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面风霜（四）
——苦心上
在还差两个半月满11岁的时候，我离开家离开父母，开始了之后十几年的求学生涯。
母亲听说我考上那所初中后，一夜之间起了满嘴的燎泡。她最初是极力反对我去那所初中读书的，主要是担心我不能照顾自己，因为自小起我就是兄妹弟三人中最柔弱的，无论性格还是身体。但是年少气盛的我执意要去，最后母亲也不得不应允。
其实说起来那所初中，跟我们家还算有些渊源的。我的母亲三十年前就是那所学校毕业的，后来文革期间学校停办，文革后又恢复办学。到哥哥姐姐去那里读书之前，已经有族里的三个年长一点的同辈在那里读过书了。
应该说那会初中的孩子跟现在的同龄孩子相比大都还很懵懂吧，远离了父母，除了听老师的话就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依靠了。而老师通常告诉我们的除了学习便还是学习了。许是因为年岁小，尚不懂得生活的艰辛吧，现在回想起初中的日子，会觉得其实人要想简单的活下来真的很容易。
我们一个年级有六个班，每个班五十多个学生，来自整个行政市二十几个乡镇两百多个村屯，男女的比例基本持平，农区的孩子上学晚（当然我是例外），平均年龄十三四岁，这些学生基本上都是住校的，少数几个家住在附近的，往往就成为我们这些家离的远的所羡慕的对象。
宿舍的环境相当简陋，那种带一个大走廊的平房，每个宿舍大概不到四十平米，棚是用一块塑料布吊起来的，透过塑料可以看见一根一根的椽子。屋子中间一般都有个柱子，柱子左右两边空出一米左右的空地，再往两边就是一边一个长长的通铺。最初的时候每个通铺上睡十五个人，基本上每个人只有半米宽的空间，一般到初中毕业的时候，一个铺上大概也就剩八九个人了，因为很多孩子以及来过的家长忍受不了这里艰苦的条件中途转学或者退学。那时候我最盼望的莫过于新学期又有人不来了，因为这样自己就可以又多点翻身的空间。
现在想起来初中最可笑的事情之一，就是每到吃饭的时候，满校园里就会听到非常恐怖的凌乱的脚步声，还有饭勺在铝饭盒里因为奔跑而碰撞而产生的哐啷哐啷的声音。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十三四的孩子很容易就会饿的，为了快点吃上饭，就争先恐后地去抢排队买饭的位置，有的时候食堂饭做得晚了，饭厅的门口就会挤上二三百人，大家挤来挤去的，门也不知道被挤坏了多少，最离谱的一次连门轴都被挤断了。
买饭是要排队的，队伍可以在小小的食堂里拐上三四个弯，于是就有夹塞的，后面的人看见前边有人夹塞，就会往前挤。因为怕被挤出去，象我这样的小个子就只好用后背靠紧墙，别人挤起来的时候，我就能听见衣服磨擦墙上的沙灰发出的次次的声音。三年下来，我有几件衣服就是这么被磨坏的。学校也会派食堂作饭的大师傅维持买饭的秩序，防止有学生夹塞，看见有人夹塞，脾气好的大师傅会把他拉出来让他排到后边去，碰上个脾气坏的大师傅上去就是巴掌撇子的，或者干脆拉到食堂的后间里去好好修理一翻。
体罚在学校是很平常的事情，乡下的孩子淘气得很，经常见到上课的时候从教室里冲出两个人影在操场上追逐，前边的往往是学生，后边的则是年轻气盛的老师……管舍务的是一个姓董的老头，过去曾经是日本人的二级翻译，写得一手好字，他体罚学生的方法最特别，通常会给学生一把铁锹，然后让你找一块平地，在那里挖一个直径一米，深一米的坑，挖好后他来验收，验收之后再让你把坑添上。都是农村的孩子，在家基本上也都干过农活，因此这种体力活也不是干不了，只是通常会干上半天，很耗力气罢了。
学校的伙食很差，饭基本上就是苞米茬子饭，菜一般只有一样，应时的青菜，早晨干脆就是咸菜。菜里基本上没有什么油水，偶尔不小心菜汤撒在衣服上，根本不会留下什么印记。我们没次回家一般都会用瓶子罐子什么的带许多在家里炸好的肉酱或者干粮什么的。每个星期我们会有三顿细粮，只有馒头，票，一般是周二、四、六的午饭，凭票购买，票在当天的上午会发放到我们的手里，而那便是我们最高兴的时候。
记忆中初中三年的馒头都是绿色的，倒不是里面放了什么色素什么的，只是通常在发面的时候放了过量的碱，黄到发绿而已，那种绿色的馒头吃在嘴里很苦很涩，但就算那样的馒头，我空着嘴能吃六个，现在想一想都觉得难以想象。有的时候馒头做的火小了，中间还是生的，有手巧的孩子就用那生面捏个小狗呀小猫呀什么的偷偷的放在后勤主任的办公室门口，其结果一般也是不了了之。菜里基本上很难见到肉，偶尔看见是值得三呼万岁的了。至于在饭菜里吃出虫子、老鼠屎甚至死老鼠来也都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周日拉上几个人，徒步走到三里地以外的镇子里，吃上顿油条，就已经是莫大的享受了，至于坐上一个小时的火车，去市里吃一碗五毛钱的抻面，绝对是可以回味很久的奢侈。那时候，每个星期的伙食费五块钱，足够了。
初中三年通常隔一个月或者两个月放一次大礼拜回一次家，如果赶上轮值日看宿舍，时间还要久一些。每次大礼拜回家和上学都坐火车，那时候就是镇上火车站最拥挤的时候，小小的站台上会有近千名十四五岁的孩子挤火车，那情景可以称得上恐怖了。坐火车基本上是不买票的，碰上检票的就跑，跑不掉被抓到了就说没钱，列车员一般也拿我们这些孩子没有什么办法。
风和尚 01/02
在还差两个半月满11岁的时候，我离开家离开父母，开始了之后十几年的求学生涯。
母亲听说我考上那所初中后，一夜之间起了满嘴的燎泡。她最初是极力反对我去那所初中读书的，主要是担心我不能照顾自己，因为自小起我就是兄妹弟三人中最柔弱的，无论性格还是身体。但是年少气盛的我执意要去，最后母亲也不得不应允。
其实说起来那所初中，跟我们家还算有些渊源的。我的母亲三十年前就是那所学校毕业的，后来文革期间学校停办，文革后又恢复办学。到哥哥姐姐去那里读书之前，已经有族里的三个年长一点的同辈在那里读过书了。
应该说那会初中的孩子跟现在的同龄孩子相比大都还很懵懂吧，远离了父母，除了听老师的话就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依靠了。而老师通常告诉我们的除了学习便还是学习了。许是因为年岁小，尚不懂得生活的艰辛吧，现在回想起初中的日子，会觉得其实人要想简单的活下来真的很容易。
我们一个年级有六个班，每个班五十多个学生，来自整个行政市二十几个乡镇两百多个村屯，男女的比例基本持平，农区的孩子上学晚（当然我是例外），平均年龄十三四岁，这些学生基本上都是住校的，少数几个家住在附近的，往往就成为我们这些家离的远的所羡慕的对象。
宿舍的环境相当简陋，那种带一个大走廊的平房，每个宿舍大概不到四十平米，棚是用一块塑料布吊起来的，透过塑料可以看见一根一根的椽子。屋子中间一般都有个柱子，柱子左右两边空出一米左右的空地，再往两边就是一边一个长长的通铺。最初的时候每个通铺上睡十五个人，基本上每个人只有半米宽的空间，一般到初中毕业的时候，一个铺上大概也就剩八九个人了，因为很多孩子以及来过的家长忍受不了这里艰苦的条件中途转学或者退学。那时候我最盼望的莫过于新学期又有人不来了，因为这样自己就可以又多点翻身的空间。
现在想起来初中最可笑的事情之一，就是每到吃饭的时候，满校园里就会听到非常恐怖的凌乱的脚步声，还有饭勺在铝饭盒里因为奔跑而碰撞而产生的哐啷哐啷的声音。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十三四的孩子很容易就会饿的，为了快点吃上饭，就争先恐后地去抢排队买饭的位置，有的时候食堂饭做得晚了，饭厅的门口就会挤上二三百人，大家挤来挤去的，门也不知道被挤坏了多少，最离谱的一次连门轴都被挤断了。
买饭是要排队的，队伍可以在小小的食堂里拐上三四个弯，于是就有夹塞的，后面的人看见前边有人夹塞，就会往前挤。因为怕被挤出去，象我这样的小个子就只好用后背靠紧墙，别人挤起来的时候，我就能听见衣服磨擦墙上的沙灰发出的次次的声音。三年下来，我有几件衣服就是这么被磨坏的。学校也会派食堂作饭的大师傅维持买饭的秩序，防止有学生夹塞，看见有人夹塞，脾气好的大师傅会把他拉出来让他排到后边去，碰上个脾气坏的大师傅上去就是巴掌撇子的，或者干脆拉到食堂的后间里去好好修理一翻。
体罚在学校是很平常的事情，乡下的孩子淘气得很，经常见到上课的时候从教室里冲出两个人影在操场上追逐，前边的往往是学生，后边的则是年轻气盛的老师……管舍务的是一个姓董的老头，过去曾经是日本人的二级翻译，写得一手好字，他体罚学生的方法最特别，通常会给学生一把铁锹，然后让你找一块平地，在那里挖一个直径一米，深一米的坑，挖好后他来验收，验收之后再让你把坑添上。都是农村的孩子，在家基本上也都干过农活，因此这种体力活也不是干不了，只是通常会干上半天，很耗力气罢了。
学校的伙食很差，饭基本上就是苞米茬子饭，菜一般只有一样，应时的青菜，早晨干脆就是咸菜。菜里基本上没有什么油水，偶尔不小心菜汤撒在衣服上，根本不会留下什么印记。我们没次回家一般都会用瓶子罐子什么的带许多在家里炸好的肉酱或者干粮什么的。每个星期我们会有三顿细粮，只有馒头，票，一般是周二、四、六的午饭，凭票购买，票在当天的上午会发放到我们的手里，而那便是我们最高兴的时候。
记忆中初中三年的馒头都是绿色的，倒不是里面放了什么色素什么的，只是通常在发面的时候放了过量的碱，黄到发绿而已，那种绿色的馒头吃在嘴里很苦很涩，但就算那样的馒头，我空着嘴能吃六个，现在想一想都觉得难以想象。有的时候馒头做的火小了，中间还是生的，有手巧的孩子就用那生面捏个小狗呀小猫呀什么的偷偷的放在后勤主任的办公室门口，其结果一般也是不了了之。菜里基本上很难见到肉，偶尔看见是值得三呼万岁的了。至于在饭菜里吃出虫子、老鼠屎甚至死老鼠来也都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周日拉上几个人，徒步走到三里地以外的镇子里，吃上顿油条，就已经是莫大的享受了，至于坐上一个小时的火车，去市里吃一碗五毛钱的抻面，绝对是可以回味很久的奢侈。那时候，每个星期的伙食费五块钱，足够了。
初中三年通常隔一个月或者两个月放一次大礼拜回一次家，如果赶上轮值日看宿舍，时间还要久一些。每次大礼拜回家和上学都坐火车，那时候就是镇上火车站最拥挤的时候，小小的站台上会有近千名十四五岁的孩子挤火车，那情景可以称得上恐怖了。坐火车基本上是不买票的，碰上检票的就跑，跑不掉被抓到了就说没钱，列车员一般也拿我们这些孩子没有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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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面风霜（四）
- 草草收场
- 2002-01-16 1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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