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面沦陷(三)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魏督发表时间:2002-03-01 13:39
(三)
  
     “如果我们活着回去,你要带你的女朋友来看我”——JOTO
    这应该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一分钟后,他身中狙击手的三发子弹。
  
    五月结束之前,关于封锁的争吵弥漫各地论坛。由于网络管理员的粗暴干涉,数已千计的游戏者丧失了进入与离开的权利——他们中的一部分散落于荒郊野外,另一些则迷失于坚壁固垒中——当然会有例外,为数不多的程序员自行找出将城市与乡村分割开来的篱笆上的漏洞。在整个六月和其后很长的一段时期,一个叫“HAPPY SOL”的组织热心地传运知情的游戏者来回穿越禁地。
    我正在以常人所特有的惰性在此之前接受了事实的存在。想象一下远在千里之外的昔日好友正苦苦挣扎在某个虚幻的角落,怎不叫人在CD中放上一张《My way》,然后固执地活下去。
    很快,当新的游戏者补充进入后,再嘈杂的声音都归于寂静,离去的自然离去,行走的继续行走。对游戏区域的界定成为公认的标准,不久之后,将有年长的战士用衰老的声音告诉后人,事情原本就是这样的。
    “HAPPY SOL”的传送行为不迟不早地发现,援引日本警视厅逮捕(修改服务器资料的)游戏者的先例,CN-WAR网站也曾考虑提起公诉。很幸运的是这个网站的CEO在媒体界的朋友为他出了个绝佳的主意:让游戏中发生的在游戏中解决吧。
    
   两天之后,总计二十四名ID被宣布为违反网站规则者,他们的ID遭到处罚:不可重生。换个简单的说法就是:他们象真正的人类一样回复到最初的真实一刻。CN-WAR将他们的位置通报给所有其他游戏者,杀死他们的人可以得到极高的奖赏。在七月来临的那天,只要你按下F12键就可以切换到被追杀者的视线。一大批PK人士蠢蠢欲动,另一批赞成“HAPPY SOL”的游戏者则誓死捍卫他们生存的权利。
    惊心动魄的战斗很快来临,“HAPPY SOL”以早已为我们所熟悉的团结特性整装出现于游戏中,由于使用了新的制服补丁,他们的衣服全部是黑色,据说这灵感来自于春秋战国中晋国的丧服——为此,在若干个月之后,还曾有目睹此事的玩家津津有味地讨论起他们是否来自中国山西。
    我猜想以领袖JOTO为首的黑衣组织是报着必死的决心踏上通向城市的大道。如中国人传统的美德那样,他们选择壮烈地死去。论坛上很快出现一封传说是JOTO写的POST。那内容表明他们将向城市的最中心——市议会——发起象征性的冲击,和JOTO在文章最后所预料的一样,无数的狙击手很快埋伏在街道的暗处。而那个或许单纯得有些过了头的猛士正率领他的队伍开始了最后的行军。
    令人们失望的是画面上出现大片的黑暗,无论如何你也看不出他们处身何地。从全屏ID定位图上显示出数个红色的亮点正非法穿越封锁区域,可是,任你如何提高对街道观察的敏锐度,你也无法发现夜色中的黑影。那一夜,回想起来是如此地漫长而短暂,标题为“GOOD LUCK”的POST来回传诵。善良的市民默默祈祷的同时,狙击手的扳机随时准备扣动。确实,在城市的一些角落间或响起凌乱的枪声,但都马上被证明为杀手太过兴奋的结果。只要你按下F12,你依旧看到的是无边的黑暗。
    事情的变化,也许正来自程序员的通感。
    来自海南的一位游戏者忽然大叫道:我知道他们在那里了!
    是的,他们在河里。环绕封锁线的构思来自中国古老战争中的护城河,打破了护城河的界定是“HAPPY SOL”的伟大创作。那黑暗不是别的,正是游动在三十米水深处所能见到的景象。庞大的城市,绵延相绕的河水,此时此刻,你怎能知道他们已经潜入了那里?
    JOTO几乎成为这个CN-WAR网站神话的破坏者——如果没有那一声大叫。无数的榴弹落入河中,溅起白皙的水花,伴随着隆隆的轰响,在暗夜中看去触目惊心。这对于水下的潜泳者来说,仿佛是毫不相干的事情,他们依旧无声无息。但是,事后的报告证实:第一批爆炸发生后的几秒钟内,大约有几名黑衣勇士已经黯然离去,他们的尸体静静翻腾在河床的底部,鲜血一丝丝渲染开去,仿佛是第一场冬雪后怒放的梅花。
    屏幕上的黑暗随着爆炸在消褪,这似乎代表着他们已经离开河底,开始上浮。
    这种表现只有两种解释:A.他们经受不住轰炸,B.他们已经接近了目标。在同一时刻,JOTO的头部几乎要浮出水面前,他最后一次询问他的同伴:你们现在离开,还可以保留这最后的生命。做为回答,几乎所有的人已经按下跳跃按键,他们从河水中跃起,毫不迟疑地朝着六百公尺外的市议会冲击。
    轻重武器的火力笼罩了街道的每一寸角落,在枪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后,已经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名黑衣战士喘息着蹲在街角。狙击手的视线所及,除了黑暗,就是嫣红。
    突然,一名黑影猛地站起,向前冲去,枪声大作,他顷刻便栽倒在地面上。虽然游戏追求超越现实,可是,要做英雄,实在是太难太难。
    做为回顾的话题之一,我们常常想知道他们在最后的那一刻想着什么,可是“HAPPY SOL”的这些成员中的绝大多数后来都难觅踪影。我们只知道JOTO成功地靠近了最后一个街口,当时在他身边的SAYING伤痕累累。SAYING于两个月后发表的POST上这样提及最后那个街区的战况:
    “SAYING:好爽。
     JOTO:是啊。
     SAYING:你猜我们能不能冲进去?
     JOTO摇摇头:嘻嘻
     SAYING:认识你这么久,也不知道你是那里人呢。
     JOTO噼里啪啦把你扁了一顿:有没有搞错,说得好象我就要死了。
     SAYING:难免嘛。
     JOTO:你多大了?有女朋友没有?
     SAYING:我是湖南人
     JOTO:呵呵,问你有女朋友没有呢……
     SAYING:有
     JOTO:如果我们活着回去,你要带你的女朋友来看我
     SAYING:OK!”
    SAYING看见屏幕上出现“1……2……3……”。在“3”出现后,JOTO向前冲去,与此同时,另一行字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GO”!
    SAYING和另外两名黑衣战士踏上市议会的台阶,然后被击毙。在一分钟以前,JOTO已倒在他们身后一百公尺的地方。
    这是CN-WAR网站在那一年著名的“冲击议会”事件。关于这整个过程的录象被保存在www.cn-war.com.cn下面。其他网站也多有收录整个事件的POST。
    SAYING两个月后收到一封没有发信人的来信,里面是张女孩子的照片。
    由信件反解析出的IP地址显示那来自江苏的某地。
    也就在那一天,我终于惊险地穿越了封锁区域,重新开始了我的流浪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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