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畜生道
作者：碧玉舲 提交日期：2003-4-11 13:47:00

以前和几个朋友在城里乱逛，到了城南的瑞光塔底下，有人忽然说起一则故事：某寺院的厨房里养了条老狗，一日死了，和尚给它火葬，不意烧出舍利来，人皆惊奇。我们这帮很是启了蒙的人大笑，说原来舍利和吃素有关――因为老狗跟着和尚一起吃饭。但另一种解释同样站得住脚跟，就是说世间诸生，果然都禀赋佛性。
　　
狗属畜生，算是三恶道之一。这样看来，佛教不够爱动物，虽然我们不能说它不爱护动物，至少它不以为做狗是幸事。我却很没出息，一直羡慕为人眷养的猫狗，不愁吃，也基本不用穿（当然，冬天 有时候会穿穿绒线小马甲），因为智商有限，所以死心塌地；相形之下，倒是让人觉得只有人最无情，于是回头来更是宠爱小畜生。有朋友曾恨恨地骂：妈的，我宁可撞死人家孩子也不撞死人家狗。有人接一句：我倒是宁可做被撞死的狗。活着有人疼，死了有人哭。
　　
但白饭毕竟不是白吃的。或活泼可爱，或威武生猛的狗其实也算是在拿血肉换生计。自由什么的空话就不说了，在这一点上，人和狗的命运无甚差别。但听说公狗一般要被阉，好像母狗也得结扎，不然它们发情乱搞起来，主人要吃不消。还好现在科技发达，手术都有麻醉，狗不知痛，估计也就不记仇了。但要是这样一想，太监其实也不算不人道，可以倾国倾城地制造。以前的太监肉体上受摧残，闹得心理扭曲，乱起政来很是了不得。（当然，很有可能太监和后妃一样，都是无辜的替罪羊。）但文明过渡的阉人阉狗们应该不是祸害，或者说，根本成不了气候：它们撒娇，那是真温存；而一旦分离，也真是肠子一节节断掉的伤感。有个朋友养过狗，循规蹈矩地阉了，后来搬家只能送人，打电话过去问，竟然说那狗终日闷闷不乐，只是叼着那朋友留下的一条围巾嗅味――也难怪人要怪人薄情。
　　
我不喜欢写讽刺文章，嘻笑怒骂，看似痛快，却只让心里更生寒凉。更有甚者，讽刺讲究黑白分明，到底是不懂正反来回的游戏，更不用说不生不灭了。【维摩经】宣称：如来种植于世间一切污秽。更有这么一句让我哑然：菩萨病者，以大悲起。如此想来，老狗烧出舍利，正是一粒玲珑剔透如来种。但还是要当心：畜生道还是别的什么道，毕竟牵引着大悲而非大赦。怎样的解放都可能是个骗局，但压迫不是用来救赎的“施舍”。狗权废不得，哪怕狗权是个自己立不稳，又无根基可依赖的东西。还是德里达聪明，说我们该等待无预言无承诺的弥赛亚，直面没有脸的它者。前一句话针对海德格尔，他没有信仰，却期待神灵，于是名正言顺地跟纳粹跑了。后一句修正列维纳斯，他信仰他人之脸，到底太过实在，却又最不实在。
　　
不说那么远了。到头来，还是做人苦，做畜生也苦。苦就是苦，连菩萨都病。清末有个名丑叫刘赶三的，养了头驴与他一同上台，连慈禧太后的皇宫都进过。刘赶三一辈子嘻笑怒骂，气也出得，打也挨得，最后老死，那驴子竟然悲鸣一夜，也把自己折腾死了。活生生叫人割了鸡巴，死僵僵烧出把玲珑舍利，畜生这一辈子，好一出戏啊，且让它自己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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