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够了没有(完)及一点废话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萍水相逢发表时间:2002-02-20 00:34
第八章
1
春节后的一个上午,我到流亭机场接一个需要报一饭之恩的朋友,在拥挤的人群里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眼前晃过,我跑了几步,跟过去,但那个身影已经投入到等在门外的一个长发披肩的男人怀里。她是丁艳梅。虽然她的模样改变了很多,我依然很容易的就认出了她。她已经一千次一万次的出现在我的脑中,我尽可能的想象了她的所有变化,因此再见到她,我没有任何的意外,在我眼前,她怎么改变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正想挤过去打招呼的时候,朋友看见我并揪住了我,用一脸的虚假亲热把我紧紧拉住。几句客套话后,他就迫不及待的打听青岛有什么好听的好玩的哪里的桑拿合适哪里的保龄不错。等我一一应付完,再抬头,早已没有了丁艳梅的身影。
接朋友的车是我找国庆借的,一辆挂着警灯的工程用货车,是电信局的抢修车,油加得满满的,去一趟济南都没问题。在飞机场的接人队伍里,这车显得很是惹眼。我说现在手头紧,车卖了,马子跑了,自己一人练单,所以什么都得从简,你就对付着过吧。
朋友呵呵的笑,说我什么人你最了解了,咱们谁跟谁呀。
我跟他边说着,边开车往回赶。在收费站口上,我再一次看到了丁艳梅,她坐在一辆别克车里,跟开车的有说有笑,表情亲密得让人嫉妒。
这一次她看到了我,我们对视了十多秒钟,直到后面的车催我。
出了收费口,我猛踩油门,尽力使我的车跟她那辆别克保持相近的距离。我居高临下,她始终在我的眼光笼罩之下,显得很不自然。跟了一段,司机显然发现了什么,他也猛踩油门,片刻就把我扔在身后,越来越远,转眼就不知去向。
迷迷糊糊中,我忽的想起一句话,很经典的:我们永远在一起,老了我们就去南方水乡,在那里养老。
这句话是谁说的?是丁艳梅吗?我想了半天,觉得只有她能说出这句话,但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说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越想越想,忽然的就变得烦燥不安,一个值得纪念的承诺被遗弃,我为之伤感。
再后来,我发现自己竟然为之伤感得流出泪来。之后,是一大段的空白,记忆中,我再一次断了片,失去了知觉。
无论什么都是有规则的,活着就应该遵循活着的规则,在爱情的身边游走就应该遵循爱情的规则,否则你只能被这个游戏所抛弃,玩不起这个游戏,你就别玩。不然,你只能被大家所唾骂。
我现在完全游离在这游戏之外,只要能得到那看似美丽的结果,我完全可以不顾游戏规则。
目前的形式是我和她接近接近再接近,直到无限接近,可就是不能相交在一起,因为我们是两条平行线。当然,只要我愿意,这是可以改变的,我可以把我们平行的关系废除,但那样情况会更坏。
我们会成相条交差的直线,相交之后就会越来越远,直至谁也看不见谁。我清楚,数学的公式不可能完全地都摆在人生的哲理上,但它一旦摆上了,那它就具备一定的道理。
清晨时我猛的醒来,辨认了半天,发现自己是躺在国庆家里,而怎么来的却一无所知。国庆家里没有任何动静,只有我那极不规律的呼吸声。我的呼吸声在空空的房间里显得很真实,对此我很满意。毕竟,它的存在提示了我的生命还有印记,我依然还活着。
我没事的时候也思考,思考来思考去,也不思考出什么结果来。我总在自己是不是好人这一关键问题上徘徊不前,之所以这样,有以下几个原因。
一:我觉得自己是个好人时,别人都不承认,就连跟我最熟的几个朋友都不承认。当然,我也不承认他们是好人。
二。:别人觉得我是好人时,我自己又不承认了。我总能收到些千奇百怪的信,基本都是看过我小说的读者写来的,在信里,他们总是在想方设法的证明我是一个好人。每每见到这种信,我都会脸红,他们被虚假欺骗了。
爱情不是赠送,不是施舍也不是抢夺,它就是一颗种,平平静静地等待雨水的降临,只有那样,它才能发芽开花结果。
爱情是最无耻的行为,它充满了自私、欲望、争夺,也充满了无奈。

2

最近这一阵子,老有人打来捣乱电话,接通后的总是只说一句:我要杀了你!然后就扣了,他的速度很快,完全不给我回骂的机会。这人每次都是用街头的公用电话,接通之前也总是有一阵非常明显的杂音,比较剌耳。时间一久,我便熟悉了他的过程,终于有一天,在他尚未开口之前,我先开口说了话。
我说谢谢你,自杀这事我想了很久,总是下不了手,你快来杀了我吧,我求你了。
他在电话里愣了半天,然后骂了一句,你他妈的还真有一套。
我说求你了,来杀我吧,我自己实在下不了手,我会感谢你一辈子的。
他也急了,说妈的,真没见过你这路人,算我倒霉,吃苍蝇了。
本以为这事就算完了,他再也不能打过来了:谁没事跟个疯子一般见识呀?可没想到,这家伙还真有个性,不是有个性就是没脑子,几天一过,他又打过电话来。于是之前的那一幕又重现了一遍。
一来二去,我们也就熟了,一听口音就知道是谁想干什么,于是就是骂,没完没了的骂。等到所有能骂的词都用光了,我们只好说点乱七八糟的,例如车票涨价啤酒变质人民币兑美金几比几,等等。
再之后,他一打进电话来,我们就要天南地北的扯一通:你好你好,老婆好孩子好家里人都挺好---你怎么还不死?
我一直怀疑这家伙是我的认识的某个人,可一一想下去,却根本找不出哪个熟人能干出这种事来。这么无聊,这么没劲,这么吃饱撑的难受,唉,那句话说的没错,林子大了,什么鸟也有;人多了,什么乱子也能折腾出来。
直到有一天,那家伙说漏了嘴,我才知道了他打这电话的真正意义。竟然是跟个女人有关。那天这家伙喝的有点多,说起话来舌头都大了,他反来复去的说谢谢你兄弟,不然我还真得挨饿。这姐妹太够朋友。
我说姐妹?哪个姐妹?
那家伙说妈的,你甭装傻成不成?你这孙子,装得还真象那么回事,自己惹了事还不承认,真没见过你这样的。
我也有些气,说哪跟哪,我他妈的好久都没闻到女人味了。
那家伙的气更大了,他说你要不惹事,人家能让我没完没了来打电话吗?妈的,你以为天底下的人都是傻瓜呀?
什么人家?
那个人家!
哪个人家?
就是那个人家!
……
……
……
我跟他缠了半天,才隐隐约约搞明白是怎么回事。有个瞅我不顺眼的姐妹花钱雇人没完没了的给我打电话。原因是我对不起她。
这下把我气坏了,就跟那家伙说,你给我打她的电话号码,给我没完没了的打。她给你多少钱,我就给你多少钱!不不不,我多给你加一倍!
那家伙在电话里嘿嘿的笑,说你当我是傻子呀。

3

后来,我查清楚了电话是怎么回事,指使者是丁艳梅。我对这一结果感觉到很兴奋,最起码,她还在乎我。所以我有理由相信,我们之间完全可以鸳梦重温。
只是,我怎么也找不到她,她太会躲藏了。这结果让我毫无办法,万念俱灰。
为了查电话这事,我已经很久没跟大风他们联系了,一是没功夫,二是觉得没什么意思,见面就是喝酒,没完没了,一点正事没有。大家都不是小孩了,多少心里都有了点数。
距离上一次喝醉差不多得有三四个月了,那次大家集体都喝醉了。那次也是在大风的酒吧里,喝醉的理由是人太多了,好多几年没见的家伙都出现了。一问才知道是一个哥儿们中了一期彩票的大奖,得了七八万块钱,那天是大宴天下。知道这消息的时候,我已经喝的差不多了,而且把账都结了。为此我郁闷的不行了。
那哥儿们一口气要了二十多瓶芝华士,把大风美坏了,嘴角都咧到了耳朵上。我计算过,这些酒如果不兑水,或者少兑水的话,灌倒三十个人都绰绰有余,大家的肚子都不是装这型号酒的。因此我这个夜晚将是一个了不起的夜晚。
我顺手拿了一瓶跑到二楼的沙发上,找个地方一藏之后就开始睡。等我睡够醒来的时候,满耳朵都是胡话在飘,朝楼下望去,三三两两的家伙倒在地上,其它的人一律两眼死直,这里怎么看怎么象一个猪圈。
我在这里捱到早晨天亮,也跟他们一样,摇摇晃晃的出门打车。可能是我们晃得都太厉害,出租车司机都躲着我们,比见了交通警察还紧张。
那天之后,我在大风的酒吧里又过了三天,吃住都在他那儿,渴了就喝瓶二锅头,饿了就吃盆爆米花,过着醉生梦死一样的生活。这里用醉生梦生这词要多贴切有多贴切。这三天里,我基本就没醒过来。刚有点清醒,就被二锅头放倒,再有点清醒,再被二锅头放倒,一直循环下去,直至彻底人事不醒。
这样的好处显而易见,什么事你都来不及想,酒劲就上来了,基本时时都让你保持着大脑空白的状态。
就象冬眠。
有人说在这三天里见过我,我的样子让他们感到惊奇,我就象换一个人似的,每天都两眼通红,象只饿狼,瞅谁都面露凶光,彻彻底底的象个流氓。很多人都因此以为我是酒吧找的打手。
我忘记了自己在这三天里的所有行为,在生命的记忆中,我刮去了三天,算是对自己的惩罚。
第四天,我滴酒没碰,我想不出再喝酒的理由,酒精带来的空白感是暂时的,之后就会是加倍的空虚与郁闷。
国庆开着桑塔纳把我从酒吧里拎出去,我们沿着云霄路美食街一路穿行,每见一家特色小吃就下去坐一会吃一轮。尽管我的情绪不好,但饭量一如往常,能吃能喝。我们吃了半斤大虾锅贴,半斤鲍鱼炉包,半斤驴肉汤包,半斤蛤蜊水饺,半斤印度甩饼……
一路吃下来,国庆很认真的问我,你到底几天没吃饭了?
我懒得跟他多说什么,我把这几天来的郁闷都发泄到了食物上,我有这习惯,每当心情郁闷不好受时,我就吃东西,越郁闷吃的东西越多。现在的肥胖身躯在很大程度上与这有关。在回家的这一路上,我们谁都不想说话,肚子太难受了。受我的影响,他也吃了不少,环境能改变一个人,这话没错。
在今天,我们才终于明白吃饱了撑的是什么滋味。就是这滋味。
国家把我送上楼,坐了一会儿,接了个电话后匆匆离去。他的手机露音,保密性特差,我离他好几米都能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电话里面是个女声,声音急促而剌耳,好象在跟他争执什么事情,口气特坚决。
国庆走的时候,我跟说他悠着点,女人是最难懂的动物,如果改变不了她,那你就去学会适应她。
他骂了一句,扬长而去。
我昏昏沉沉的睡到半夜,门外开始咣咣直响,有人砸门,国庆返回来了。他说家里没法待了,他把家砸了,带屏幕的值钱的都砸了。原因是女朋友非得跟他结婚,不结婚就散。妈的,我是谁,我能为一颗松树放弃整片森林吗?还是一颗不怎么样的松树。
我说何必呢,这又何必呢。
国庆开始大骂,女人,女人,这就是女人,真他妈的混蛋。


4

我和梅在这座城市里相识,在这座城市里滚到一起,又在这座城市里分手,所有的一切都是在这座城市里发生的。所以,我有理由对这座城市依然抱有希望。这念头有些古怪,但一想到溺水的人连稻草都不放过,也就明白了自己的思维。
这段日子里,我写了几篇纪实稿,全是编的,人物地点情节没一样是真的,但都卖了好价钱。这使得我的生活在短时期之内有了保证。骗人也能有所收获,这笔收入证明了这一点。
由于种种原因,我对自己总觉得不满意,对别人不满意你可以表现出来,但对自己不满意,你就毫无办法。你不能对自己加以指责,你就是自己的一部分。
我对自己不满意具体表现在以下方面。一,我的生活总是不踏实,每到夜里我就神采奕奕,老有要出去干点什么的冲动。二,我对自己太不放心,一有要出去干点什么的冲动,自己就害怕,然后就开始思考因为冲动而可能引起的不良后果。三,我对可能出现的后果总是忧心重重,明知不可能出现的结局自己也为之担心。等等。`
经过长久的思索之后,我觉得不能再对自己感到不满意,因为我还得充满快乐的活着。
国庆找我的时候,我正在家里喝酒,尽管没真的喝醉,但被打扰还是很生气,他找我没什么事,也是闷,想找人喝酒。我跟着他出门,先到香港路找了一个停车场把车停下,然后顺着这条路一直走,每走到一家饭店门口,我就问他,这家吗?他总是摇头,这家不好,我来过,厨师欠揍。
我们从香港路一直走到鲁迅公园,我实在走不动了,而他那劲头走到大港都没什么问题,我说算了,咱们随便找个地方喝羊肉汤吧。他的眼睛亮了起来,说我知道一家刚开业的羊肉馆,肉多而且汤也正宗,咱们去那儿。
我们在路边打车,花了二十块钱回到香港路,然后开出他的车,去找那家羊肉馆。等到了地儿,坐下,我瞅瞅他问,咱们这算不算有病?
他愣了一下,摇摇头,点点头,然后再摇摇头。他心里也没底。


5
我开始疯狂的做梦,反来覆去都是一个相同的题材,我成了一个废人,四肢僵硬,只有眼睛可以转动。然后,我开始尖叫。
梦一遍遍的出现,我一遍遍的惊醒。我对这梦的开始与结局都不满意,但没法改变它,一到夜晚,眼前漆黑之后,大脑就开始不听我指挥。这样下去的结果是我不得不开始怀疑,梦境是在重现多少年后的真实一幕。
在日后看来,这其实是我对生命的一种预知。
在梦中,我是一个废人,很多人围着我说话,有茜。有林琳,有丁艳梅,也有小雪,在跟她们的对话里,我说了很多废话,但不说不行,它们使我的思维变得活泼,没有它们,我会僵死,会彻彻底底的变成一个死人。
在那些日子里,我的天空成了彩色的,似梦似幻,在如此艳丽的天空下所发生的事情都极其美妙,我甚至看到流星在天际滑落,激起一片莹光,美丽的让人目眩。
家里一如从前,寒冷依旧。我下午出的门,临走时楼里停了电,我把家里的电器检查了一遍,确实没问题之后才出的门。在检查家里的电器时,我仔细的看了一遍整个屋子,在这过程中,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这间屋子,这些摆设。
我想起了流星雨,有人说,流星的坠落是因为死了人。
这个晚上,是我生命中一个最重要的夜晚,从那儿之后,我成了另外一个人。
我没事可干,就开着红胜的货车,沿着海边没完没了的转,直到自己分不清方向。结果在栈桥附近碰到了一个警察,那警察一通比划后把我的车扣了,说我乱道。我在他岗楼前磨了半个多小时,但一点效果也不起。我一看阵地战不行,只得采取包围战。我到附近的小卖店里买烟,小老板一看我的表情他就乐了。上来就直接问我,让警察逮着了?
我说是,你怎么知道的?猜的?
他说这还用猜,到我这儿来买烟的十个有九个是被扣了车的。
看样儿你跟他挺熟,那你给我透个风,那警察喜欢抽什么烟?
他哈哈的笑,小伙子你真是个明白人,你买两条“红锡包”拿过去,包你什么事都办了。
我说行,那你给我来两条“红锡包”,我要假的,反正又不是我抽。
他一愣,然后冲我一翘大拇指,聪明,本事。
离开岗楼之后,我越想越气,开起车来也越来越飘。我鬼使神差的跟上了一辆火红色的卡车,那是一辆塞满了冰的冷藏车,我跟着他一直奔到崂山,再从崂山一路奔下来,在路上我就发现冷藏车的后门似乎没关紧,从里面尽往外掉碎冰。我想提醒司机,但那车开的实在太快,我根本就赶不到它前面。
在崂山那个著名的拐弯处,冷藏车猛的一个急刹车,我躲避不及,一头撞了上去。
于是,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
我眼睁睁的看着那冷藏车的后门忽的打开,里面大堆的冰块涌了出来,把我车前风挡玻璃砸得粉碎,直到盖到我身上,有一块拳头大小的块击中了我的额头,但好象没流出来血来,这很奇怪。
冰块源源不断的涌出,直到把我彻底埋起来。冰很重,开始我还能动弹,还能呼救,可冰越来越多,直到我被活埋起来。
我象一个被冷冻在冰箱里的活鱼,慢慢的合了嘴,闭上了眼。我被冰冻起来,意识慢慢的僵硬,大脑开始产生大段大段的空白,再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在还有最后一丝意思的时候,我想笑,在炎热的夏天被冷冻,这一幕太意外,太传奇,也太有喜剧效果了
隐隐的,我感到有一束闪电在眼前炸开,灿烂无比。

6

醒来的时候,我浑身痛得象被扒去了层皮,这么大的男人都忍不住哼出声来,但这也好受不了多少,我依旧痛得浑身发抖,四周的骨头都似乎要裂开。我这丢人的反应引来了很多人,他们把我紧紧围在当中,象看什么怪物一样。我注意到了,他们全部都穿着白大褂,不是医生就是护士。开始是几个人,后来是十几个,再后来是几十个,人还不断的往这里涌,直到这间屋里彻底站不下。
有人用手电筒照我的眼睛,有人来翻我的眼皮,我这才注意到,我的身体上绑满了不知名的仪器,这让我感到很意外,也感到气愤,妈的,不就是哼了两声嘛,不服你们自己来试试,这是什么感觉。医院给我加上这些玩艺,不定得多收我多少钱呢。
忍了一会儿,身上的痛觉慢慢的消失,我活动了一下四肢,它们的功能一如从前,该伸的都能伸直,我对此很满意,在这样一起车祸里没成为一个废人,我已经很知足了。
我翻身起床,看到的是一双双惊奇的眼睛,好象他们认定我不应该重新站起来似的。一个漂亮的护士按住我,说别动,别动,千万别动,我们还要记录一些数据。
我挺生气,把身上的仪器一一拔下,说出院!赶紧办手续。
不行不行,连医生带护士一起摇头,你还得再住几天,观察一下。你身上的载是世界上最先进的医疗器械,没有院长的同意,你不能取下来。
我注意到了,他们说这话的时候都在跃跃欲试,假设我直要往外走,他们很有可以上来把我按倒。我拿不准他们能不能这么干,所以我采取了比较保守的办法。我一边重新躺下,一边暗地琢磨到底欠了他们多少医药费。
护士给我打了一针,让我重新睡去。在我将睡没睡这空,我看到所有的护士大夫都在我身边忙碌着。不就是一场车祸嘛,我感到很好笑,并在这状态下进入梦乡。
等我醒来时,窗外一片漆黑,是深夜了。在我印象里,我并没有睡多长时间。此前我一直在睡,早就睡够了。
我想溜走,省下这笔药费,但发现有个很大的麻烦,我找不着自己的衣服,为此我到大夫值班室里逛了一圈,里面没人,更衣橱也没关,里面什么衣服都有。我很利索的往身上披了几件,然后走下楼去。
在医院门口的大镜子里我照了照,这衣服就跟我的一样,胖瘦正合适,而且,口袋里还有几十块钱,这更适合。
走出医院大门后,我到附近的公用电话亭里打了一圈电话,但谁的也没打通,好象都是空号。我特生气,扔了电话,在路上打了辆车,回家。不知是医院注射的药物影响了我的记性,还是司机喝多了,总之,我转来转去半个多小时也没找到我住的那栋楼。
最后司机转烦了,没收我钱就把我扔了下车来。
我在路边站了半天,越站越发蒙。我明明就是住在这儿呀!那不是我常去的啤酒屋吗?那不是那是我常去的练歌房吗?他们之间应该是我住的那栋楼呀,可是,可是,可是这怎么成了一个花园。有没有搞错呀。
难道,难道,难道是我医院躺了很久?躺傻了?
我很郁闷,也很沮丧,到附近找了一家酒吧,花十块钱买了一瓶啤酒,坐着一直喝到天亮。然后打车去找大风。

7

见到大风时,他跟见了鬼似的,我也一样。我们互相瞅了半天,都觉得浑身发冷,都是直冒冷汗。他完全变了样,头发都染了些白色,苍桑了很多,也稳重了很多。他告诉我,现在距离我出车祸那事已经整整二十年了。
他,已经五十多岁了。而我,依然是三十岁时的面容。
我无法详尽描述知道这一事实后的反应,只觉得太多的不可能都聚集到了我身上,而且是不可改变的事实,那一刻,我傻了,我呆了,我的眼泪涌了出来,我崩溃了,彻底崩溃了。
我就象活到了童话故事里,而且自己还是活生生的,这结果使我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冷得出奇。
我在大风的酒吧里住了几天,见了几个曾经的朋友,大家现在各忙各的,每人都是一堆事,平时见上一面都难,根本没时间再到酒吧里泡。
其间我去了医院一趟,一个很具权威的大夫告诉我,我的醒来是医学史上的一个奇迹,古今中外从来没有过此项先例。按照他的估计,我可能在车祸时脑袋先被冰块砸破,这样大脑就被冰冻起来,其过程就相当于冬眠。至于我重新醒来,他认为很可能是由于脑袋里冰完全被身体所吸收,再由于身体某种里不特定的因素的变化所引起的,总之,这是个意外,现在的医学解释不了。
大夫还解释说,由于一直处在冬眠的状态,这二十年的过程对我来说只相当于两年,我的肌体仍然保持在三十岁上下的活力。
对于我的医药费,大夫说如果按照正常的收费标准,二十年的住院费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好在你给我们医院的研究工作做出了一系列的贡献,所有的费用都给你免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悲哀,我只知道,我现在有的是时间,可以从容的想象和怀念过去。
临走时,大夫把入院时的包还给我,那是一个帆布包,在二十年的光阴的磨损下,它几乎没什么变化,看起来依然那么熟悉,就象昨天我还背着它在马路上闲逛一样.

8
阳光下,在寒夜里,清晨中,我在大声地呼唤,我的呼唤没有语言,只是一排色彩斑靡的符号,啊或者哦或者哈,全是纯而又纯的象声词。
走在上面的人会说。那将是一条幸福的道路,
走在下面的人会说,那将是一条邪恶的道路。
人的嫉妒心就是这么强烈,自己得不到的就不想让别人得到,这是人类的原始本能。
通过联系,我知道父母都已经故去,只剩下大哥在海外飘泊。好在他的生意日渐兴盛,已有了相当的基础,不会再轻易的垮掉,我替他高兴。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在知道我的情况后他专程回国了一趟,看到我的样子,他感慨万千,说年青真好呀。
临走时,他给我留了一笔钱,数目不小。我拿这笔钱买了套靠海的房子,剩下的买了套网点商业房,靠按月往外出租挣钱。之后的生活,基本上又和以前一样,衣食无忧了。
我喜欢上了现在的家,临海的那面墙上有一个巨大的玻璃窗台,上面有一个通红的窗帘,窗帘上满是妖艳的花,关于那是一种什么花,我总是无法找到答案。我猜想那应该是罂粟,理由是它们开得太鲜艳了,鲜艳得都有违常理。它们只能是罂粟,充满了毒汁,充满了邪恶,但它们却把美丽与鲜艳展现得淋漓尽致。
那一张窗帘总能激起无尽的幻想,窗帘底下有一排沙发,是黑牛皮的,是我所喜欢的一种颜色,坐在上面可以很轻易的看到窗外的蓝色,天的蓝,海的蓝,让人浮想连篇。
我现在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看是海,每次看到它,我都会问自己,一头扎下去,是不是就永远也上不来了,是不是就永远也不用再苦苦的思考了?
每当想到这儿,我就会发现,活着,其实是一种很难得的幸福。

9
之后的几天,我找到了很多朋友,有的去试图跟他们联系,有的干脆再也没有了来往。时间这么久了,再坚固的友谊也会产生动摇。
我已经与他们隔岸相望了,横在其间的是二十年的光阴。
我找到了小雪的下落,我是在电视里看到她的,她成了新闻人物,成了名人,她在市里开了很多家幼儿园,其中不少是带有福利性质的,她为此投入了不少钱,她真舍得。从电视上看,她对现在的生活似乎很满意,在电视里她的笑容很灿烂,怎么看也不象是装出来的。
在我看来,她现在的生活很充实,她整天要没完没了的开会,没完没了的上电视……
我估计,她再不会去吃过期的安眠药了。
她,依然独身。
她所独爱的男人已经去世,他的财产留了一大部分给她,这也是她得以做福利事业的保证。总之,她的爱情生活已经结束了。
我没有再去打扰她,我不想让自己的出现打乱她现在安静的生活,她已经很幸福了。
幸福是一种难得的快乐,她走进了自己快乐中,我为她高兴,尽管我并不快乐。
与小雪相比林琳就惨了很多。知道林琳是从大风嘴里,大风说她在一宗诈骗案中负有主要责任,被判无期徒刑,按照她现在这年纪,想活着出来已经是不可能了。
男性的朋友中,郝亮窜到南非开起了小巴士,据说生意挺不错。
国庆五年前出了车祸,酒后驾车去济南时,连人带车一起冲下了高速路,再也没能上来。
岁月的苍桑是一切的敌人,就我眼前的事实而言,我更加了相信这一点。

10
在这一年里,世界上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死了,又活了,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很多朋友成为陌路人,我不知道跟他们凑在一起再说什么。友谊?女人?啤酒?还是什么都不说,就那么傻坐着。
友谊?再深厚的友谊经过二十年的冰冻也成淡薄。女人?他们的思维已经不充许他们再对女人感兴趣了,他们家里都有老婆有孩子,有的甚至孩子都有了孩子。啤酒?他们的身体早已度过了嗜酒如命的年代,现在大都染上脂肪肝之类的疾病.
他们在我的眼前是如此的陌生,以往的豪情全都遗失了。岁月的痕迹使他们现在只对家人、温暖、亲情感兴趣,这真让人感到可怕。
是不是我老了的时候,也会象他们一样?我替自己将要到来的未来感到心酸。
每当和他们处在一起,我都能感受到他们的羡慕,每到这时,我也会感慨,上天对谁都是公平的,这二十年来,我象个傻子一样,傻乎乎的躺着,没有视觉,没有听觉,象死人一样捱到现在。而他们,却在这世上唯所欲为的消费了一天又一天。
属于他们的时代过去了。
现在,这世界属于我了。理论上是这样的。
春节来临之前,我收了一次网点的房租,然后拿着这笔钱离开青岛,开始了满世界的游荡。
我走的时候正是春运的高峰,火车站上挤满了人,每座往返大城市之间的车票都特紧张。好在我并不喜欢去那些所谓的大城市,我已经开始讨厌城市的喧闹,我宁愿在在寂静中迎接清晨与日暮。在二十多年转瞬而过的光阴中,我慢慢习惯了清静。
我坐着船,沿着南方水乡的历史痕迹,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漂了下去。
我记得跟丁艳梅之间曾经有过一翻对话,记不得是先提出的,总之,我们都说过,如果有一天,大家都老了,我们就去南方的水乡,在那里安度晚年。
现在她老了,我也算是老了,我们理应在这里出现,相逢,然后发展另一段故事。
可惜,这只是我的想象,没有成为现实。
冥冥中,我一直渴望奇迹的出现,具体点说,就是盼望在哪天出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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