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上)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狂马发表时间:2002-03-27 16:41
东三环某个立交桥落下来,有一条长街。我住在那。

本来,路口两旁便道有很多小商店,出售水果、香烟、服装、皮鞋,价格便宜但不保证质量。刚住下的时候,买过一条假555。找过去操浙江口音的店主立即答应退货,很有诚信的,不欺负人。其实那天我准备打架来着,因为抽完差不多一包烟才发现味道不对。店主很和气地道歉,建议我换国产烟,一来国产烟焦油含量低,二来国产烟进不到假货,比较可靠。他委屈地说你看我也不抽烟的,真的搞不清真假。你说是假的,那就是假的。
这话真让人舒坦。我只得打开小店冰箱慢慢挑选,选了一条包装看上去还算真的555——自从15年前开始抽烟,一直对[英美烟]保持海枯石烂的忠诚,并且不准备放弃这种美德。这条烟后来抽完了,感觉不出真假。

那天拎着烟经过另外一些商店,从里面出来的东方男人多说日本话,也许是韩国话。那是些卖性用品的小店——开放式货架陈列各种奇形怪状的塑料硅胶制品,一两个穿白大褂的小丫头靠着货架望着街上的行人,面无表情。小丫头旁边往往有个巨大的充气娃娃,标明可承受150公斤压力,跳楼大拍卖,399。

如果有顾客进去,小丫头就邪着眼偷看顾客后脑勺,我正好在门外灯光的暗处看小丫头邪着眼。如果进去什么也不买就看看,最后临出门小丫头会叫住你问:“先生,要不要药?”她从白大褂里掏出一个封装蓝色菱形小药片给你看。本不想理会,可还是看了一眼问:“25毫克还是50?”小丫头愣了一下说:“200块一粒。”
狗屁。我心中暗骂走出门。好几年前,这种蓝色药片还只是太平洋那边的传说,我通过国航空姐一箱箱往回带,不为倒卖,送礼而已。这种药当然只送给好朋友,不然难免冒犯。那时年纪不大,因为工作的缘故交了不少老朋友,年纪老那种。他们喜欢我,叫我小米。我呢就带他们出去玩,找些乐子,找些青春。他们说和我一起觉得年轻了20岁,有时候还不止。我就顶回去说,你是说和那些小姐一起吧?

临老入花丛,外人看来值得同情,这些人自己倒乐此不疲。所以,我只好麻烦国航的空姐姐了。有次老a带着姑娘要用包房,上去一会又下来。问:“怎么这个药不灵,假的吧?”我也不清楚,就说,“什么假的,30分钟之后才能生效。”“啊?”老a张大嘴,想想坐下要了杯咖啡,说是不要浪费,等半个钟头再看情况。老a的小姐也想坐下,我给了一张车费打发走了。“别让她走了,说不定等会要用。”老a低声抗议。“不好,让人看见影响不好,”我说,“等会要用再找。”喝了三杯咖啡之后,老a药劲上来了。

那之后,老a叫我米哥。之前,和老a并不熟,老a是我老大的爷爷的部下。本来叫他a叔叔。老a是个有口皆碑的好公务员,模范丈夫,儿女都在国外。大家说他真幸福。尤其我们成为好友之后,大家说他气色越来越好。甚至有个小姐对我说:“你朋友简直不是人,是牲口。”我按照行情付钱,说:“你也不是人。大家都不是。”
那一年因为老是要腾房间给老a,只好枯坐大堂水吧叹咖啡吃点心,人长胖了,对女人的欲望淡薄。

好多年后,我离开那些亲密的朋友一个人出了远门。在一个夜晚慢慢溜达在长街上。长街的路口有个酒吧——绿袖子。据说是同志酒吧。很想进去观摩一下,看看里面的男人是不是都穿顶满铁钉的黑色皮夹克,从未曾如愿。酒吧总是大门紧闭,看来是个非请莫入的地方。

出了路口往北拐有段花岗岩的城墙,下端生长着攀岩植物。晚上打开绿色的射灯,长绿藤的城墙露出怪异的神情。这是一大饭店的外墙。入口的车道旁有个大大的霓虹灯招牌:天上人间。招牌底下有些神女,夜晚10点后数量较多。有一段因为加班,总是很夜经过这里,那些黑眼圈的女人迎上来问:“先生,唱卡拉ok嘛?”有些还会说英语,哈罗,。。。
如果我是一个人,就不理会照直走,如果和同事一起,会调侃两句。譬如指着同事说,这位靓崽很便宜的,只要500。同事是个老实人,嘿嘿笑着加快脚步。不知道有没脸红,夜晚的街道大部分在黑影中。

那些夜晚我必须经过这个地带才能回去睡觉,公司就在再往北一点点的河边。河的北岸有个大商场,东西贵,同样的牌子比秀水街贵3-10倍,所以人气不旺。有时去商场顶楼找外国过期杂志,里面很多好看的画片。多数就是看看,实在喜欢就买下来,拿回公司扫描下来做素材。买的不算多,不想给公司增添太多负担。

商场隔壁有个大酒店,里面有复杂的回廊和各类精品商场,底层有海鲜酒楼,还有夜总会。去年新春很多同事在酒楼喝得醉醺醺然后一起去唱歌,开春之后他们就一个一个走了。那天下午,我去酒店二楼大厅参加发布会,一位穿西装裙的中年女胖子假模假式蹬蹬地窜出来,背景是摇滚乐。我溜出去,发现有个很好的走廊,头顶透明玻璃的天棚阳光徐徐披落,我想,也许该辞职走人啦。
同事回来公司骂我不该那么早离开,因为现场抽奖我得了一等奖。我说你怎么不去代领?同事告我缺席这奖就作废。哇,算算得值2千多块。遗憾。同事说,就是啊,你不要给我也好啊。我说缺席的感觉真好。就哈哈大笑在河南面大楼第十七层空旷的大厅里。大厅真大,几百平方,当时为了日后的扩充先行租赁下来,终于没用了。只摆放一张乒乓球台给员工锻炼身体,增进健康。我想,大家一定很健康,一个月十几万的租金呢。

这是去年四月的事。

再一年前的六月,一个人来到这个城市。这里的夏天是干燥的,非常炎热。后来知道这里的四季都很干燥,第二年的春天到处都是杨絮,某些时候则是沙尘暴。来到的第一天下午,站在长街口等人,戴着墨镜。后来网友开车来了,可能因为激动,车笔直冲过来。我飞快走了两步标准中锋滑步。网友的车直接冲上便道才停下来。真危险,差点就倒在朋友的车轮下。
后来还好,一起去吃饭,好像是西餐,记不清楚了。

有次罗大佑来,网友说要看演出。找人搞了两张最便宜的票一起去了。最便宜的地方音响效果差劲,两个人溜进第二贵的区间坐下来,效果明显好多了。罗大佑出来,下面的人站起来听,还跟着唱。期间网友问:“你。。。。。。”罗大佑唱: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所以没听清她问什么。我答:“我。。。。”罗大佑唱道: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流泪的青春。。。我都没听清自己说什么。

散场遇上同事。

第二天在公司里,同事说听说你丫昨天。我说,没有没有,普通朋友。嘿嘿,都是音乐爱好者。我说的是实话,可他们都不相信。

第二年夏天很少去公司,常在家休息。也不能说是家,是个租的房子。长街里一个花园小区,小区进去门口两排宝塔松,每个楼之间有修建整齐的枞树,圆圆的。还配上草皮。每栋楼都刷红漆,喜庆的颜色。
白天,看得见小保姆带孩子在小亭子里玩,有天出来遇上几个老头分析尼泊尔国王到底是谁干掉的。“显然,”一个老头说,“这是谋杀。”
黄昏时老头老太在一块空地放音乐,跳传统的舞。冬天的风中音乐的声音显得单薄,老人们的影子忙忙碌碌。

很少和邻居交往,只有一天上午居委会大婶来敲门问有没有人参加老年书画活动。那天心情特好,主动要求参加。20多个人,我最小,字最差。抓起毛笔腕子发抖。真的老了,小时候写7页批宋江揭画皮的大字报,老师都佩服得很的。
中午和老头们一起吃饭,一老头说你这么年轻就退休啦?我说,啊,是啊是啊,病退,神经衰弱。老头立即不言语了,恐怕刺激我。回去在厕所里笑得几乎尿出来,喝多了免费可乐。

开始人很懒。不想出门,吃饭电话叫餐。有个朝鲜餐馆口味不错,尤其送餐的鲜族小丫头特可爱的样子,脸蛋红红的。她们第一次来对着房间打量半天,叹气,收钱,说:咿呀,能不能在你这里搭铺。我说可以可以,欢迎欢迎。另外一个说,我们真惨,晚上就睡餐厅里,味道不好。我说那别走了,我们一起吃,吃完睡觉。
她们走之后还在想怎么少数民族的女人,哪个少数民族的女人都比汉族女人纯朴,想什么就说什么。有一年在昆明去民族乐园玩,找个导游说是彝族头人的孙女,出身高贵。这位小公主喜欢上我的同伙,一生猛汉族小伙。汉族小伙终于对我说,兄弟,我不回去了,你留5万块钱,我要买台拖拉机和她一起去山里。小伙热烈地告诉我拖拉机的好处在于不但可以耕田还可以抽水脱粒插秧。。。你看,爱情的力量多么伟大,可以快速培养一个农业专家出来。我这样说是因为这一天是我们认识彝族小公主的第二天。小公主和我们一起吃海鲜,还说:“我就是喜欢他,高高大大还白。”我说:“那是,还有一台拖拉机。”

后来常常去朝鲜餐馆吃饭,差不多是吃食堂的感觉。每天还问红脸蛋的小丫头几时去我那搭铺。小丫头却不再贫嘴了,就是脸红。有天晚上,很晚,大概四点钟,肚子饿了,跑过去点了一把版筋羊肉串之类,小丫头弄好送过来,问:“想问你个事。”我看看四周,“问啊,反正没人。”“还是不问了。”她转身走开了。我开始大吃烤串。

再过些时候,餐馆的饭菜没法吃了。腻。在公司上班时有个同事告诉我她有个习惯,当一家公司的盒饭吃到反胃时,她就要准备辞职走人。我问为什么。她说没什么,就是这样。

于是开始自己做饭,发现劳动多么喜悦,还想起来很多年前曾经多么喜欢做饭。那时年轻,想发财,不怕苦。在四家公司兼职还自营业务。自营业务是在榕树头底下倒股票——印得象冥币,还有很多假的,有些权证是5角一本的收据加个公章。
那时还深爱一个姑娘,她是我积极向上的唯一理由,也让我学会了做饭。我3点之前用来赚钱,3点之后用来体验爱情。之所以3点就下班是因为我很笨,笨手笨脚,做四个菜差不多要3小时,参考书是一本5角丛书,关于厨房的基本技能云云。除了技艺生疏,唯美也是效率低下的一个原因。记得小时候奶奶做菜非常美观,所以后来一直确信菜如果不好看就不好吃。恨不得用尺子比着切葱段。做饭真的是幸福的事情,尤其吃饭的人发出一声惊叹的时候。

自己吃倒没这么讲究,合口味就好。今年冬天不停地吃笋,这东西好像吃不腻,响脆在舌尖口感极佳,据说卡卢里为零,正宗减肥食品,可惜如不加五花肉红烧总有些遗憾,只好笋烧肉。奶奶以前生了很多女儿,但没儿子。抗战爆发,一家人躲进深山缺衣少食,尤其冬天。整个冬天一家人用山民送来的冬笋白水煮食,之后父亲诞生了。奶奶坚信冬笋是宜男妙物。我吃了一冬天笋,最后一锅笋烧肉报销之日,发现有位网友喜得贵子。

日子就这么过,吃饱了偶尔出去溜弯,走向长街深处。刚来有几个月还住在长街深处,是栋高楼,大规模出租屋。里面有韩国人——平时很斯文,喝多了吵吵闹闹。有俄罗斯小姐——目不斜视,但怀疑她们是做服务行业的。有中国小姐——化妆很重,早晨搭电梯向上。还有福建温州广东口音的人,看上去象装修包工头或者卖皮鞋皮夹克的小老板。很少几个本地人,长街是外来人的世界。我在18层,只有一家本地人,门加在走道里,霸占了一个垃圾口,我倒垃圾只好去对面。那户人家门上钉了个牌子:江宅。显得有些派头。这个高楼不好,12点就关电梯,不方便,就搬走了。临走那天发现开电梯大姐背后有个书写工整的开梯人员守则,第一条:努力学习专业知识,熟练掌握开梯技术。

土逼抗体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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