩》

女人，现在，你叫我男孩
这个基本准确

女人，现在
我想要在你身上刨个坑
把自个儿埋了


《灯火》

晚上，我一个人逛街
步子快
但我不能停歇
这个城市里没有人陪我坐下来
坐下来，抽烟
这真累
我突然觉得这路灯下晃动的人影
都是我的孩子


《他不像我》

这个十四岁的孩子
比我还要矮半截
他说他要去徐州，转站到上海
站台的灯光发黄
我未能看清楚他的眼神
但他和我不一样
他没有行李，连车票也没有


《老鼠》

我们相处了很久
实在不忍心将你彻底扫地出门
那样我也太失败了
还是我离开吧，你留下来
请让我把门锁紧，窗关严
把米带走
把你饿死


《钥匙》

这几年，我丢掉了很多东西
那些应该失去的
我不感动痛心
我丢了手表，丢了爱
要命的是我把钥匙丢了，这么多年来
身上从未带过一把钥匙
这让我几乎成了一把锈死的锁


《桔子》

终于我买到了一些桔子
不要管我的钱从哪里来
我是走了很多地方
跟人们讨价还价了很久
还要挑肥拣瘦
惹人反感
然后才手指发颤地剥了皮，挑了丝
我不允许他们在我的肚子外面作一丝逗留
因为这是我的


《那个女人不再爱我》

她离开以后
很久
我才感觉越来越沉重起来
如同驮着一具尸体
不愿意和任何路过的人说话

我走到什么地方
就要把她驮到什么地方


《我救不了你》

你烧香，敲木鱼
却对神灵不怀好意

无果的花
信不过自己呼吸的空气

当我死不瞑目
你三拜九叩也无济于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要做一介平民百姓
安身立命
把诗写成诗的样子

你是个男人
你不能说冷
你不能说怕


《早餐》

总是懒得刷牙
也就不习惯用早餐
弄得嘴里不舒服
我还知道
把开水放冷了
就会很甜


《哈德门》

在德州
三块钱的哈德门有两种
我一样要了一包
看究竟那一样更像新乡的沙河
在哪里
就要适应哪里的烟


《路程很短》

郊区的石子路上
阳光很好 ，风很好
灰尘也很好


《院子》

要是能有一个院子就好了
在白天
如果不愿意去户外
也不用闷在室内
我就在呆在我的院子里
或者走动

现在我没有院子
只好把自己停在路边
点上一棵烟，靠着一棵树，看车来车往
又没有人认识我



尘埃集[2004]


《荻子是一种植物》

荻子是一种植物。它不是树
也不是草
跟苇子有点像
它们都开花，不叫花
叫穗子，苇子的穗子是灰褐色
荻子的是白色


《麦秸泥》

趁天黑。我从北京西站搭上火车
冷冷地离开了南街

南街没有修锁的。上鞋的跟我说过
我想我当时一扭头
开始往家走
去年就耽搁不了晌午饭

要是厨房没有人
我娘会不会正在后院割韭菜


《谁比谁老多少》

从南一直往北走。在楚河附近
有人摆残棋
他们一群人围着两个人
我路过谁的影子
谁的白胡子又路过太阳光。偶尔闪亮

我喊一声将军
他们就抬头看我


《人烟》

我觉得我不该是这样子的
我下午出去买了些馒头，竟然吃不下去

之前我还看到了天边的云，傍晚的街市，桥头
我终于发现自己是在一个不能安心的地方

而我以前一直都不曾感觉到
而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是这样的，是那些牵挂的人把我放在了这里
我怎能离开


《那个人是你么》

下午六点
从大北窑南站下车，我看见你

穿着蓝色的短袖衬衣
灰褐色的短裙
左边的肩膀上挂着红色的包，头发簪着
你走得很快
我在你身后的人群里跟了很久
你有时候出现。有时候
消失


《早晨》

姐，如你所说，我一觉醒来，感觉空荡荡的
天色阴霾，灰而不沉
空气中有依稀的雾霭和流水一样的风
姐，我热爱这些
我看见叶子摆动，它们有一些湿润

这是秋天
我换了一张深蓝色的床单，上面有明亮的白条
床上的一切都被我叠放得太过妥帖
姐，我拉开窗子，风吹着我左边的脸


《喝酒的事情》

一个人的杯子掉在了地上
里面的酒都破了

另一个人的杯子没有掉在地上
里面的酒也没有破

一个人的杯子没有破
里面的酒也没有掉在地上

另一个人的杯子破了
里面的酒也掉在了地上


《神仙时代》

那个时候我给哥们打了个电话我说我现在简直就他妈跟个神仙似的。又买了包红梅
那个时候我掏出了自己仅有的一大把钱。掏窟窿
那个时候感觉像《西游记》里头演的那个被吸干血了的那个东西一样。飘呀，飘呀，飘
那个时候我真的决定要做一个神仙了我还觉得这根本就是个神仙。***时代
那个时候烧串儿的伙计说北京他妈的风。来回刮



《田鸡》

我下咽的是你多汁的大腿
白玉一样的大腿
刚从油锅捞上来的，滴着油的大腿。是你的大腿
我下咽的是你森白的小脚趾
泥地里的小树枝
被炸得发焦，焦得张牙舞爪的。你的小脚趾
我下咽的是稻花香
我在一片蛙声里下咽，下咽
梗在我喉咙里的是蛙声一片
一大片是鼓噪的，凌乱的，无休止的鸡的叫的
你的灵魂的。你就要卡住我的脖子
你就要堵翻我的身体


《锁骨》

女人，我铁一样的女人，你要离开
你不会知道，就在此刻
我是多么想把你扔在这张床上，这铁一样的床上
像打铁一样


《挥霍》

风中的赴死者，有行色匆匆的快感
他埋起头，点燃香烟。他的饼干的碎屑像头发一样飞散
可乐罐里泼溅出鲜亮的液体
他衣着光鲜
他的身边车马飞驰

在这条柏油路一样的传送带上


《尘埃》

我的身后
是
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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