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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访谈之十：网络给了我成长的可能——老舍文学奖得主宁肯访谈

2002年10月22日，第二届老舍文学奖在人民大会堂举行颁奖仪式。获此届长篇小说奖有2部作品，原茅盾文学奖得主张洁以长篇小说《无字》全票通过摘取桂冠，同获殊荣的还有青年作家宁肯的长篇小说《蒙面之城》。值得关注的是，这是传统文学奖项第一次把荣誉给了网络文学作品。包括宁肯本人也不讳言，《蒙面之城》是一部首发在网络上的作品。当然，过份强调文学的人为区分是不妥当的。网络文学，更多的是指作品在比较自由的发表形态下得到认可，进而受到传统意义上的认可。这同时也说明，文学无界限。文学性才是首要的。

□宁肯，男，1959年生，北京人。1983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学院二分院中文系，有过教师、记者、广告、无业经历，曾赴西藏工作生活两年。1982年大学期间开始发表诗歌作品，后转入散文创作，发表于《大家》的系列散文《沉默的彼岸》使其成为“新散文”代表作家之一。长篇小说《蒙面之城》最先投往传统媒体被拒绝，2000年9月首先在新浪网上连载，引起轰动，2001年4月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单行本。

□《蒙面之城》诞生于网络

孤云：你认可大家把《蒙面之城》称作网络文学吗？
宁肯：无处发表，无家可归。它是不是网络文学？它当然是，它天然就是，它最先诞生于网络，是网络给了它成长的可能。
孤云：你对《蒙面之城》获得老舍文学奖这样的传统文学奖项有何感想？
宁肯：可以从我的获奖发言看出我的真实想法。（获奖发言见相关链接）
孤云：从在网络上发表到出版再到获得传统奖项，你觉得这其中有何意味？
宁肯：我觉得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我们应该重新认识时代的可能性。
孤云：曾经想过自己能够获得社会那么大的认可吗？或者，这与你的人生追求还有距离？
宁肯：我一直是一个十分自信的人，即使在我最默默无闻的时候。我首先在生活中获得了自信，我是一个活得快乐、有趣并骄傲的人，因此并不特别在乎社会是否认可我。我追求首先被周围人认可，被现场的生活认可。我不是一个急功近利的人，为了什么不顾一切，这样的人即使得到梦想中的成功也不会快乐。

□曾遭传统杂志拒绝

孤云：您创作《蒙面之城》的初衷是什么？能不能简单说说《蒙面之城》的创作过程？
宁肯：主要是很多年前写过一个叫《青铜时代》的中篇，那本是一个长篇的架子，结果只写了两万多字，主要是西藏部分，其它都没展开，也没写好，后来就起了长篇的念头，这中间相隔了差不多十几年时间。1997年底，大的框架我觉得构思得差不多了，就开始动笔了，用了一年半时间拉出了初稿，初稿很不像样子，又用了一年半时间改，就像人们通常说的几易其稿，我也是这样，光大改甚至重写就折腾了三次，小改就不计其数了，经常是逐字逐句的改。《当代》登完了，出书时又改了一稿。其实现在还想改，后来有人告诉我一部作品是改不完的，我才作罢。
孤云：《蒙面之城》在最开始的时候，被许多出版社拒绝过，当时出版社是以什么理由拒绝出版的？
宁肯：被“布老虎”拒绝过，理由是太诗意化了，故事不完整。投了几家大型杂志，没有回音，也就不知道什么理由了，大概是连看都没看吧，这很正常。
孤云：《蒙面之城》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你会不会专心于写作并向专业作家靠拢？
宁肯：想专业写作，但现在还不可能，写作还养活不了我。

□网络文学有荒草也有乔木

孤云：你对网络文学是怎么看的？
宁肯：现在很多人看扁网络文学，一说起来就嗤以鼻。网络是什么？网络就是自由写作呀。就文学创作而言，还有什么比自由更可贵的？自由是文学的土壤，无论它长出多少荒草，自由都是值得的，因为长不出荒草的土地，你怎么指望能长出乔木呢？所有指责荒草的人我认为都是无知的，愚蠢的，不知道自由为何物。而且我认为网络文学不仅有大量的荒草，也有乔木。像孙健敏的《天堂尽头》、sieg的《迷宫》、今何在的《悟空传》、慕容雪村的《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安妮宝贝的写作，雷立刚与洛兵的写作，这些人的写作比之传统写作我认为并不逊色，甚至更显出生机。
孤云：你觉得网络文学与传统文学或纯文学之间有何不同？
宁肯：区别就是网络文学更体现了文学在原初意义上的精神，也就是说体现了文学的前提条件，那就是自由，生命舒展，准确，无拘无束，它涌动的是生命的活体，细胞的分裂，同时也以其整体裸露出了时代的局限与虚弱。
孤云：据说你在创作新的长篇小说，而且还会首发到网络上，你觉得有这个必要吗？
宁肯：不会完整的首发在网上，但会发部分，甚至大部发，这是不得以而为之，我不想给盗版盗印的不法商人提供便利，这方面我有了教训。
孤云：网络在你生命中起了什么作用？
宁肯：一个热爱自由的人不可能不对网络怀有深情，特别是网络对中国人有着不同的意义，网络已经是我离不开的一个事物。

□和平常人一样的生活

孤云：能不能谈谈你现在的工作和生活？
宁肯：和所有人一样，每天上班，看报，斗地主，业余写作。
孤云：现在还经常外出旅行吗？现在出门在外与当年“流浪汉”的心态有何不同？
宁肯：已经很少了，一年也出去不了几次，主要是我觉得经历已经够了，内心的丰富足以使我在记忆与想象中神游，并得到我想得到的快乐。
孤云：你生活中一定有很多朋友，能不能谈谈你对朋友的看法。
宁肯：我有很多朋友，包括已经故去的朋友。故去的人我仍把他们看作朋友，比如散文家苇岸，每年我都要去他融入庄稼地的地方看看他，同他交谈一会。我还在读他的文字。
孤云：你对生活的期望是什么？
宁肯：我是一个接受现实的人，在现实的可能中寻找自己，从不指望脱离现实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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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论：
慕容雪村：文学作品的价值不是由其属性决定的，而取决于作品本身的题材、内容、语言，好作品当然应该得奖。我认为宁肯笔下的马格是英雄主义的，从这点说，宁肯老师的题材有点不合时宜-----我认为我们的社会，我们的时代，缺的不是英雄，而是张扬的个人主义。希望能通过你的文章表示我对宁肯兄获奖的祝贺，另外，我保留对一切评奖活动的怀疑。我是个怀疑主义者，呵呵。 我认为文学应该是非功利的。作品的价值、作家的价值，与得奖与否无关。我尊敬宁肯，但不是因为他拿了茅盾或老舍文学奖，而是他的作品以及他对文字的虔诚态度。
sieg:宁肯的这部小说，类似于西方那种流浪体文学，能评上奖，说明老舍文学奖在文化转型上更为前卫。网络文学在这事上，起了一个传播上的放大作用。同时，这件事对网络文学将会产生一个刺激，将瓦解网络文学自身形成的内部等级秩序，在这里，布尔迪厄关于文化场的理论将会找到很实际的解释模型。
nirvara:这其实是对地下写作状态的一种肯定，宁肯兄终于也走出荒原来到都市了。老舍文学奖算是个大奖，能得，说明宁肯的小说获得了主流文化界的认同，这是一个标志性的事件。宁肯的这部作品创作了15年，如果要给个定义，我觉着更类似陈思和所说的那种民间潜在写作。宁肯能耐住寂寞写完这部马格寓言，凭的是对生活哲学的一种坚持。

□老舍文学奖
老舍文学奖由北京市文联和老舍文艺基金会主办，该奖颁给“北京市作家的作品，在北京市属出版社和刊物上出版发表及在京首演首播的外地作家的作品”，是北京市文学艺术方面的最高奖励，但范围也可说涉及全国。老舍文学奖于2000年6月首次颁奖。第二届老舍文学奖设长篇小说、中篇小说、戏剧剧本、广播连续剧剧本4个奖项。长篇每部奖金3万元；中篇每部1万元；戏剧剧本每部2万元；广播连续剧剧本每部1万元。总奖金额达16万元。

□第二届老舍文学奖评委评语
《蒙面之城》具有寓言品格（田秉杰执笔）
从寻求“精神上的父亲”出发，《蒙面之城》步入了90年代欲望化的世界，多彩的现实，纷繁的人生。表面上看是“无根的一代”、流浪者的足迹、“另类”的构想，实际上又有着深深的精神的追求与灼热的心。由政治文化中心的北京，到古朴原始的还阳界小站，到超拨神秘的西藏、活力四射的深圳，地理与文化的巨大反差，同浸在现代化的历史进程之中。反叛现代文明，而又不能脱离现代文明；追求自由精神，而又不能忽视现实生存。躁动不安的情绪，丰富的情节，生动的人物，诡奇的意象，吸引着无数年轻的读者。
《蒙面之城》具有寓言品格。面对一个年轻的世界，内蕴着理想的价值，宁肯创造了马格及马格的神话。虽然文本上的各个局部都尚有不足和可疵议之处，但它在思想与审美的独特性和普遍意义上，都是值得我们关注、肯定和重视的创作。
(老舍文学奖评委：雷达、贺绍俊、田秉杰、孟繁华、刘锡庆、胡平、毕淑敏，凌力)

□宁肯获奖发言
每个人都不是孤立无援的
能在这里与张洁女士的巨著《无字》，与3部优秀的中篇小说一同获奖，作为一个陌生作者，我感到十分荣幸。这是个幸运的时刻，也是个偶然的时刻。我不认为我今天站在这里是必然的。从多方面讲，这是个意外的事件。首先我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作者，虽然写作的时间并不算短，有二十几年了，但作品发表的数量，不算这部《蒙面之城》不超过10万字，评委把这个奖授予我，并使我的名字同我尊敬的老舍先生联系起来，我感到意外，并且非常不安。老舍先生是一位举世公认的伟大作家，我单薄的写作深感难以担当。
其次，我的这部小说主旨并不明确，人物也处于边缘，写了一个少年在中国四处游荡的故事，也就是说它是一部流浪小说。根据我以往的判断，这类小说难登大雅之堂，特别是人民大会堂，这让我感到惊讶。我不想以此说明什么，但我确实感到我们的国家在开放，时代越来越自信，人民越来越宽容。作为一个写作者，在我们这个时代，我想没有什么可犹豫不决的了。写作者抱有自信，付出他全部的诚实，在今天已成为现实的可能。我们应该相信现在，相信未来，相信所有的人都在努力，每个人都不是孤立无援的
感谢评委，感谢老舍基金会，感谢北京市文联、北京作家协会。谢谢。


2002年11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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