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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金庸小说引诗考　 　　 　　
作者： 风涧铁衣　　时间：2002-04-11.17:43:46　

金庸小说引诗考
读金庸小说已有十几年了。读的次数越多，时间越长，就越为小说情节以外的东西所吸引。金庸小说几乎涉及了中华文化的每个方面，宗教、文学、音乐、医药、枰弈、花卉、茶酒、书法等。此中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还该是金庸小说中的的诗词。有人说当代武侠大家中的诗词造诣当推梁羽生为最，如果是指工整和韵律，这个论断还算是公允的。但金庸小说诗词的最大特色是，不管是自撰还是引用的，都能与情节水乳交融，贴切而传神。本文对金庸小说中的援引诗词作一些甄别、考源，期望对解读金庸有所裨益。

年来蝗旱苦频仍，嚼啮禾苗岁不登。米价升腾增数倍，黎民处处不聊生。
草根木叶权充腹，儿女呱呱相向哭。釜甑尘飞爨绝烟。数日难求一餐粥。
官府微粮纵虎差，豪家索债如浪豺。可怜残喘存呼吸。魂魄先归泉壤埋。
骷髅遍地积如山，业垂难过饥饿关。能不教人数行泪，泪洒还成点血班。
《明季北略》卷二十三《李岩作劝赈歌》条下云：李岩劝县令出谕停征；崇祯八年七月初四日事。又作《劝赈歌》，各家劝勉赈济。《劝赈歌》共有十二句。金作在《雪山飞狐》第三节中只引用了八句。余下四句是：奉劝富家同赈济，太仓一粒恩无既。枯骨重教得再生，好生一念感天地。天地无私佑善人，善人德厚福长臻。助贫救乏功勋大，德厚流光裕子孙。金作引用此歌虽与情节关联不大，只是苗若兰讲述身世的铺陈，但也增添了作品的历史凝重感和真实感。

本日大难，口燥舌乾。今日相乐，皆当喜欢。经历名山，芝草翻翻。仙人王乔，奉药一丸。（以上苗若兰唱）自惜袖短，内手知寒。惭无灵辄，以报赵宣。（以上胡斐唱）月没参横，北斗阑干。亲交在门，饥不及餐。（以上苗若兰唱）欢日尚少，戚日苦多。以何忘忧，弹筝酒歌。淮南八公，要道不烦。参驾六龙，游戏云端。（以上胡斐唱）
此为《乐府诗集·相和歌辞十一·善哉行》全篇。原为古时宴会上主客问答的歌辞。金作在《雪山飞狐》第六节胡斐上山向苗人风寻仇时，引此作为他和苗若兰的唱和似是大有深意。该是预示着胡苗世仇的化解，以及胡斐和苗若兰暗生情愫。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胡斐吟）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苗若兰吟）
这两句出自《诗经.郑风.女曰鸡鸣》。全是为：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原位夫妻对答之辞，是《诗经》中表现男欢女爱的典型作品。金作在《雪山飞狐》第十节引此作为胡苗应和。在表现人物情感发展上还是贴切的。可金大侠总让跟着平民平四长大的胡斐和跟着不谙文墨，不解情事的苗人风长大的苗若兰动辄乐府歌辞和诗经传情示爱，似是勉为其难了。

朱丹臣：仗剑行千里，微躯敢一言。曾为大梁客，不负信陵恩。
段誉：映门淮水绿，留骑主人心。明月随良椽，春潮夜夜深。
这两首唐人王昌龄的五绝《千家诗》卷一有载，分别为《答五陵太守》、《送郭司仓》。金作于《天龙八部》第六回《谁家子弟谁家院》中作为段、朱主仆的对答，其用意正如金大侠交待的那样朱丹臣“所引曾为大梁客云云，是说自当如候嬴、朱亥一般，以死相报公子。段誉所引王昌龄这四句诗，却是说为主人者对属吏深情诚厚，以友道相待。两人相视一笑，莫逆于心。”

古木鸣寒鸟，空山啼夜猿。既伤千里目，还惊九折魂。岂不惮艰险，深怀国士恩。季布无二诺，侯嬴重一言。人生感意气，功名谁复论。
这是唐人魏征五古《述怀》（全唐诗卷三十一之三十五）中的后半首。前半首为：中原初逐鹿，投笔事戎轩。纵横计不就，慷慨志犹存。杖策谒天子，驱马出关门。请缨系南粤，凭轼下东藩。郁纡陟高岫，出没望平原。《天龙八部》第六回《谁家子弟谁家院》朱丹臣读此诗以劝段誉守诺跟他返回大理，殊为贴切、到位。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唐诗三百首》卷一杜甫五古《佳人》。全诗为：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关中昔丧乱，兄弟遭杀戮。官高何足论，不得收骨肉。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侍婢卖珠回，牵萝补茅屋。摘花不插发，采柏动盈掬。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不管有心还是无意，《天龙八部》第七回《无计悔多情》中金大侠恰令段正淳喃喃吟出此诗，足让风流成性、牵左挂右、心有戚戚的段正淳跃然纸上。
　　
波渺渺，柳依依，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
此句出自北宋寇准江南春词：波渺渺，柳依依，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江南春尽离肠断。频满汀洲人未归。《天龙八部》第十一回《向来痴》述段誉被鸠摩智挟持至苏州城外，感于三月天气，杏花夹径，绿柳垂湖，随口吟出此句。而鸠摩智却冷笑道：“死到临头，亏你还有这等闲情逸致，兀自在吟诗唱词。”显见一个不通世务，却大有佛性，一个“大德高僧”，却利欲熏心。

菡萏香连十顷陂，小姑贪戏采莲迟。晚来弄水船头滩，笑脱红裙裹鸭儿。
此为《花间集》黄甫嵩采莲子。皓腕碧波，吴语呢哝，《天龙八部》第十一回《向来痴》中唱着此曲出场的阿碧煞是可爱，可“天龙”掩卷处写道：坟边垂首站着一个女子，却是阿碧。她身穿浅绿衣衫，明艳的脸上颇有凄楚憔悴之色，只见她从一只篮中取出糖果糕饼，分给众小儿，一滴滴泪水落入了竹篮之中。相形之下，令人太息。

二社良辰，千家庭院。翩翩又睹双飞燕，凤凰巢稳许为乡。潇湘烟瞑来何晚。乱入红楼，低飞绿岸。为谁归来为谁去，主人恩重珠帘卷。
唐人郑谷有《燕》诗：年去年来来去忙，春寒烟暝渡潇湘。低飞绿岸和梅雨，乱入红楼拣杏梁。闲几砚中窥水浅，落花径里得泥香。千言万语无人会，又逐流莺过短墙。阿碧所歌当是郑诗化出。

含羞倚醉不成，纤手掩香罗。偎花映烛，偷传深意，酒思入横波。看朱成碧心迷乱，翻脉脉， 敛双蛾。相见时稀隔别多。又春尽。奈愁何。
此词调寄少年游见宋张耒《柯山诗余》。词极艳靡。《天龙八部》第二十三回《塞上牛羊空许约》中这是段正淳亲笔为阮星竹写成挂在竹屋里的条幅。下署“书少年游付竹妹补壁。星眸竹腰相伴，不知天地岁月也。大理段二醉后狂涂。”刻画了段阮之间的旖旎浓情，但更重要的是萧峰由此发觉了段正淳并非他所要找的“带头大哥”。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缭纠兮，劳心悄兮。
出自《诗经·国风·陈风》《月出》。全篇为：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刘（竖心旁）兮。舒忧受兮。劳心蚤（竖心旁）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天龙八部》第三十四章《风骤紧，缥缈峰头云乱》写“万仙大会”上群魔乱舞之际，段誉看王语嫣出神，随口吟出。

烽火燃不息，征战无已时。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鸟鸢啄人肠，冲飞上挂枯枝树。士卒涂草莽，将军空尔为。乃知兵器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此为李白《战城南》诗（全唐诗卷十七之七 《乐府杂曲·鼓吹曲辞》）的下半首。前面为：去年战桑干源，今年战葱河道。洗兵条支海上波，放马天山雪中草。万里长征战，三军尽衰老。匈奴以杀戮为耕作，古来唯见白骨黄沙田。秦家筑城备胡处，汉家还有烽火燃。《天龙八部》末章《教单于折箭　六军辟易　奋英雄怒》段誉感于萧峰和玄度的对答，喟然吟出此诗。或是金大侠借此阐述中华一体，反战求和的创作思想。

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亡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史记》卷一百十《匈奴列传》第五十载唐张守节正义：括地志云：“焉支山一名删丹山，在甘州删丹县东南五十里。西河故事云，匈奴失祁连﹑焉支二山，乃歌曰：“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其蝼惜乃如此。《天龙八部》末章，萧峰高声而唱此歌，道：“我契丹祖先，和当时匈奴人一般苦楚。”

小桃无主自开花，烟草茫茫带晚鸦。几处败垣围故井，向来一一是人家。
此为南宋戴复古《石屏诗集》所录《淮村兵后》。此为《射雕英雄传》开篇之诗。渲染了金兵南犯，当道软弱造成的萧条景象。为射雕的故事展开作了有效的铺垫。

雁霜寒透膜，正护月云轻，嫩冰犹薄。溪奁照梳掠，想含香弄粉，靓妆难学。玉肌瘦弱，更重重龙绡衬着。倚东风，一笑嫣然，转盼万花羞落。　　寂寞！家山何在，雪後园林，水边楼阁。瑶池旧约，麟鸿更仗谁托？粉蝶儿只解寻花觅柳，开遍南枝未觉。但伤心，冷落黄昏，数声画角。
此为南宋辛弃疾《稼轩长短句》瑞鹤仙·赋梅词。这是稼轩词中少有比较婉约的一首。《射雕英雄传》第八回《各显神通》写黄蓉第一次以红妆与郭靖相对时唱了这个词曲。郭靖“听着不自禁的心摇神驰，意酣魂醉，这一番缠绵温
存的光景，竟是他出世以来从未经历过的。”

放船千里凌波去，略为吴山留顾。云屯水府，涛随神女，九江东注。北客翩然，壮心偏感，年华将暮。念伊蒿旧隐，巢由故友，南柯梦，遽如许。（黄蓉唱）　　　回首妖气未扫，问人英雄何处。奇谋复国，可怜无用，尘昏白扇。铁锁横江，锦帆冲浪，孙郎良苦。但愁敲桂棹，悲吟梁父，泪流如雨。（陆乘风唱）
此为南宋朱敦儒《樵歌》集《水龙吟》。
闻道中原遗老，常南望，醉葆霓旌。使行人到此，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黄陆唱）
出自南宋张孝祥《于湖词》六州歌头。全词为：长淮望断，关塞莽然平。征尘暗，霜风劲，悄边声。黯销凝。追想当年事，殆天数，非人力，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隔水毡乡，落日牛羊下，区脱纵横。看名主宵猎，骑火一川明。笳鼓悲鸣。遣人惊。　　念腰间箭，匣中剑，空埃蠹，竟何成。时易失，心徒壮，岁将零。渺神京。干羽方怀远，静烽燧，且休兵。冠盖使，纷驰骘，若为情。闻道中原遗老，常南望、羽葆霓旌。使行人到此，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
《射雕英雄传》第十三回《五湖废人》写黄蓉和陆乘风以希真词、于湖词相酬唱，显见桃花岛的家学渊源，也展现了江湖豪侠的抗击侵略，抵御外侮的决心。

昨夜寒蜇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筝。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此为南宋岳飞《小重山》词第十三回《五湖废人》述陆乘风以此提画，岳武穆作这首《小重山》词时壮志难伸、彷徨无计的心情自况被逐出桃花岛的凄惨境遇及抗金大业未成，壮志难酬的激愤之情。

牡丹含露真珠颗，美人折向庭前过。含笑问檀郎，花强妾貌强。檀郎故相恼，须道花枝好。一向发娇嗔，碎挼花打人。
此为唐无名氏《菩萨蛮》（全唐诗卷八百九十九之八）。第十三回《五湖废人》写黄蓉脱口引“碎挼花打人”形容摘花采叶伤人的武功，足见她的聪明灵巧。

伊上帝之降命，何修短之难哉。或华发以终年，或怀妊而逢灾。感前哀之未阕，复新殃之重来。方朝华而晚敷，比晨露而先晞。感逝者之不追，情忽忽而失度。天盖高而无阶，怀此恨其谁诉。
此见诸明张溥缉评之《三曹集．陈思王集》卷一《行女哀辞》，是曹值丧女悼亡之作，开篇还有“行女生于季秋，而终于首夏，三年之中，二字频丧”句。“射雕”二十二回《骑鲨遨游》写黄药师闻黄蓉死讯，“双手发抖，脸上忽而雪白，忽而绯红”，“哭了一阵，举起玉箫击打船舷”，唱起此辞。足见东邪舔犊情深，其晋人之风也跃然纸上。

一春长费买花钱，日日醉湖边。玉骢惯识西湖路 骄嘶过，沽酒楼前。红杏香中歌舞 绿杨影里秋千。　　暖风十里丽人天，花压鬓云偏。画船载取香归去，馀情付湖水湖烟。明日重扶残醉，来寻陌上花钿。
此为南宋俞国宝所作《风入松》，写的正是当时偏安江南的权贵倚红偎翠，醉生梦死的情形，但在表现手法上却是一首难得的好词。“射雕”第二十三回《大闹禁宫》写郭靖、黄蓉在西湖断桥边一酒家喝酒赏荷，看到录在一碧纱屏上的这首词。听得黄蓉解说，郭靖怒毁碧纱屏，大闹酒店。以此情节刻画郭靖心忧家国的“侠之大者”的人物形象，也借以讥讽南宋朝廷“只把杭州作汴州”的萎靡风气。

东南形胜，江湖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佳。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枝，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词为北宋柳永《乐章集》望海潮词。望海潮词牌为三变所创，这首望海潮写南宋都城临安盛况，成了千古佳篇。“射雕”第二十三回《大闹禁宫》写到完颜洪烈、杨康和郭靖、黄蓉同在酒楼听一歌妓咏唱此曲，巧妙地把灭宋和抗金这一矛盾在温柔乡里表现得形同水火。

万里车书尽相同，江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
“射雕”第二十三回《大闹禁宫》写完颜洪烈说：金主亮见到柳永《望海潮》，对西湖风景欣然有慕，遣画工，摹写一幅临安城的山水，并图画金主的状貌，策马立在临安城内的吴山之顶。并在图上题写此诗。南宋罗大经《鹤林玉露》云：“孙何（按：当是孙沔）帅钱塘，柳耆卿作《望海潮》词赠之。此词流播，金主亮闻歌，欣然有慕于‘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遂起投鞭断江之志。”指的就是这件事。

六经蕴藉胸中久，一剑十年磨在手。杏花头上一枝横，免洩天机莫漏口。一点累累大如斗，掩却半床无所有。完名挂冠直归去，本来面目君知否。
“射雕”第三十回《一灯大师》写朱子柳初见黄蓉，出此谜题难她，被她脱口揭底。此典型南谜，衍字殊多，实也不算一个好的诗谜。有笔记载录：明袁舜臣赴辛未会试，作此诗于灯上。此诗被一同科举子破解：首二句六一十合“辛”字，三四句杏字去口加一横为“ 未”字，五六句半妆一点大为“状”字，七句完去头为“元”字，合“辛未状元”四字。当时举子赴试，常在灯笼上题某科状元字样作谶语。金大侠明谜宋用，倒也算穿越时空了。

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
七张机，春蚕吐尽一生丝，莫教容易裁罗绮。无端剪破，仙鸾彩凤，分作两边衣。
九张机，双飞双叶又双枝，薄情自古多别离。从头到底，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
九张机词牌初见于宋人最早的词合集《乐府雅词》，属转踏类词曲。这三首也分别属该合集所录的两组无名氏作《九张机》。“射雕”第三十一回《鸯鸳锦帕》引用“四张机”为周伯通和刘贵妃的定情之诗。第三十七回《从天而降》写黄蓉以“七张机”、“九张机”题画让鲁有脚转交郭靖以示情深难泯。

自古中秋月最明，凉风届候夜弥清。一天气象沉银汉，四海鱼龙跃水精。
五月楼台歌吹满，燕秦部曲酒希盈。我之帝所临河上，欲把干戈致太平。

天苍苍兮临下土，胡为不救万灵苦？万灵日夜相凌迟，饮气吞声死无语。
仰天大叫天不应，一物细琐徒劳形。安得大千复混沌，免教造物生精灵。

呜呼天地广开辟，化生众生千万亿。暴恶相侵不暂停，循环受苦知何极。
皇天后土皆有神，见死不救知何因？下士悲心却无福，徒劳日夜含酸辛？
“射雕”第三十七回《从天而降》写丘处机于雪山与成吉思汗相见，期间吟诵了这三首诗，意在劝说成吉思汗罢兵戒杀。长春门人李志常述著的《长春真人西游记》卷下对这三首诗都有载录。

兵火有余烬，贫村才数家。无人争晓渡，残月下寒沙。
此为唐人钱起（一作钱珝诗）（全唐诗卷二百三十九之四十八）《江行无题》一百首之四十三。金庸以此作为《射雕英雄传》卷尾诗。并写道：（郭黄）两人一路上但见骷髅白骨散处长草之间，不禁感慨不已，心想两人鸳盟虽谐，可称无憾，但世人苦难方深，不知何日方得太平。以两人情谐反衬众生苦难，任侠悲悯之情，溢于颜色。留射雕故事之余韵，发神雕故事是缘由。

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早达笑弹冠。
见诸于全唐诗卷一百二十八之十六王维《酌酒与裴迪》。全诗：酌酒与君君自宽，人情翻覆似波澜。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草色全经细雨湿，花枝欲动春风寒。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在《白马啸西风》中金庸以这句诗作为主题。引领华辉的悲惨遭遇，刻画世情的险恶。

五人分头一首诗，身上洪英无人知。 自此传得众兄弟，后来相认团圆时。初进洪门结义兄，当天明誓表真心。 松柏二枝分左右，中节洪花结义亭。忠义堂前兄弟在，城中点将百万兵。福德祠前来誓愿，反清复明我洪英。
《鹿鼎记》第四十三回《身作红云长傍日　心随碧草又迎风》写到韦小宝和康熙以这首天地会的切口诗应对。从金庸假事真写的创作风格和这首诗的格调来看，该当是“洪门”帮会的切口，在其道他文学作品中也常常看到。但一时难以找到文史资料的确证。凑巧的是台湾作家李敖《北京法源寺》第八章《大刀王五》也引述了这首切口诗。姑且作为一个旁证吧。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首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
南宋辛弃疾《稼轩长短句》贺新郎词：绿树听鹈鴃。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算未抵、人间离别。马上琵琶关塞黑，更长门，翠辇辞金阙。看燕燕，送归妾。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书剑恩仇录》第一回《古道腾驹惊白发 危峦快剑识青翎》写陆菲青长吟此词，正为其心情写照。以稼轩自况，“眼见莽莽神州沦于夷狄，而虏势方张，规复难期，百战余生，兀自慷慨悲歌。”

锦锈乾坤佳丽，御世立纲陈纪，四朝辑瑞徵师济。盼皇畿，云开雉扇移。黎民引领鸾舆至，安堵村村颺酒旗。恬熙 御炉中，靉靆瑞云霏
此为《清史稿》志七十五卷乐七所载《乐章五铙歌大乐》乾隆御制绣锦绣乾坤第五。《书剑恩仇录》第七回《琴音朗朗闻雁落　剑气沉沉作龙吟》写乾隆初遇陈家洛时拂琴而吟此诗，自诩功德。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此为南宋辛弃疾《稼轩长短句》破阵子《为陈同父赋壮语以寄》的上半阙。下半阙为：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嬴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第七回《琴音朗朗闻雁落　剑气沉沉作龙吟》写乾隆听陈家洛弹《平沙落雁》曲，称赞听陈弹曲如闻稼轩《破阵子》。

且由他蛾眉谣诼，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乾隆）
大笑拂衣归矣。如斯者古今能几。向名花美酒拚沉醉。天下事，公等在。（陈家洛）
这两句分别引自《纳兰词笺注》卷四两阙金缕曲。前者为《赠梁汾》：德也狂生耳。偶然间、淄尘京国，乌衣门第　有酒惟浇赵州土，谁会成生此意。不信道、遂成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向尊前、拭尽英雄泪。君不见，月如水。　　共君此夜须沉醉。且由他、娥眉谣诼，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寻思起、从头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　后身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后者为：未得长无谓。竟须将，银河亲挽，普天一洗。麟阁才教留粉本，大笑拂衣归矣。如斯者，古今能几。有限好春无限恨，没来由，短尽英雄气。暂觅个，柔乡避。　东君轻薄知何意。今年年，愁红惨绿，添人憔悴。两鬓飘萧容易白，错把韶华虚费。便决计，疏狂休悔。但有玉人常照恨，向名花美酒拚沈醉。天下事，公等在。第七回《琴音朗朗闻雁落　剑气沉沉作龙吟》引此作为乾隆和陈家洛问答，一个是功成天子，一个是草莽英豪。殊为贴切、传神。

碧纱窗外静无人，跪在床前忙要亲。骂了个负心回转身，虽是我话儿嗔。一半儿推辞，一半儿肯。 几番得要打你 莫当是戏　咬咬牙 我真个打 不敢欺　才得打 不由我 又沉吟了一会　打轻了你 你又不怕我　打重了 我又舍不得你　罢罢罢 冤家也 不如不打你。

终日奔忙只为饥，才得有食又寒衣。置下绫罗身上穿，抬头却嫌房屋低。盖了高楼并大厦，床前缺少美貌妻。　娇妻美妾都娶下，忽虑出门没马骑。买得高头金鞍马，马前马後少跟随。招了家人数十个，有钱没势被人欺。机来运转做知县，抱怨官少职位卑。做过尚书升阁老，朝思募想要登基。一朝南面做天子，东征西讨打蛮夷。四海万国都降服，想和神仙下象棋。洞宾陪他把棋下，吩咐快做上天梯。上天梯子未做起，阎王发牌鬼来催。若非此人大限到，升到天上还嫌低。玉皇大帝让他做，定嫌天宫不华丽。
一为元关汉卿《关汉卿集》所录小令[仙吕]一半儿.题情。共有四首,此其二。次为明代墨憨斋主人《挂枝儿》卷二欢部《打》。三传为明代王室朱载育所作《山坡羊》《十不足》歌。第七回《琴音朗朗闻雁落　剑气沉沉作龙吟》以此作为玉如意唱曲。

名园陈氏业，题额曰安澜。至止缘观海，居停暂解鞍。金堤筑筹固，沙渚涨希宽。总廑万民戚，非寻一己欢。　两世凤池边，高楼睿藻悬。渥恩赉耆硕，适性惬林泉。是日亭台景，秋游角微弦。观澜还返驾，供帐漫求妍。
史载乾隆喜做诗，数愈万，常自夸放翁不及。乾隆六巡海宁，每次有诗。曹聚仁先生《万里行记》中《海宁陈家》记乾隆驻陈氏安澜院作有即事杂咏六首，这是其中的两首。“书剑”第八回《千军岳峙围千顷　万马潮汹动万乘》写陈家洛在海宁安澜园看见碑刻的这两首乾隆五律。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见诸于全唐诗卷二十五之十一 孟郊《杂曲歌辞·游子吟》。“书剑”第八回《千军岳峙围千顷　万马潮汹动万乘》写在安澜园中看见母亲旧居筠香馆换了乾隆御笔“春晖堂” 新匾，想到此诗。用来表现陈思母情切，也暗伏乾隆身世被察觉的机缘。

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一缕香魂无断绝。是耶非耶，化为蝴蝶。
北京陶然亭旁边的“香冢”传说为香妃墓。墓碑上就刻这四十五字的碑文，年代作者均不可考。

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丝争乱。 　鸡尺溪头风浪晚，雾重烟轻，不见来时伴。隐隐歌声归棹远，离愁引着江南岸。
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肠断。
前者为北宋欧阳修《六一词》录《蝶恋花》。后者是另一首《蝶恋花》，全词为： 画阁归来春又晚，燕子双飞，柳软桃花浅。细雨满天风满院，愁眉敛尽无人见。　　独倚阑干心绪乱，芳草芊绵，尚忆江南岸。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肠断。《神雕侠侣》第一回《风月无情》以这两阙祥和、温婉的词曲开篇，引发出爱恨情仇交织的神雕故事，金大侠手法之老到可见一斑。

问人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见诸于金人元好问《摸鱼儿》，该词牌双调一百一十六字，有摸鱼子、安庆摸、买陂塘、陂塘柳等别名。这首词也另有不少版本。全词为：问人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 是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景，只影为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萧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磋及。山鬼自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神雕侠侣》第一回《风月无情》写李莫愁在“问人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的歌声中，更显得诡异可怖。每每读到这里，总想赤炼仙子“情花”之毒入心，如何得救。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
此为北宋苏轼《江城子》，为悼亡妻所作。《神雕侠侣》第三回《生死茫茫》写杨过苦等十六年后赴绝情谷寻小龙女不果，想起此词，而后飞身跃入断肠崖深谷。引用这首词于状情叙事都犹如神来之笔。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见全唐诗卷一百八十四之廿六李白之《三五七言》。作为以写情为主的《神雕侠侣》结尾引用此诗，前后呼应得恰到好处。郭襄之泪正是倚天屠龙故事的引子。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啗朱亥，持觞劝侯嬴。叁杯吐然诺，五狱倒为轻。眼花耳热後，意气素霓生。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喧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见全唐诗卷一百六十二之廿六李白《侠客行》。这几乎是金庸《侠客行》一书的“主题歌”，只是可惜没能演绎出太白这首《侠客行》的高古、纵横的气度来。

春游浩荡，是年年寒食，梨花时节。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苞堆雪。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人间天上，烂银霞照通彻。 　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殊高洁，万蕊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浩气清英，仙才卓萦，下土难分别。瑶台归去，洞天方看清绝。
见诸于《全金元词》丘处机《无俗念》。《倚天屠龙记》首回《天涯思君不可忘》引此作为开篇。想起“神雕”丘处机对小龙女开口闭口小妖女，乍读此阙还真有些突兀、茫然。

考盘在涧，硕人之宽。独寐寤言，永矢勿谖。考般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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