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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措手不及的软弱来临
你如何保持镇定自若的冷酷？

认识安雅时18岁，她20岁。那时候我正在念高三，安雅正上大学二年级。两年后我20岁，安雅毕业出来在一家公司当业务员。22岁那年我毕业时，安雅跳槽到一家旅行社当了一名导游。
一年后，安雅自杀死去，不过25岁。认识安雅5年，一千八百多个日子，不长不短，刚刚好到适合怀念的长度。

18岁念高三那段我特郁闷，一度怀疑自己是否神经衰弱。不巧认识安雅，命中注定。至于怎么认识，我不想说，并不是见不得人，只是我一厢情愿要忽略。很多时候，我就是这样一个忽略开始的人，避重避嫌。安雅常讥我，说我这是软弱，喝醉酒时她会说，操，没种！多年以后想起她的话，犹在耳边。现在我身边的人说话都很假，安雅从不虚伪。

20岁时，安雅长得有模有样，虽称不上美女倾国倾城，但特别拽。身材气质都不错，就是有点瘦。我就不行，我身上肉多，一段时间我还挺乐，觉得身上有肉真他妈够拽，男人抱起来肯定爱不释手。把这事跟安雅一讲，她笑得差点倒地，实在纳闷。安雅说就你身上这点脂肪，叫男人流口水都难。我的自信心从此大打折扣，再不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念高三时精神特恍惚，脸色差，饭吃得总是索然寡味，后来知道那是睡眠不足的缘故。上大
学后我就拼命睡觉，发誓把18岁失去的觉都睡回来。后来还是出了问题，脸色是红润了，但脸也老是浮肿，难看得很。安雅说这叫有得有失。我骂说世界什么时候公平过？安雅说我们受难的时候上帝都在睡午觉。安雅有一次来学校看我，带了10斤香蕉，一张CD和两本漫画。她知道我这人特喜香蕉，再说香蕉也不贵。安雅赚的钱不少，但花的更多，财政赤字对她而言是家常便饭。

安雅这人有时候特烦，老缠着我给她念故事。我念大学那段放假，她一有空就缠着我给她念
故事，白雪公主灰姑娘海的女儿美女与野兽，害我现在还对童话书情有独衷，拜她所赐。有一次我就骂她，你有完没完？安雅作若有所思状，然后呼呼睡去。在她面前，我连泄愤的余地也没有，真失败。安雅最后一次来学校看我时，她24，我22，快毕业。这个时候她已是一名导游，四处跑，赚钱比以前多，只是开始抽烟，烟瘾特大，我三番两次劝她戒掉，她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话我听时觉得特别凄凉，后来知道有隐意。

上了大学以后我人胖了很多，实在情非所愿。安雅假期时来我家，笑得神秘兮兮，我莫名其
妙。安雅一语道破，你现在这个样子，男人抱起来肯定爱不释手，我听后哭笑不得。那年我20岁，安雅22，刚刚工作不久。因为工作的缘故，安雅把头发蓄长了，她说这样看起来会有女人味一点，男人看着喜欢。我笑骂她，你这是风骚一点吧，想勾引谁？安雅用手指狠力戳我的额头，没个正经。

其实我妈并不怎么喜欢安雅，这个安雅也知道，但这成不了什么问题，每次我俩谈起这事，
安雅会说，这样挺来劲，每次见面像偷情似的。安雅的乐观我自是比不上的。至于我妈为什么不喜欢安雅，我想大概是不习惯她大大咧咧的作风，女人对女人的看法向来千奇百怪。我妈有时候会跟我讲，你不要跟安雅走那么近，我很不放心。我说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们又不是同性恋。我妈给了我一巴掌，我转过身落泪，没让她看见，不知道她看见了会不会心疼？其实我也挺恨我妈，觉得她特不理解人，我20岁了，她还会偷偷看我的日记，我穿短一点的裙子她不会让我出门。我知道她是担心我，但那个时候我并不怎么乐意接受。

我念的高中偶尔会死人，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打架向来不计后果，逞一时痛快。念高三那阵听
人说过学校历年的血腥史，不以为然。觉得也不过如此，生死有命，怨不得谁。在电话里跟安雅说起这个话题，安雅沉默。问她怎么了，她又不说，干急。后来听见安雅在电话那头轻轻哭泣，很是害怕，多么怪的一个女人。安雅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在我面前哭，后来知道，安雅念高中时，一个男孩子为了她被人用沙枪打死。我妈之所以不赞成我和安雅来往，就因为安雅的那次前科。有一次我妈对我吼，你再不听话。迟早会被安雅带坏。我说安雅是好是坏你能不能让我自己来判断？我妈又给了我一个巴掌，我再次转过身落泪，没让她看见。

其实我是个很偏执的人，喜欢孤注一掷。安雅说我这人对自己有点刻薄，我很佩服安雅这种
洞察力，这或许是我为什么喜欢她的原因之一。安雅喜欢听王菲的歌，她有王菲的每一张专辑。问过她为什么喜欢王菲的声音，她说听王菲冷漠的唱歌，我就冲动得想自杀。这是我听过的一句最难忘的话，安雅这样形容一个女人的声音。多年以后我每每听到王菲唱歌，这句话就会从记忆中挣脱出来，赤裸裸的呈现在我面前。

安雅上大学时，常常打工。她说是因为上课很无聊，其实是家里出事，经济供给不上。我不
揭穿她，她也不说。她就这么个人，要强。安雅的皮夹里有一张男人的照片，我不知道是谁夺走了安雅的心。此后，没有见过安雅招惹过男人，追她的男人不少，不知为何她总看不上。我上大学时就开始谈恋爱，整天游手好闲，不思上进，反正我妈不在身边，没人管，自在。其实大学谈的那些所谓恋爱挺假，彼此都信誓旦旦说深爱对方，多是寂寞。谈4年要分手，谈1年也要分手，还不如谈1年，开始和结束一块享受和承担，了无遗憾，安雅说。
我说：那你为什么还念念不忘那个男人？
她说，他不同。
操，不就是有鼻有眼的一个男人，有什么不同？
安雅说，他是我爱的男人，所以不同。
我们沉默。

毕业后踏入社会方知世事险恶，被欺骗，被利用，险象环生。人心难测，开始不再相信任何
人，怕受伤。跟安雅离得远，不同的那座城市，见面少，想念。有时候深夜拨电话给她，两个女人说上1小时也不觉累，说起彼此的近况和处境都不免感慨，叹世事纷纷扰扰。突然想起安雅说过的那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觉得极为妥贴。什么时候自己变得如此软弱？

安雅最后一次给我打电话，说起了杨过和小龙女。她说话没个逻辑的时候我就害怕她出事，
后来果真应验，天意。
真羡慕小龙女。
为什么？我问。
就算失身，杨过爱她还是义无返顾。
那是奢望，我说。
真佩服杨过。
怎么讲？我问。
就算全世界与他为敌，他爱小龙女还是义无返顾。
那是梦想，我说。
奢望加梦想就是小说，都不真实。
安雅，你别傻了，我们都生活在欲望的世界里，什么都来势汹汹，什么都措不及防，只要能好好保护自己，那就够了。

一年后，安雅自杀。回到这座城市时安雅去了天国，永不再见。我妈说安雅这孩子真可怜，
我没答话。她不过25岁，说好要好好保护自己的，安雅没做到。她唯一一次失信也是最后一次，要我怎么原谅她？安雅被人强暴，失身之后那个男人嫌弃她，安雅开始吸毒，然后选择自杀。安雅想做小龙女，但没有男人愿做杨过。小说里的完美结局原来大多数都是骗人的。想起曾经和安雅去算命，算命先生指着安雅说这位小姐福大命大。操，原来都是为了钱，都是骗人的把戏。如果再让我遇上那个算命先生，我一刀就做了他，省得祸害人间。

决定去看看安雅，我妈说我跟你去吧。我说不用，这是我和安雅的相见，不需要任何人见证。我妈这次没打我巴掌，即使打了，我也不会落泪。但是安雅死了，我的泪终是不可节制。在墓地碰上一个男人，觉得挺眼熟，不知道是谁。在安雅墓前，我的心开始沉默。安雅，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去青海的吗？你怎么失约了呢？

认识安雅5年，18岁到22岁，我没后悔过。安雅什么也没给我留下，除了回忆。她送我的那张CD时时在我身边，王菲1994年的专辑《迷》。我闷的时候会拿出来听，孤独一人。里面有一首歌，名叫《软弱》，深夜时候听总会想起安雅，在死面前，我们都很软弱。

如果有人问，你和她什么关系？我会说，朋友。如果你还要问，什么样的朋友？我不会回答
你，这个时候我的手会指着我的胸口。你如果想知道我和安雅的相识，大可不必，那是我和安雅之间的秘密，秘密不需要第三个人分享。

安雅的皮夹里那张照片背后写了一句话：当措手不及的软弱来临，你如何保持镇定自若的冷酷？

安雅，天堂里你是否找到了爱你义无返顾的杨过？

希望所有朋友在看这篇文章时能听王菲的那首《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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