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面风霜（二）
——桃源
从十岁起，我的生活是基本上是在搬家中渡过的，事实上在我还在襁褓中时，我就已经经历过一次搬家，只是当时我连坐这个最基本的动作——坐都不会呢，更别提什么记忆了。
十岁以前我居住的地方在以后的日子里一直被我称做桃源，事实上那真的仿佛是桃源，离村子大概四五里路，四周是一层又一层的树林和草地、庄稼，就是那样一个小的居住地，美丽、安详而又宁静。桃源里居住着五户人家，都是母亲的同事，桃源就是母亲所在的学校分给母亲以及他们同事的宿舍。这五户人家一共有九个孩子，没有属鼠、属牛和属龙的以外，其余的属相每个孩子占着一个，哥哥、姐姐还有我是最大的三个。
在桃源的那段日子是贫穷的，家里通常是哥哥的衣服穿过了给姐姐，姐姐穿过了再给我，好在那时候的衣服大凡都是一个样子，性别特征也没有现在这么明显，而一条普通的裤子穿到我的身上时，膝盖上总会有一只小狮子或是小兔子的图案，其实那只是补丁，只不过母亲手巧心细一些了。夏天热的时候，每天上学母亲给我们哥三个每个人1分钱，一分钱可以买一根冰棍儿，而那钱基本上都被哥哥拿去攒够了买小人书了，买完了不敢拿到家里，怕父亲母亲打骂，就干脆几个人找了附近树林里的一棵大柳树下挖了个洞，把书埋进去，想看的时候在拿出来。现在想一想，都不知道当时是怎么琢磨出这个主意来的。
如果不是隔些日子就要去爷爷家或者姥姥家看望他们，那会的我的足迹基本就局限于桃源几平方公里的范围之内，因此也很难见到陌生人。就算后来上了学，跟其他孩子的接触也仅仅是在学校里面。平日里就是那几张面孔：父亲、母亲、哥哥、姐姐、邻居家的叔叔、阿姨以及他们家的孩子。初始的时候母亲还养了很多鸡鸭鹅还有一条狗，那条狗没有名字，在我8岁那年被人打死，母亲为此两天没吃东西。及后的十几年里，家里除了人，便再也没有其他的生灵，母亲说：“累心！”
我家在桃源的房子是最靠左边的一家，房子左侧有一个矮一点的小房，小房里装的是一些杂物，房顶上通常会晒一些白菜萝卜什么的，父亲平时上房顶是从来不用梯子的，他当了六年的架线兵，爬了整整六年的电线杆子，只消在搭根腕口粗的杆子，父亲就可以上下自如了。那时候父亲还没有发福，现在，父亲胖得连系鞋带都要出许多汗了。
每年桃源的初春，基本上都是在清明左右，而小孩子要想去了棉衣，怎么也要到5月，那时候有的地方就会长出许多嫩绿的芽苗，我们这些小孩子会把那些芽苗拔起吃下面的根，微辣，我们跟那叫辣根儿。桃源有许多到现在我还叫不上名字来的野果和野菜，有一种叫“天天”的，小葡萄一样的浆果，很甜。还有一种叫“老鸹瓢”的，很脆，但是如果老了就会非常的难吃。还会切段树枝，拧下嫩皮儿，作成哨子，吹出来只有一个“卟”的声音，很是难听，孩子们却经常满世界的吹！小满过后，大人们为了哄自己的孩子开心，会找一些铁丝编成扣夹，扣些活的野鸟给孩子们玩，有一种下巴上有三道红纹的，是极品，如果逮到，是异常珍惜的，但通常最终的结果都是死掉，也不会觉得残忍。到了下雨，是最开心的，因为可以去趟水，而趟水是父母严令禁止的，至于为什么，说实话，到现在我也没有弄清楚。雷雨过后，去树林里采蘑菇，会有好多，白白的，母亲说那是雷震出来的，蒙蒙然就信了。
父亲母亲种了很大片的菜园，在自己的院子里，桃源里在土地使用上是没有限制的，随便围上一片，那便是我家的，而最开心也最提心掉胆的就是偷菜园里第一个红的西红柿吃，其实滋味与其他没什么不同，只是小孩子觉得好玩罢了。那时候一夏天所有的菜都是自家院子里出的，省了父母好大一笔开销。
在我记忆中，小时候先前几年是没有吃过西瓜的，吃的都是打瓜，跟西瓜很象，没有西瓜甜，黄瓤的，现在好多瓜子就是打瓜的。父亲有的时候会带我去他朋友的瓜园吃瓜，吃瓜的时候父亲就说因为没有带钱所以要把我抵押给人家，我就哭，瓜却总不肯松手。小的时候很傻，家里偶尔杀只鸡吃，总想吃鸡心，父亲吓唬我说吃了鸡心第二天肚子里就会长只小鸡在里边叫“喔喔喔喔”，就不敢吃了，反正大人说什么，我都会信以为真。直到后来有一次，隔壁家的叔叔逗我说我不是父母亲生的，而是他们从北面的一个坟地里捡回来的时，我信了，就多少天没有跟父母说话，只是一个人闷闷的，后来母亲知道了就抱着我哭，跟逗我的那个叔叔好吵了一架，然后也打了我一顿。现在母亲有时回想起那时的我，还会不由的感叹“不知道那会你怎么那么傻，人家说什么你都信。”
夏天也会去给妈妈放鸭子，大鸭子小鸭子一大群，我抱了片麻袋皮在后边跟着。到了有草的地方，就把鸭子一撒，老鸭子自然会带着小鸭子去旁边，我则找一块最软的草地，铺了麻袋躺在上边，看头顶的天，那是一片一点污染也没有的天。似乎离开桃源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么蓝的天了。
秋天很快就到了，树林里满是落页，而这是在桃源里最忙的时节，因为穷，没有冬天的烧柴，各家只有存些树叶过冬，每年这个时候，桃源里各家都会大小齐上阵，把自家的柴火栏子用落叶堆得满满。等堆满的时候，雪花也该忽忽的落下来了，因为怕感冒，孩子们通常就整个冬天地怠在家里，即使是这样，哥哥姐姐和我还是都落下了气管炎的病根儿，没办法，太冷了，桃源的冬天。
每年的春节，是桃源最热闹的日子，也是我们这些孩子最开心的日子，因为可以吃好的，穿新衣服，放鞭炮，点灯笼。孩子们的灯笼是用了红纸糊在一个12根木棍钉成的架子上作成的，在里边点上一颗小蜡烛，就红彤彤地亮起来，然后孩子们会在一个地方集合，一起到离家远一点的地方玩，大半夜的，也不知道害怕，而结果通常回来的时候9盏灯笼里还完整的也不过两三盏吧，其余的都烧了，呵呵……
离开桃源以后曾经回去过一次，当初一块住在那里的邻居大都也已经搬出来了，桃源里又搬去了好多户人家，还修了马路，当年曾经带着我一起去偷人家毛豆回来煮着吃的年轻老师现在已经白发苍苍了，而桃源，已不再是桃源了
从十岁起，我的生活是基本上是在搬家中渡过的，事实上在我还在襁褓中时，我就已经经历过一次搬家，只是当时我连坐这个最基本的动作——坐都不会呢，更别提什么记忆了。
十岁以前我居住的地方在以后的日子里一直被我称做桃源，事实上那真的仿佛是桃源，离村子大概四五里路，四周是一层又一层的树林和草地、庄稼，就是那样一个小的居住地，美丽、安详而又宁静。桃源里居住着五户人家，都是母亲的同事，桃源就是母亲所在的学校分给母亲以及他们同事的宿舍。这五户人家一共有九个孩子，没有属鼠、属牛和属龙的以外，其余的属相每个孩子占着一个，哥哥、姐姐还有我是最大的三个。
在桃源的那段日子是贫穷的，家里通常是哥哥的衣服穿过了给姐姐，姐姐穿过了再给我，好在那时候的衣服大凡都是一个样子，性别特征也没有现在这么明显，而一条普通的裤子穿到我的身上时，膝盖上总会有一只小狮子或是小兔子的图案，其实那只是补丁，只不过母亲手巧心细一些了。夏天热的时候，每天上学母亲给我们哥三个每个人1分钱，一分钱可以买一根冰棍儿，而那钱基本上都被哥哥拿去攒够了买小人书了，买完了不敢拿到家里，怕父亲母亲打骂，就干脆几个人找了附近树林里的一棵大柳树下挖了个洞，把书埋进去，想看的时候在拿出来。现在想一想，都不知道当时是怎么琢磨出这个主意来的。
如果不是隔些日子就要去爷爷家或者姥姥家看望他们，那会的我的足迹基本就局限于桃源几平方公里的范围之内，因此也很难见到陌生人。就算后来上了学，跟其他孩子的接触也仅仅是在学校里面。平日里就是那几张面孔：父亲、母亲、哥哥、姐姐、邻居家的叔叔、阿姨以及他们家的孩子。初始的时候母亲还养了很多鸡鸭鹅还有一条狗，那条狗没有名字，在我8岁那年被人打死，母亲为此两天没吃东西。及后的十几年里，家里除了人，便再也没有其他的生灵，母亲说：“累心！”
我家在桃源的房子是最靠左边的一家，房子左侧有一个矮一点的小房，小房里装的是一些杂物，房顶上通常会晒一些白菜萝卜什么的，父亲平时上房顶是从来不用梯子的，他当了六年的架线兵，爬了整整六年的电线杆子，只消在搭根腕口粗的杆子，父亲就可以上下自如了。那时候父亲还没有发福，现在，父亲胖得连系鞋带都要出许多汗了。
每年桃源的初春，基本上都是在清明左右，而小孩子要想去了棉衣，怎么也要到5月，那时候有的地方就会长出许多嫩绿的芽苗，我们这些小孩子会把那些芽苗拔起吃下面的根，微辣，我们跟那叫辣根儿。桃源有许多到现在我还叫不上名字来的野果和野菜，有一种叫“天天”的，小葡萄一样的浆果，很甜。还有一种叫“老鸹瓢”的，很脆，但是如果老了就会非常的难吃。还会切段树枝，拧下嫩皮儿，作成哨子，吹出来只有一个“卟”的声音，很是难听，孩子们却经常满世界的吹！小满过后，大人们为了哄自己的孩子开心，会找一些铁丝编成扣夹，扣些活的野鸟给孩子们玩，有一种下巴上有三道红纹的，是极品，如果逮到，是异常珍惜的，但通常最终的结果都是死掉，也不会觉得残忍。到了下雨，是最开心的，因为可以去趟水，而趟水是父母严令禁止的，至于为什么，说实话，到现在我也没有弄清楚。雷雨过后，去树林里采蘑菇，会有好多，白白的，母亲说那是雷震出来的，蒙蒙然就信了。
父亲母亲种了很大片的菜园，在自己的院子里，桃源里在土地使用上是没有限制的，随便围上一片，那便是我家的，而最开心也最提心掉胆的就是偷菜园里第一个红的西红柿吃，其实滋味与其他没什么不同，只是小孩子觉得好玩罢了。那时候一夏天所有的菜都是自家院子里出的，省了父母好大一笔开销。
在我记忆中，小时候先前几年是没有吃过西瓜的，吃的都是打瓜，跟西瓜很象，没有西瓜甜，黄瓤的，现在好多瓜子就是打瓜的。父亲有的时候会带我去他朋友的瓜园吃瓜，吃瓜的时候父亲就说因为没有带钱所以要把我抵押给人家，我就哭，瓜却总不肯松手。小的时候很傻，家里偶尔杀只鸡吃，总想吃鸡心，父亲吓唬我说吃了鸡心第二天肚子里就会长只小鸡在里边叫“喔喔喔喔”，就不敢吃了，反正大人说什么，我都会信以为真。直到后来有一次，隔壁家的叔叔逗我说我不是父母亲生的，而是他们从北面的一个坟地里捡回来的时，我信了，就多少天没有跟父母说话，只是一个人闷闷的，后来母亲知道了就抱着我哭，跟逗我的那个叔叔好吵了一架，然后也打了我一顿。现在母亲有时回想起那时的我，还会不由的感叹“不知道那会你怎么那么傻，人家说什么你都信。”
夏天也会去给妈妈放鸭子，大鸭子小鸭子一大群，我抱了片麻袋皮在后边跟着。到了有草的地方，就把鸭子一撒，老鸭子自然会带着小鸭子去旁边，我则找一块最软的草地，铺了麻袋躺在上边，看头顶的天，那是一片一点污染也没有的天。似乎离开桃源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么蓝的天了。
秋天很快就到了，树林里满是落页，而这是在桃源里最忙的时节，因为穷，没有冬天的烧柴，各家只有存些树叶过冬，每年这个时候，桃源里各家都会大小齐上阵，把自家的柴火栏子用落叶堆得满满。等堆满的时候，雪花也该忽忽的落下来了，因为怕感冒，孩子们通常就整个冬天地怠在家里，即使是这样，哥哥姐姐和我还是都落下了气管炎的病根儿，没办法，太冷了，桃源的冬天。
每年的春节，是桃源最热闹的日子，也是我们这些孩子最开心的日子，因为可以吃好的，穿新衣服，放鞭炮，点灯笼。孩子们的灯笼是用了红纸糊在一个12根木棍钉成的架子上作成的，在里边点上一颗小蜡烛，就红彤彤地亮起来，然后孩子们会在一个地方集合，一起到离家远一点的地方玩，大半夜的，也不知道害怕，而结果通常回来的时候9盏灯笼里还完整的也不过两三盏吧，其余的都烧了，呵呵……
离开桃源以后曾经回去过一次，当初一块住在那里的邻居大都也已经搬出来了，桃源里又搬去了好多户人家，还修了马路，当年曾经带着我一起去偷人家毛豆回来煮着吃的年轻老师现在已经白发苍苍了，而桃源，已不再是桃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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