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恋狂人,老贴重发)
别开枪是我
□ 王威
第一章
关于这个故事的第一个启示:不要随便在大街上叫住一个人,叫他王威,因为他可能是一个天使。
——摘自《天使之书》
1
我是个天使,游荡人间的天使,在夜晚在白天在人群在空气里。
我在天上的时候我叫天使,大家都叫天使,我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好。下面有人喊我的时候我就去听一听。
我到人间只不过是奇怪为什么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个名字。
哪,现在我叫王威。我,现在和一个戴着眼镜,夹着书包的女孩子站在一个电影院的门口。
2。
哑弦今天认识一个人,在大街上,他说自己叫天使,她不习惯现在年轻人随时调情的口气,只是这个人很严肃。她心里想了想,笑着,天使,严肃的天使。
当然,她也很年轻。
她知道,他叫王威。
街上,热浪一滚滚的扑面而来,这个让皮肤都不得呼吸的夏天。
夏天是个谈恋爱的季节。恋爱的故事都发生在凉风习习的晚上,晚上宿舍楼下高高飘起的的确良的屋檐下。
白天呢,让每个人相遇的男女毫无非份之想。
3。
当然,这是爱情。好比可乐有两种,一种是可口可乐,一种是百事可乐。
爱情也一样,一种是一见钟情,一种是日久生情。
我只喜欢喝百事可乐,我现在,在天上,看着人间,看着地球,缓慢的蔚蓝,象百事可乐一样流动着的河流,我的喉结就不禁动了一动,我想着所有人间的女子。
她们的名字和我们也没有什么分别,都叫哑弦。
4。
哑弦在大街上叫着王威,我知道的,她在叫我,叫着在大街上茫茫然的象个稻草人的我。
她叫我王威,我心理感动了一下,她走上前来,然后说对不起,认错人了。
一个叫王威的天使,这让我心花怒放。我叫王威。
哑弦后来说,你真象我的一个同学,象他的背影,恩,你和他的背影很象。只是想不到你也叫王威。
5。
我们要去那里。
她顶了顶鼻梁上的眼镜,这让她看起来好象很聪明的样子。她显然没有力气纠缠着王威到底是不是王威。她说你知道“电影101工作室”吗。
王威于是又有了第二个名字“你”。
这是上海,大上海,2001年6月17日。很现代。
从某个角度看上去,东方明珠的电视塔就在王威的鼻翼和她的鼻翼之间。它真是矜持,当然,也很孤独。
第二章
关于这个故事的第二个启示:
若你觉得失望,那你就不要再找别的理由,我只是一个天使。或者说,因为,我是天使。
——摘自《天使之书》
6
天上,几万年前的云飘过,地上,几千年后的尘土在奔走、来去。
王威和哑弦这时只是紧紧追随的浪花,他们将跃升到浪尖之上,让所有的人看的见,看的见他们的爱情。
在他们欢呼的一刹那,整个蔚蓝的海面巨大的将他们淹没于其中。
象上班里匆忙间崴坏的高耕鞋鞋跟。象打不开门的钥匙,一用力,就把一半留在了匙孔之内。象电影院里的那道光芒,雪亮的割过天使的脸庞。
在爱情面前,没人知道天使会不会受伤。
7
关于“电影101工作室”。
“电影101工作室”是上海一个影迷组织的名称,因为成立于电影诞生的101周年而得名,最初的时候只有七个人,大家聚在一起的原因直接而单纯:希望能和更多的人交流,看到更多的片子,对于vcd即将来临的时代。
现在,上帝保佑有电影看的城市
上帝常常说——你们见到我的时候,我和天使在书上。在电影里。
天使呢,天使——你们见不到我的时候,我和爱情在路上。
8
It's fate.这是缘分,命中注定。
天使们无生无终,哑弦们有命有运。当短暂遇见永恒,当虚无遇见渺小,当王威遇见哑弦。
若你觉得失望,你就不要再找别的理由。
9
关于枪。
在《南方周末》的第905期的沈宏非的专栏《互射》里有这么一段——
“两个男人用枪互相指着对方,是一种经典的电影场面,就象爱情片里的一男一女,只是手枪换成了目光。
互指所产生的张力在于观众对互射的期待。”
那么,读者是否在心理上能够安稳的接待一个天使的喃喃不休。
10
哑弦的宿舍里有四个舍友——樱樱、青霜、涟漪、还有丫头。
在每个夜晚她们讨论着,讨论宿舍门前的臭水沟、各自的即将或者已经是男朋友的男人。月经、或者和被子一起到达高潮的夜晚。
宿舍楼下的衣服迎风猎猎。衣袖高高的招手有情,袖领上的扣子荧荧生光。
王威走了进去。
她们为什么恋爱,只是年轻。
那些秀发细长而有光泽,在王威的手上。
第三章
关于这个故事的第三个启示:
天使是个魔术师,这很重要,这证明天使很孤独,他要通过魔术看到别人眼中的自己。
— —摘自《天使之书》
11
在阳光下撑着一把伞,伞子下面有两个人。
前面,有个买雪糕的老太太,两个人经过,手中多了一支雪糕,他们在说话,雪糕在融化。
王威告诉哑弦——你知道吗?爱使人盲目,所以你看不见你的身边站着一个天使。
哑弦:“你为什么跟随着我?”
天使:“你很可爱吗?”
哑弦:“不是。”
天使:“你很漂亮吗?”
哑弦:“不是。”
天使:“我可爱吗?”
哑弦:“当然。”
天使:“我漂亮吗?”
哑弦:“你是天使嘛!”她笑了起来,很大声,每个路人都转过身来。
王威:“那么,我可不可以这样问你,你为什么跟随我。”
12。
很多问题我不会问哑弦——比如她小时候一个人怎么过,因为,天使没有小时候。
相反的,哑弦边看着电影,边攥住我的手。她说再精美的影像也不能照出一个人的内心。
哑弦是个外国文学系的研究生。
罗家英说自己在精神病院做研究。
周星驰问——什么研究。
罗家英说——被别人研究。
哑弦说想写小说,让所有的人记住她的名字,在她死后,当然最好是在她死之前。
是的,我明白,研究别人的人其实是想被别人研究。
在城市这个精神病院里,很多医生最后成了病人。
13
王威象魔术师掏出道具一样的掏出手枪。沿着枪口哑弦看见王威的睫毛跳动着。
就象有些人天生是个酒徒,就象有些人天生和手枪在一起才显得完美。
“这么大,还玩道具枪,你真是孩子气。”哑弦说。
有一首诗歌里有这么一句。
——天使也会开枪。
“砰”,公园的小径安静。哑弦左边的假山石头被打飞了一角,火花。
于是那个晚上之后,哑弦常常把这些问题挂在嘴上——真枪?枪是那里来的,又到那里去了?能让我看看吗?
王威说——我只是个魔术师。
14
爱上一个人,他(她)会把你的回忆都偷走。是的,你是天使,你要飞的高,就要把地平线忘掉。
他看着她。
在宿舍的公用浴室里。在雪白的小小的六角形的马赛克上,十个可爱的圆滚滚的脚指头。
她看不见他。
这个城市的被过度抽取的地下水,浑浊。轻佻、放肆的经过她的皮肤。
热水器,水莲蓬头。
她的手指匆匆的滑过乳尖、私处。然后又停留好久好久。
这个夏天用阳光在她皮肤上分割开黑色、白色。
她看了看镜子,突然做了个鬼脸,把他吓了一跳。最后,她把肥皂放到了肥皂盒里。
15
从电影院出来,我的人头就象拎在自己的手上。
在电影院的门口,我看到刚看完这场电影的海报。北野武的《御法度》。唯美而残忍。
王威问我——你喜欢这部片子吗?
我说——孤独才是最优雅的暴力。
我说——我更喜欢枪战片。
我说——手枪使得我们对我们将伤害的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在回到公寓之前,我们穿过中山公园,今天,这一片小区电力线路整改,停电了。
第四章
关于这个故事的最后启示:
从古希腊开始,天使出现在书本上,天使在人间,天使比上帝有趣,天使是优美的书面语言的化身。他是读者也是作者。
——摘自《天使之书》
16
哑弦把枕头从床头扔向床尾,又从床尾扔向床头,用手捶打它然后再把他压平,把枕头塞在头下,又把枕头从头顶下抽出来盖在脸上。
哑弦是宁愿自己身子受苦,也不愿意自己的脸上发烧。
完了,完了,我爱上他了。
这个念头从我送她到公寓上开始,到她把纸张铺平到书桌上前结束。
纸张一页一页象灯光一样的卷过来翻过去,公寓下的楼灯。前面不远就是师范大学,哑弦站了起来,在窗口,王威蹲在一个买盗版书的地摊前,远远的,王威的肩膀一动,好象要站起来。
风很大,她把黄绿色的窗帘拉上,窗帘上是百折千绕的花。在手上,是窗帘积蓄了一下午的热量。
17
樱樱、青霜、涟漪、丫头都去那里了。
恩,从这里经过图书馆,她们在那里自习。丫头最喜欢看盗版书,她说,有错别字真好,她是读古籍校勘学的。从图书馆到中山公园,那个老婆婆和冰柜还在一起。在电影院门,她们看着海报上的女明星,涟漪说皮尔斯好帅,皮尔斯的就是手中握着一把枪的007。
青霜说撕下来。
樱樱说快跑。
丫头说该死,你们等等我。
天哪,盗版书、雪糕、电影,手枪,有没有一件事情是和王威没关系的。
哑弦提起圆珠笔来,在纸张上划了大大的一个叉。她嘟着嘴,嘴巴圆的象蚊香,她的笔在手指上转了一个圈圈,最后,笔尖顶在她的太阳穴上,她说——信不信我一枪打爆你的头。
18
关于哑弦要写的一篇小说。
哈维尔说——一个作家当一个作家20岁的时候,我们称之为他最初的对于世界的经验通常已经在他内部成熟,成为他后来在一个较长时间内从中汲取的源泉。
现在这部小说注定和天使有关,问题是——她还不知道怎么谈恋爱。
她有点不甘心的想着为什么是他。他来的太快了,太早了。至少应该在她谈过几次恋爱之后才出现。那时她就有足够的经验和风情对付他。对付——不是吗?对等的付出。等价的兑现。
现在,她盯着自己因贫血而折痕累累的的手指甲。她在指甲上看见了自己。
是的,她不可爱,也不漂亮,但是,很精神,意气飞扬。
19
很多作家都会在自己的书籍的前面写上——谨以此书献给我最XX(形容词)的XX(名词)。这种欲盖弥彰掩耳盗铃的做法无非是在证明自己的写作那怕不是出于对全人类的忧心忡忡至少也是为了某个人终生幸福,而绝不是为了自己。承认自己的自私无疑是自绝人民对大师的爱戴。
桌面上是一对可爱的瓷娃娃笔筒。高高的叠起的书遮住了她把目光停留在世俗的大街上,虽然她是在那里遇见他的。
她把圆珠笔扔进笔筒,又从笔筒里掏出一只铅笔,她看着电动铅笔刀上高高耸起了木屑。
当词语在纸面上诞生之前,她需要象抚平纸张一样抚平自己激动的心情,象按下电梯开关一样的按纳自己不安的呼吸。
——谨以此书献给最无耻的王威。(当然,在写完这本书之后她会做上一点小小的修正,用亲爱替换掉无耻。)
书名——《天使之书》
20
天使在路上。路的两边就长满了亭亭如盖的松树。在图书馆和电影院之间有个斜坡。斜坡上是老太太和冰柜。
天使倒着走路,这样,最后,他的眼睛能留住哑弦。
斜坡使得加速度成为可能。
哑弦笑着说——我们公寓安了电话,以后不让你上来了。
冰柜上放着一个小巧的放音机,走带的唱着——春天他会回来,鸟儿在发呆,为什么不起来,虫子小乖乖。
哑弦不笑了,用手指惊慌的指着他。
天使严肃的说——别开枪是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