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网俱乐部

那天喝酒，说起小时侯常做的梦：被什么追赶，一圈一圈，永无休止。我急急说我也是我也是，有不知名庞然大物咻咻直追，路两边都是长短胡同，跑来跑去总会钻进死胡同，转过身以背抵墙，面朝怪物——GAME OVER。
重来。
一次一次。
几个成年人争着说幼年梦境，灯光，亮的有点荒凉。

还有一个恶梦是现在，一盏灯，一叠白纸，一支笔，我对着桌子发呆。它们合力宣判我的徒刑，在一个个夜晚，判我钉在桌前，玷污白纸。
我可以去睡（而床是另一场宣判），但我不能，我被自己脑子还是心脏里一点不知什么东西弄的鬼迷心窍手忙脚乱，我侧耳听着我静静坐着，我吃大量零食我还打算大量抽烟，以此来平衡我胸腔里的轰鸣。灯光照进我的眼睛如一场开庭。
你到底要什么。

当这样夜晚频繁以后，我就会出现另一种症状。
你总是能在操场、马路上看见一些业余跑步者，他们跌跌撞撞他们喘声如牛，其实，他们的跑步更像一次拙劣的自杀。
现在是零点后的北京，零下10度，我想，如果我到马路上跑步会不会显得矫情？
对了，你知道，一个叫顾小白的曾写过一篇在夜里奔跑的东西，那段时间我也写这样文字，比如让速度抵抗一切惊惧绝望啦，比如夜色是灵魂的披风，比如脚步像摇滚乐急促的鼓声——呸、呸、呸、呸完了接着批：完了我还含情脉脉的说：我很耐心，从不与命运追逐，但我妄想追上另一个自己，她走的太远，有点儿危险。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前半句是抄张雨生歌词，而后半句，来自半生不熟的哲学课本。
我已经见过顾小白一起吃过饭喝过酒，他并不是动不动就拔足狂奔的人，就像我、也不会到零点的街头瞎矫情。
当我知道，文字是另一种生活，带有真实生活的所有温度与幻想，我便痊愈。
我曾在四分之一人生里以为自己是个天才，因为总是很激动，有心跳为证。现在我知道，无论谁的心脏老是狂奔，都最好去看看医生。

晚上一个朋友说他辞职了，因为厌烦。我喜欢用书面语，那么，厌倦。
我也写过厌倦。〈离开拉斯维加斯〉中尼古拉斯。凯奇是厌倦；《德州。巴黎》的失忆者是厌倦；《东京圣战》的北野武是厌倦。“厌倦有时表现为安静，似乎也有些高贵与从容，当受到挫折就延伸成迟钝。厌倦者周围是一个慢动作的世界，而内心之河疯狂流逝”，这是我98年的笔记，你看，我不停翻抄自己，好像低着头就不必往前看。
厌倦的破颜落色里都写着优雅，可在被它接管之前，请，允许我回忆。

有个晚上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我想我可以带着刚看完的《子弹横飞百老汇》去见上帝，或者早时的《秋日传奇》，那时王小波正热，好像每个人都在考虑死后带什么东西去见上帝，我也就是个显摆的意思，证明自己不是凡庸之辈，也看过艺术电影。
现在，现在连BBS上我也不提这两部电影了，你必须要有更大牌的，最入门的，也得是侯麦吧。
如果今晚我死了，我带什么？
也许，抱一堆盗版光盘背诵着所有大师的资料点评？我们到底想吓唬谁想引起怎样的注意或感动？
把一首不高明的诗改动俩字：
“死，怎么能从从容容
就像爱，又怎么能不无动于衷“——也许这才是盗版时代伪影迷的手忙脚乱？

我又回到桌子前，台灯下，对一张白纸发呆。比较年轻时，我还相信这样坐着就会有所改变，比如天亮后一切都将不同，现在我知道我不去睡是晚饭吃多了不困。李香君撞破了头是桃花扇，我呕出血来也是洒狗血。
为什么不，总会在某个阶段知道有些事情不可改变。为什么不，我承认。
前一阵，出于一个愚蠢的理由我每天吃一顿饭，晚晚看书到2、3点，窃喜比别人偷了许多时间。
如你所料，不出一个月，我乖乖去医院，排队，开药，吃药，多吃多睡，囤积脂肪减少用脑——总而言之，像一头猪一样生活。
不是不公平的。

98年那场谎报军情的流星雨让我披着被子在阳台坐了一晚。听说，今年狮子座流星雨像烟花一样哗哗直落，我没有看。让全世界的流星都摔个稀巴烂吧，如果你心里不再有期待不再相信，不再夹杂着令狐冲与仪琳那少年读过的旧纸气息混合一种隐密的爱情——如果，如果你的心里空空荡荡。
我的不同邮箱里留着几个ID，某个时间我们极之熟悉。他们有的只通过邮箱一封接一封的写邮件；有的只在论坛一个紧一个的跟帖；有的只上QQ，聊天记录可以打一本长篇小说。。。。。我都不记得说了些什么，或者说什么并不重要，在那些夜晚我们以指尖相互温暖——是啊我终于说出来并且毫不羞愧，浩瀚不过一口气息如果拥抱能让人取暖为什么不，如果敲击可以，为什么不。
时间荒原里并不只有不早不晚那一棵树。
我站在这里，时间落英缤纷，追赶我多年之物终成合围，我试图给它一个名字而不得，我只是和梦里一样，以背抵墙，举旗投降。

一本书上这样说，在一种原始部落里，由于害怕乱了人伦，兄弟姐妹长大后就四下分开，直到老年才能见面。我端详所有擦肩而过的ID与面容，哪一个是我失散的兄弟，相逢不相识，却只是惊疑？
我喜欢的ID之一，木木有篇文章叫“相遇”，可以作为所有萍水相逢的契合、宿命，残酷中混合温情的概括，我要朗诵了，谁敢说不好，我就打掉他犬齿，让他一辈子吃不了肉。
“不过就这样吧，若果我是雨伞，你是雨伞，遇见的时候，互相碰碰伞尖致个意罢；若果你是缝纫机，我是缝纫机，遇见的时候，我们坐在一起“哒哒”地谈谈心罢；若是不幸你是雨伞，我是缝纫机，那么你遮着我，我给你做件衣裳罢”。
2001/12/13 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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