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的侏儒”是骂人话吗?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百晓生发表时间:2004-09-14 14:41
要么下跪,要么锯掉双腿 

  □林扶叠


  有一个故事,可能是虚构的:在一个侏儒的国度,生活着一群正常身高的人,他们或者下跪,或者锯掉双腿。2002年度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凯尔泰斯.伊姆雷说:“我们不能在自己当过奴隶的地方品尝自由。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必须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但是,我做不到。”身为一个匈牙利犹太人、奥斯维辛集中营的受害者,二战之后,凯尔泰斯.伊姆雷没有离开再次被极权统治的匈牙利。凯尔泰斯.伊姆雷是值得尊敬的。然而,还有一些人,被迫逃离了“自己当过奴隶的地方”,比如同样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的布罗斯基、米沃什同样应该获得这种尊敬。2004年8月,米沃什去世,入葬波兰先贤祠,在波兰引起一番口水战。反对者认为,米沃什没有资格入葬先贤祠,因为他没有与波兰人民共同受难。“尴尬”的米沃什在回忆录中总结自己:“我一生的故事是我所知道最惊人的生命故事之一。的确,它缺乏一个道德故事的清晰性。”在举着道德招牌气宇轩昂的侏儒们面前,米沃什给了自己一个恰当的定位:一个阅历丰富的人、一个人。
  同样面临这种“尴尬”的还有昆德拉。甚至于说,昆德拉的“尴尬”由于有着参照坐标而显得更加巨大,在他面前,剧作家哈维尔是一座道德的丰碑。捷克作家伊凡.克里玛在“试图坦率地解释为什么昆德拉在他自己的国家比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都不那么容易被接受”时说:“更重要的关于他的非难之一——他已经失去了和他的民族的联系。”“反感的另一个原因也许在于某些捷克读者的故作正经。尽管他们个人的生活并不是表现得清教徒式的,但是他们对一个作家的道德却如此苛责。”
  在这一背景之下阅读昆德拉的《无知》,几分悲凉上心头。由于“尴尬”,昆德拉已经丧失了一位小说家应有的洞察、理解、抓住问题本质和对其进行描述的能力,变得絮絮叨叨,分寸大乱,类似于鲁迅笔下的祥林嫂。《无知》的主人公,一男一女,作为流亡者分别在法国与丹麦生活的伊莱娜与约瑟夫,某年某月某日回到布拉格,面对着留守下来的亲朋古旧和楼台房舍,他们所有的只是尴尬,因为他们是主动地逃离故土,为了个人的自由。而他们的父母兄弟,却留下来吞咽不自由。当他们重返的时候,他们以个人之力面对着一群人、一个民族、一个国家。
  在《无知》中,昆德拉重新提起了古希腊史诗中的故事:当尤利西斯回归故土,他如何面对妻子帕涅罗珀的“审查”。坚守家园的帕涅罗珀占据着道德的制高点,尤利西斯的下半生将陷入循环的“解释”之中。不要忘记,尤利西斯是一个不贞者,他曾经与美丽的仙女卡吕普索共度过几年好时光;而帕涅罗珀则是一个在众目睽睽之下保持了贞操完整的女人。
  “我们不能在自己当过奴隶的地方品尝自由。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必须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人之为人,而不是上帝或者恺撒,因为人有软弱的权力,有恐惧的权力,有生活得更好一点的权力,还有回避的权力。当个人面对道德的时候,最后一种权力尤为重要。卢梭以赤裸裸的《忏悔录》受人敬仰,因为他是哲人王。然而,赤裸如卢梭,还是为自己保留了一条内裤。人之内心,有着柔弱的自己不能触碰、也不足为外人道的领域。作为人,有权力守卫这块领域,如同守卫自己的生活。《无知》中,伊莱娜面对母亲的追问,感到厌倦,因为母亲干涉到了她的生活。面对母亲与捷克,她或者下跪,或者锯掉双腿让母亲看到淋漓的血肉与白骨。小说的结尾非常悲壮:“一颗细高的冷杉,像一只举着的手臂。”骄傲的人!
  近日,在网络上看到一位名叫吴洪森的文学评论家就高尔泰的一篇名为《没有地址的信》发表的高调意见:“他没勇气剖析自己,将女儿的自杀全部怪罪于外界。人能躲得过自己的良心吗?”这是一个精神的侏儒对一个人的要求:要么下跪承认自己的良心不安,要么锯掉双腿让看客们欣赏淋漓的血肉与白骨!
骄傲的人啊,不要回头!
  《无知》,〔法〕米兰.昆德拉著,许钧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年8月版,15.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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