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中看过此片后,最记得向《法外之徒》致敬的那一段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阿衡儿发表时间:2004-10-06 04:48
也一直记得黄小邪写的一篇影评,题目叫《怀旧的情书,写给1968年的巴黎》。没记错的话,当时的《卫报》评论说:这是毫不掩饰地写给1968年巴黎的旧式情书……


等一等吧,市面上应该会有意大利二区美杜莎版+三区中文字幕或者一区FOX未剪辑版+三区中文字幕的D9,而且三区版还带DTS,呵呵。另外,建议听一听一区版所独有的贝尔托鲁奇评论音轨。



怀旧的情书,写给1968年的巴黎

黄小邪

在那些革命歌曲里,我们记得一句:五月的鲜花开遍原野;在意大利导演伯纳多·贝尔托鲁齐(Bernardo Bertolucci)的新电影《梦想者》(The Dreamers)里,我们看见五月的红旗飘满1968年的巴黎。

但那个五月的风暴,仅作为电影的背景轻描淡写,贝尔托鲁齐关注动荡背景下三个年轻人的性爱革命甚于政治剧变风起云涌,只是一幅剪影而非当时社会状况纪录。美国加州圣·迭戈青年马修(迈克尔·皮特扮演)在巴黎学法语,沉迷电影,与孪生兄妹伊莎贝拉(伊娃·格林扮演)和提奥(路易斯·卡洛扮演)相识,一起分享对电影的狂热。在父母出门度假的一个月,兄妹俩邀请马修住进他们的公寓,他们以电影段落提问对方,喝酒,吸大麻,享受性爱,探讨哲学和革命……一个月彼此迷恋,与喧嚣的外界隔绝。一块打破窗玻璃的碎石惊醒他们的迷梦,三个人终于在某个清晨注意到窗外街道上的骚乱,加入游行队伍。

故事根据吉尔伯特·阿戴尔(Gilbert Adair)1988年的半自传小说《圣洁的无辜者》(The Holy Innocents)改编。1968年,作者18岁,住在巴黎,经历过那种四处蔓延的狂热。

这是贝尔托鲁齐的第20部电影。他1940年生于意大利帕尔马,毕业于罗马大学,20岁开始发表诗,与父亲一样是位诗人;22岁开始拍电影,后来习惯通过电影表达自己而非诗句。贝尔托鲁齐曾是帕索里尼1961年《Accattone》的副导演,得益甚多。他继承并发扬了意大利政治电影和情色电影的传统。他是意大利共产党员,早期作品《Before the Revolution》(1964)和《The Conformist》(1971)以其对政治的反思和独特风格成为饱受赞誉的作品。因压抑性爱倍受争议的《巴黎最后的探戈》(1973)之后,《末代皇帝》(1987)为他赢得了9项奥斯卡奖。其后我们熟悉的作品还有《遮蔽的天空》(1990)、《小活佛》(1993)和《偷香》(1996)。

在《梦想者》中,编剧和导演说,电影更多关于个人而非政治。关于欧洲政治,贝尔托鲁齐一生中已经说得太多。这次他如同进入时间机器,潜入回到1968年的个人旅程,重历梦想的幻灭,存在的焦虑。也让我们恍悟:部分过去仍存在于现在之中。伴着中年观众无以名状的哭泣,私密空间与公共空间的对照,个人和公众的历史和记忆,纷至沓来。电影,性,政治,摇滚乐,乌托邦式的幻想,一直触动贝尔托鲁齐的神经,而在1968年,这些元素如同太过丰满的花苞,怦然绽开——“性和电影是发动机,政治是火车”。

电影的一代

《梦想者》引发《芝加哥太阳报》影评人、与贝尔托鲁齐同时代人罗杰·艾伯特思古之幽情。1968年春天,他在巴黎度假,亲历风暴,旁观时甚至腿上挨了警察一橡皮棍。1969年,他开车经过林肯大道,见人们在雨中排队买票看戈达尔的《周末》。在前录像带、DVD时代,电影只存在于电影院之内;为人们追随的“新浪潮”,也只成为那一代人的记忆。《时代周刊》的封面故事称那一代年轻人为“电影的一代”。

“电影的一代”,是贝尔托鲁齐,也是《梦想者》中的马修、伊莎贝拉和提奥。贝尔托鲁齐在《梦想者》中多次向电影史中的大师和经典致敬,比《天堂影院》和《81/2》用了更巧妙彻底的形式,被戏称为“与老电影的乱伦”。

伊莎贝拉模仿戈达尔《精疲力竭》开场经典场景,Jean Seberg在林荫大道吆喝“纽约先驱论坛(New York Herald Tribune)”——于她而言,是“新浪潮”而非父母给了她生命。伊莎贝拉、马修、提奥三人如同今日的行为艺术家,携手疾奔穿过卢浮宫,打破戈达尔电影《Band of Outsiders》中人物奔跑的时间纪录。马修和提奥之间有关于卓别林和伯斯特·基顿谁更伟大的激烈争论。提奥回答不出伊莎贝拉的提问,被罚在约瑟夫•冯•斯登堡电影《蓝天使》海报上女演员Marlene Dietrich面前手淫。提奥房间里悬挂着戈达尔电影《La Chinoise》的海报,床前是德拉克洛瓦油画《自由引导人民》——只是自由女神的脸已被换成玛丽莲·梦露。他们模仿霍华德·霍克斯电影《疤脸大盗》中的场景,模仿《Blonde Venus》中Marlene Dietrich穿黑猩猩装唱歌,模仿《Queen Christina》中的葛丽泰·嘉宝……

他们封闭的公寓里,有让·考克多电影《Beast》里城堡一样漫长的走廊。三个年轻人跑下楼梯,被身后他们自己巨大的影子追逐——导演在向《The Third Man》致敬。伊莎贝拉欲开煤气自杀,切入布莱松电影《穆谢特》中穆谢特自沉塘底的画面。而扮演伊莎贝拉和提奥的男、女演员各像“新浪潮”标志面孔让·保罗·贝尔蒙多和Jeane Moreau,亦是电影对那个时代的致敬。片中也剪入些当时的新闻纪录片,我们也可对戈达尔、特吕弗、尼古拉斯·雷惊鸿一瞥。

片中有丰富的音乐资源。在影片中出现歌声的有The Doors、鲍伯·迪伦、Janis Joplin,Françoise Hardy。某一场景伊莎贝拉、马修、提奥在巴黎街上奔跑跳跃,背景则用了《四百下》的音乐。在电影里,马修和提奥也在讨论更喜欢埃里克·克莱普顿还是Jimi Hendrix的音乐。影片结尾,火光夜幕中,警察向游行者跃动的身影游移,展开的是法国女歌手Edith Piaf苍凉 的“Non, je ne regrette rien”。

贝尔托鲁齐被称为“伟大的银幕画家之一”。他对光影的出色运用为人称道。此处依然是多彩的视觉风格,画面鲜亮艳丽毫奢,年轻的裸体美丽。

如让·考克多编剧的《Les Enfants Terribles》,兄妹在封闭空间发展一种乱伦的关系(是原作小说灵感源泉)。贝尔托鲁齐20岁时看此电影,拍《梦想者》之前重看。考克多曾说:“以这个剧本,我想举重若轻,举轻若重。”这也是贝尔托鲁齐的梦想。

巴黎最初的探戈

照片上年老的贝尔托鲁齐,胖脸肉欲横流——这样的真实想法,或许是亵渎了导演。但我们无法不注意很多老导演对“性”的坚持表达。无论安东尼奥尼《云上的日子》(维姆·文德斯曾说部分场景有些过火看似色情片),还是今村昌平的《赤桥下的暖流》。而放荡不羁的性爱与存在的自由之间的联系是贝尔托鲁齐电影里常见主题。他的电影里有乱伦的世界,虐恋的色彩,亦有窥视处女失贞的残忍。

马修和伊莎贝拉在厨房地板上初次做爱,提奥漫不经心地叼着烟在火上煎蛋,偶尔不经意瞥一眼两个翻腾的躯体。马修意外发现伊莎贝拉是处女,疯狂亲吻她,处女之血涂抹在两个年轻的脸孔。片中还有男性生殖器特写,出现了浴缸中的月经血。片中有意味的设置:三个分裂并列的镜子,面对浴缸。里面的人,都是分裂的。影片删掉剧本中马修和提奥同性恋情节,对兄妹“乱伦”,只是暧昧暗示——导演还有奇论:“双胞胎在同一子宫相处九个月本身就有乱伦嫌疑”。

因贝尔托鲁齐拒绝发行公司的删减要求,在美国上映时级别为“NC-17”(17岁以下观众不准入内)而非“R”级。这也是自1995年《歌舞女郎》(Showgirls)以来主流院线引进的第一部“NC-17”电影——他1973年的《巴黎最后的探戈》则是第一批进入好莱坞主流院线的“R”级电影之一。鉴于对“性”的展示,《梦想者》也被人们戏称为“巴黎最初的探戈”。

贝尔托鲁齐对巴黎的感情,多年无法释怀,30年前,他的《巴黎最后的探戈》取景在巴黎的公寓,30年后,《梦想者》80%的场景也发生在圣·杰曼(St. Germaine)街的公寓——摄制组租下了整栋四层被弃置了15年的公寓,据说曾是某任埃及大使的家。

伊莎贝拉诗人父亲布满书籍的公寓,如同迷宫,是与真实外界隔绝的世界。与《巴黎最后的探戈》一样,《梦想者》里阴冷空旷的屋子成为电影的角色之一,性爱成为迷惘的避难所,人们在幽闭空间的性爱中躲避充满暴力的外部世界。但《巴黎最后的探戈》中,在两个迷失、忧伤的陌生人之间,性爱成为一种交流方式,它阴暗,沉重,带有悲剧性和毁灭性。《梦想者》中则显得轻盈、明亮、快乐,唤起人们对那个时代和地点的回忆。

尽管Pauline Kael说:“贝尔托鲁齐和白兰度改变了艺术形式的面孔。”不能挽救电影的命运。《巴黎最后的探戈》在意大利被禁,贝尔托鲁齐犯了“有伤风化罪”,被剥夺公民权五年。他与马龙·白兰度、制片人都被判监禁三个月——好在是缓期执行。

贝尔托鲁齐埋怨,三十年过去了,人们可以容忍电影中过分的血腥暴力,却没有改变对“性”的清教徒面孔。有媒体称他为“DOM——下流老男人(Dirty Old Man)”,贝尔托鲁齐不平道:“人们为什么不去问毕加索、鲁本斯为什么画了那么多裸体女人?”

巴黎的春天

华兹华斯有句诗:“年轻就是天堂。” 《梦想者》向年轻的理想主义致敬,试图捕捉那个时代的独特精神。三个2003年的年轻人遭遇1968年的年轻人,时过境迁,沧海桑田。不仅政治状况,还有时代的浪漫精神,强烈的政治希望,对未来的乌托邦梦想……人们如此迅速地忘记或抛弃了政治上的理想主义。贝尔托鲁齐认为,遗失过去,是很大的遗憾,但今日的孩子不再拥有这些记忆,不是他们的错——野心勃勃地做梦,说我想改变世界——今日听来何等荒谬。

但那时的提奥与当时法国很多年轻人一样,崇拜毛泽东,手捧红宝书,相信“革命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行动”;墙贴毛主席画,上写“伟大的领袖,伟大的舵手,伟大的导师”。提奥称赞,文化革命好,所有人拿的是书而不是枪。马修指出那不是“书”,而是同一本“红宝书”,每人穿同样的衣服,唱同样的歌。毛是史诗片导演,其他所有人都是群众演员。美国人的犀利清醒,在面对关于越战的诘问时却无法自圆其说。1968年法国人对越战的态度,如同2003年对美国入侵伊拉克的态度。

贝尔托鲁齐一生目击了先是法西斯主义,后来是共产主义如何诱惑了一代人,一直想拍一部关于1968年的电影。1968年春天,他在罗马拍电影,但有朋友每周末回巴黎,及时通报消息——“甚至墙上一条标语的更新”。戈达尔及其他新浪潮导演和电影成为革命的宣传工具,影响了一些人的生活方式,但不会改变这世界。再看电视里首相的承诺,巴黎大学墙上的标语,街巷里的冲突,多少春天里的激情,都化烟尘散去。

年轻人也许肤浅,却因年轻才有行动的冲动,足够老奸巨猾时,只是摇头一笑。在荷尔蒙分泌旺盛的春天,革命渴望疯狂生长。贝尔托鲁齐说,当伊莎贝拉、马修、提奥走出公寓,他们已经长大。

十分钟,年华老去;一个月,长大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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