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份工作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南开的裸奔者发表时间:2003-01-10 13:42
我毕业才短短两年多,就换了很多工作,这成为众人的笑柄。其实我无所谓,事实上,这样的经历正在慢慢的起作用。人有很多的道路可以选,不外乎你在阳关道上笑斜阳,我在独木桥上履薄冰,他在毛驴背上看唱本……
2000年的夏天特别热,我在某一天到了广州。

我的情况相当糟糕:刚出校门,毫无工作经验,有了一段惨痛的经历,身上不多的钱,不可靠的感情和遥远未知的将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找到了我的第一份工作,现在想起来还很自豪。

这是一家投资公司,我学的是数学,风马牛不相及,但是我自恃有比较nb的文笔,写过几篇文章,于是兴冲冲的去应聘企划部(现在想起来,多么幼稚的举动!),哎,看不清自己的日子,是那么的真实而越来越远。

人总是不经意的获得某种能力,尽管这种能力时常被生活淡化为性格因素。平时在宿舍里吹吹牛,跟其他系的人谈两句,或者,偶而瞥见的一张报纸,都能被我转化为似乎很专业的知识。

面试是需要考试的,呵呵,考三个方面,一个是文笔,这个很简单;一个是市场分析,这个也很简单;另一个是企划书,这个相对难一点,但是还可以瞎白呼出来,赫赫。但是要取得别人的认可,还需要其他方面啊。30多个人考试,如果你最后一个到,然后第一个交卷,这是很有效的方法,虽然你字迹潦草,但是nb部分都写得很清楚,并且长得很帅,虽然满头大汗但是仍然掩盖不住眉眼之间的英气,那么,或许不可能的事情,也会向你伸出一只手吧。

最后确定下来两个人,一个是我,另一个是和我一样的年轻人。工作过几年,中山大学的,学计算机。等结果的时候,我们坐在凳子上聊天,聊bbs,大学,足球,女人和广州。他先被叫进去,一会儿出来,拍拍我的肩,笑着说:恭喜你,以后有空,一起踢球吧。可惜后来再也没有碰到过他。

我于是通过了面试,进了企划部,是企划经理助理。
现在想想,经过这两年,我招人的时候,是从来不找刚毕业的学生的。他们不能直接为我带来利益,我要用短视的眼光,去换取短期的利润。第一桶金的获取,需要和已经有很多金的人一起挖掘。以己及人,我很不能明白当初面试我的几个部门负责人为何要我,而不是其他经验丰富的人。

我有一个让我脸红的解释:几个负责人里面,有一个叫胡姐的(企划部经理),50多岁的老太太,文雅雍容,跟我谈了很多,如果再深入下去,我想,恐怕她要爱上我了,呵呵。瞎说瞎说,呸呸呸,不过她后来说,吸引她做决定的,一个是我的简历,写得nb烘烘的样子,另一个是我优秀的笔试和坦诚而特别的态度。

这让我受益匪浅,那时候,多么需要一个人来承认自己哦,这个人就出现了,呵呵。
如果她不出现,恐怕我的阅历要多得多。呵呵

介绍一下公司的情况。
公司是投资公司,私人入股,4个股东,大股东兼总经理,是个不到30岁的年轻人,姓蓝,他大学毕业后在印刷厂当工人,后来成了千万富翁;其他的股东属于配角(不过,在后来的一次政变中,也成了主角),一个秃顶老头,清华的博士;一个熊样大哥,世家子弟;一个清瘦年轻男人,世家子弟。这几个人都是江西人,依靠老表关系走在一起,凑钱开的公司。公关部经理是一个27岁的浓妆女人,姓徐;市场部总监是一个秃顶将来时的28岁男人;财务部经理和总经理助理一样,是蓝总的同学;行政部经理是蓝总的堂弟,企划部经理是胡姐。

公司的主要目标,是收购各地区的风景区,然后将其改造为养老景区。国家的政策,要求老有所养之类的,这比较符合大多数私营企业主的情况:手里有钱,想依靠政策发展企业。

我到的时候,公司刚成立不到2年,有几个项目正在谈,有几个项目有意向。这个时机最好:你不必参与繁琐而重复的起始劳动,而又能从新项目中学到一切。

先接手的是广州近郊的一个风景区,公司打算收买下来,改造一部分为养老景区,一部分为高尔夫球场,我负责文案和一些策划工作,接触实际工作比较多,但是很少参与谈判和公关,但是已经足够了。我很满足,并开始细心的去学东西。

那时候,我还没有丢弃做一个作家的梦想,因此继续笔耕不辍。年轻真好啊,呵呵,自顾自的对着目标一路狂奔。写东西的时候,前期的交流必不可少。大学时期的一些关系陆续起了作用,依靠这些,我接触了广州的几个诗人和作家,感觉上不大气,对生活的理解比较片面,对于我这样陌生的后进青年,他们常常不知所云,或者字正腔圆,或者装疯卖傻,很少有诚心诚意交流的。

这些都不可怕。
我比较内向,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小时候便是如此,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看书。因此没有交流也没有所谓,更不用说从公司回家,一个人独自面壁写作了。寂寞实在对我构不成威胁。对面的楼下有一对年轻夫妇,精力很是旺盛,一到半夜就开始疯狂,硕大的影子印在窗户上;他们的楼下有一个小卖铺,我去买东西的时候,店主总是说:谢谢你。仿佛我给了他们生活。小区里面我很少逛,只有后来老婆去看我,才拉着手四处转了转。小区外面一条热闹的街道,卖炒田螺和劣质日用品的。

有一段时间,每天都写到半夜,激情爆棚,活像生猛海鲜。早上到公司就开始打盹。跟胡姐出去买书,胡姐比较节省,坐公车去,因此人们总看到精神矍铄的老太太旁边,坐着一个打着呵欠的年轻人。

我对城市没有一点兴趣,就像到上海,感觉这不是我的地方,我无法将家安在这里。
工作谈不上什么进展,因为我是一个螺丝钉,呵呵。

不过每天都可以学到新的东西,严格的合同的起草,策划案的起草,偶尔空闲的时候,还能够看看贾平凹,逛逛旧书摊,到日子拿工资,我已经很满意了。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它带给我无限的乐趣和新奇。我的22岁,融化在广州闷热的天气里。

一个小型的企业,到了第二年左右的时候,就开始产生一些不利因素。这些因素很广泛,包括合伙人的因素,员工的因素,控制规模的因素,流动资金的因素,以及开拓新客户的因素。当主要增长点停滞的时候,常常需要另外一个业务来刺激、补充和推动主要增长点。这里面比较值得注意的是:新业务不能完全脱离主要业务。

近郊的风景区投入了大量的资金,但是需要追加的资金更多。公司开始谋求解决办法,于是引进了一种防辐射的卡片,叫做“安捷诺斯”,用来防止电磁辐射(微波炉、电脑、电视、手机辐射)。目标顾客是老年人和上班族。这个目标顾客的制定很合理:这边的顾客,以后可以转移到养老景区或者高尔夫球场的顾客里面去。

我又有新的事情做了:制定卡片的市场推广策略。当然,还是跟在市场总监后面,起草文案,制定活动安排,以及平衡各销售队伍之间的关系,管理顾客俱乐部等。这段时间的经历,对我后来的职业生涯,产生了很大影响。

卡片的销售量很不错,公司可以源源不断的得到资金补充。
这时候,公司的高层发生了变化,中途又进来一个黄总。依靠政治资本,拿走了一半的股份,成了最大的股东。这个黄总,原来是李鹏的秘书,来了以后,先是搞到了万里委员长的题字,又在北京频繁的活动,使得公司行为得到政府认可。对于中国国情,这一点非常重要。

不管如何,在立足未稳的时期,高层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十分危险。小企业不同于大企业,一点点的股份变动都会伤筋动骨,平和过渡和稳步磋商才是正确之道。

当时公司里面有一个顾问,姓华,都称他华老。华老是广州的老干部,上上下下认识不少人,每天准时上班,遇到特价商品总是提前去排队,对生活充满热情,经济工作看得很透。我和他,一老一少,常常偷了机会神侃。听他一席话,胜读一年书,呵呵。他将一些做公司应该有的知识给我讲了讲,告诉我如何管理好一个大公司。老头儿做人很有一套,有原则而不死板,灵活而不刁滑。记得我搞企业文化的时候,征集公司的员工歌,老头第一个投稿,用很规整的字誊写在纸上,趁着抽烟的工夫递给我,呵呵。

日子过得很快,两个月悄然滑过。公司里面的情况逐渐起了变化,先是公关部的徐总监跟熊总搞在一起,嗯,鬼混,公司里面都知道,每天早上都能看到徐总监说着不标准的普通话,呲着白牙,跟市场部的张总监打情骂俏,带着风骚的气息从我面前走过。公司里面换了个前台小姐,整天对着玻璃门化妆;又招聘了个财务助理,正宗的小家碧玉,广州本土人,说话娇滴滴的,人不错。

卡片过了市场培育的初期,顾客失去了新鲜感,没有专业研究经费,货源也出了问题,销量逐渐降了下来,市场停滞不前,公司由此出现了深度危机,追加款不到位,人心惶惶。卡片这边如果这样下去,会出现两个大的问题,一个是被迫转型的后遗症,转其他的业务好转,但是卡片的售后服务和既有的销售员工的安置都是麻烦;另一个是勉强支撑的话,公司将面临入不敷出的危险,事实上,主要业务(风景区的购买)所需的庞大资金面前,卡片日益衰减的业务额无异于杯水车薪。

公司做出了对策,继续卡片的销售,加大市场推广的力度和深度,通过各种手段发展客户。即使是刚工作的我,也能看出公司里面孤注一掷的气氛。我和胡姐都被派了下去协助市场,甚至行政部的人,都下去了。卡片销售的分公司在另一座办公楼里面,从总公司到那里,需要15分钟,每次从过街天桥上走,我都要停顿一会儿,想想一些不相干的事情,前途还是现状,我不记得了,然而那斜挂的夕阳,落日的余晖,不息的车流,行色匆匆的人群,都让我感到非常非常失落。

胡姐成了一个销售经理,我是总公司下来协助工作的,感觉上像是抄家之后的贾府众人。也许现在想起来比较好笑,但是那时的心态就是那样。赫赫
00年的10月底,蓝总过生日,邀请公司的所有人(总公司)出去玩。在一个夜总会里面,就在珠江边上,大家凑钱买了大蛋糕和陈年好酒,好好的玩了一次。我对那样的场景,实在提不起兴趣,迪厅酒吧之类的,我都恐惧得很。那天大家轮流唱歌,玩骰子,我和王助理靠在栏杆上面聊天,他说他做过镇长,研究生毕业,有家庭孩子之类的,因为跟蓝总是同学,才过来帮忙的。猛然间一阵喧哗,原来是开始抹蛋糕了,呵呵,蓝总身上到处都是奶油,几个老总追着抹,蓝总边抵挡边还击,几个员工也加入了战团,胡姐直说:可惜了蛋糕,可惜了蛋糕。我对紧张不安的华老说:享受到改革开放的成果了吧,赫赫。

熊总直把蓝总追到了厕所里面,一阵猛攻,才作罢。
转眼到了深夜,几个老总还在喝酒,我和胡姐相伴着回来,我在她那里坐了坐,她说她的小女儿,喜欢写诗,又拿照片给我看。我感受不到亲切,呵呵,一阵疏远感从背脊后面升上来,冷漠冰凉。

第二天照常去上班,直到中午,蓝总还没有到。中午照常吃饭,回到公司的时候,见人人面色凝重,又见王助理跑出来,要大家开会,全体员工,一个不落,把门锁得紧紧的。除了黄总和蓝总,其他的老总都到了。王助理主持的会议,熊总和秃顶老总宣布:公司因为战略上的考虑,暂时撤销蓝总的总经理职务,自己任董事长与总经理,王助理升为总裁助理,市场部总监、公关部总监升为副总裁,开除华老的顾问资格,行政部和财务部总监各司其职。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夺权运动,呵呵,整个过程兵不血刃。
这一天在无比刺激中度过,几个人都在闲聊,蓝总被杯酒释了兵权。

第二天,蓝总杀了回来,年轻有为的富豪和黄总一起,宣布昨天的夺权运动是非法的,公司仍然被他俩控制着,辞退了王助理,作为对他站错了队的惩罚。蓝总宣布的时候,手上的8850闪耀着银色的光,这款机型总让我想起权势和魅力。可惜后来看了很多小女生用,嗲嗲的撒娇,极大的破坏感觉。

公司如此,哪里能够继续哦?

我开始寻求另外的工作,那一段日子漫长而辛苦。
我辞职的时候,给蓝总写了一封短信,跟华老和胡姐做了一次长谈。蓝总将我叫进了办公室,那是我第一次被他叫进去,刚经历政变的年轻领导者,坐在办公桌的那边,笑着夸奖我的工作,告诉我做什么事情都要用心,没有不可能的事情。我真诚的倾听着,抱歉自己人微力薄,不能帮助他,以后如果有需要,一个电话来,我即刻赶过来。我从蓝总的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包括工作和为人。蓝总说这样的事情,我经历得多了!又递给我一张名片,在反面写上了他的手机和家里电话,让我有事找他。

那张名片,仍在我的手上,呵呵,只要我愿意,仍能够回想起那一段日子。境已迁,人非昨,多少往事,雨打风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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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老松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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