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塔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水水发表时间:2001-11-23 09:21
肥塔不太喜欢夏天,也不喜欢冬天,春天和秋天也不太喜欢,因为北京这个城市冬天很冷,夏天很热,不冷不热的时候风很大。

肥塔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路边卖报纸,刮大风的时候,她就把小车里准备好的厚书压在报纸上,防止吹跑。她的眼镜用猴皮筋绷在脑袋上,白白方方的坐在一个摆满报纸的小车旁边。离她5米远,三哥哥总是在撅着腚修车,这个来自河北香河的小伙子口音很怪,人很瘦,皮肤很黑,眼睛很小。通常是每个中午,三哥哥总是帮她把报纸收到小车下面的小箱子里,把修车工具也收到小箱子里,然后把箱子锁好,把车锁在街栏杆上,再带着肥塔回家吃饭。

2000年5月11日,肥塔发现很多人来买报纸,一支登山队在玉珠峰遇险了,北京也有一个人死了,是个52岁的大夫,有一个小伙子因为救人被冻伤了,报上有很多他的大照片。那天她一直忙到下午一点半才消停下来,三哥哥帮她把东西收拾妥,回家吃到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肥塔的妈妈每天都把菜做好放在冰箱里,三哥哥把饭菜热一热,两个人一起吃。今天吃完饭以后,三哥哥没有马上回去摆报纸摊和修车摊,而是过来摸了摸肥塔。

肥塔非常象一块豆腐,任何人抓住她的胳膊的时候,手指都会完全埋进肉里。她的眼睛大大的,眼珠有些发灰,没有鼻梁,所以她的眼镜要用猴皮筋绷在脑袋上,而勒着猴皮筋的地方正好是她脑袋最细的地方,眼镜上面是隆起的额头,下面是两坨鼓鼓的脸蛋。没有能说肥塔好看或者难看,因为人们无法拿她和其他人比较。老实说肥塔不算胖,但她总是象一袋豆浆一样靠在卖报纸的小车旁边,一坐下就是一滩,所以每个人,最后连她母亲都叫她肥塔。

那天三哥哥什么话也不说,就是带着一嘴发酵的饭味凑向了肥塔,当他把自己的手伸进肥塔怀里的时候,他的黑爪子立刻淹没在肥塔的白皮肉里,手心和手背都感到柔软,所以他的第二只手也紧接着进去,在肥塔胸前可劲搅和着。肥塔一开始觉得没什么,后来就有了想去厕所的感觉,她只好把腿别成麻花,使劲夹紧。

三哥哥,肥塔轻轻的叫到。嗯!她的三哥哥很使劲的回答,把肥塔从餐桌前推倒床上,他把手伸进肥塔的运动裤,哼,全湿了。三哥哥就跳下床,很利索的脱了自己的裤子,又几下就解放了肥塔,把她白花花的摆了一床,然后扑了上去。

肥塔疼极了,她被她妈打过,也被蝎子蜇过,以前全部疼痛回忆都不能这次比较。三哥哥把他自己的裤子垫在她屁股下面,流了一小片血,把他的黑蓝色涤纶裤子染黑了。三哥哥用最快的速度洗掉了血,把湿裤子穿上,就拽着她去报摊了。

"别告诉你妈!听见没!"这是那天三哥哥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那天下午阳光不错,还没下班,《北京青年报》就卖光了,肥塔觉得她好像生下了什么,又好像肚子里多了点什么,说不清是多了点东西还是少了点东西。下午6:20,她妈妈就到家了,肥塔蔫生生的叫了一声:妈妈--。

可以看得出来肥塔有些象她妈妈的地方,皮肤的白,眼睛的大,只是她妈妈一看便知三十年前是个美人。事实上不用往前推那么长时间,15年前她还很漂亮,身材还很玲珑浮凸,那时候肥塔刚刚一岁多一点,还是一个白胖的令人骄傲的宝宝,她妈妈也是个心满意足的少妇。但是到了2岁半的时候,肥塔仍然不会说一句话,也拿不到任何一个东西,医院说这属于出生前缺氧胎儿窒息,造成脑细胞受损,属于不可治愈型残疾,其后果是:肥塔的智商将低于正常的最低线70,属于轻度低智人群。肥塔的父亲决定再生一胎,她妈不同意,两个人探讨了一年半,所有争执全部熄火,她爸爸按法院说的一年给肥塔三千块生活费,然后非常合法的离开了家。

下班的时候人很多,买报的人也很多,肥塔的妈妈把肥塔推到一边,自己麻利的卖起报来,她是羊坊桥小学的数学老师,卖报的时候颇显功力,不论顾客买几份报,几个人同时买,她都计算的清清楚楚,7点半的,报摊的生意逐渐冷清,她才带着肥塔和远方侄子李惠三回家。

棉线胡同是一条东西走向的胡同,从那座包含四座20层塔楼的玖熙大厦在他西面开始耸立起来,这条小胡同的柏油路面就被运水泥的重型卡车压烂了包。那时候是这座城市的青春期,从那个时候起,这条胡同开始总是积着水,水泥护墙开始一块块的掉下来,墙根开始泛起一层层的白碱和青苔。这个胡同开始弥散着一种腌咸菜的,尿的,苍蝇飞舞的味道。

羊坊桥小学数学老师杨艾丽带着智障女儿刘丽塔和远房侄子李惠三走在棉线胡同里,他们的家在棉线胡同丙2号,是个四合院的东厢房,杨艾丽的绿布袋里有一把1块2两斤的小白菜,一块四毛钱的豆腐,八个馒头,共计三块六,她计划回家用虾皮、香菜、葱花把豆腐拌一拌,再用小白菜、羊肉末和粉条熬一锅汤,她的黑色人造革包里还有一摞作业,37本,白天没改完的,小学生的作业一点马虎不得,每一道题的答案都有标准答案,饭后再改。李惠三的木头工具箱在卖报小车的最底下的一层,今天穿着湿裤子在风口里修车,腰好像受了点病,一想到中午,他的身体又起了一点变化,赶忙更卖劲推车。今天的报买的不错,晨报、晚报、青年报,当天的报统统光了,杂志、周刊按价钱摞成摞儿,放在小车里,肥塔歪着脑袋跟在推小车的李惠三后面,也不知道心里是甜是咸是酸。

数学老师杨艾丽的家由一个里外套间和违章建的铁皮小厨房组成,外间是远房侄子李惠三的小床,单开门的雪花冰箱和单缸的白菊洗衣机,饭桌,高低柜和一台12寸的黑白电视机;里间是一张双人床,写字台,五斗橱,大衣柜和一个方方正正的板着脸的老式大沙发。晚饭后照例是肥塔刷碗,李惠三开始他一天中最享受的时光,他把黑白电视的频道旋钮扭到U,然后熟练调换着各种频道,紫白色一跳一跳的光映在他黑色的小脸上,象是落了一层霜。电视一打开,小屋里处处是人说话的声音,杨艾丽关上了里间房门,开始改作业,肥塔在厨房洗完了碗,搬了一个凳子,不远不近的坐在李惠三旁边。广告演完,是一个很没意思的新闻,李惠三看看关着的里屋门,比划着让肥塔坐在他的小床上,肥塔很配合的没吱声,坐了过来,李惠三立刻一只手攥着她的小胖手伸向自己的命根,一只手探进肥塔的领口,肥塔吓的要命却一声不叫,拼命的抽回那只被控制的手,一次一次的从那管大枪边划过。

数学老师杨艾丽改完了全部作业,一边用右手揉着眉间,一边随口教到,“肥塔,肥塔——”,“妈,妈,我看电视呢……”,
“好,你过来,我问问你话。”
肥塔圆圆的鼻尖上冒着几颗汗星,面色苍白的走道里屋,问她妈:“咋了?”
“没怎么呀,来,咱娘俩算算账……,今天卖了多少钱……呀,这么多呀,二百七十多块呢,看看咱们买了多少份报,晨报25份,晚报45份,北青报40份,全卖了了,肥塔,一份北青报多少钱呀?”
“一块……”
“对了,《读者》呢?”
“三块五……”
“又对了,真好!要是人家给你5块钱,买一本《读者》,你找多少钱呀?”
肥塔低着头,寻思了一会,小声说:“两块五?”
“错了,再想想……”
肥塔又想了一下,“三块五?”
“还是错的,好好想想,一份读者就三块五,人家给你五块,你应该给人家找多少钱呀?”
肥塔这次显得熟练了一些,“一块五……”
“对了,真聪明!”杨艾丽把肥塔拉进自己怀里,亲了一下,“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肥塔看到妈妈那么高兴,心无城府的说。
“哎,不知道叫你几遍才能会呢?找钱一定要记住,让三哥哥帮你找,记住没有?”
“记住了,让三哥哥找。”
“你再认认哪个一毛钱的钢锛,哪个是一块钱的?”
“黄的是一块钱的”肥塔说
“那你再认认哪个是五毛钱的?”
“又黄又小的……”对了。
“肥塔呀,妈妈要是死以前能教会你算算数,妈也能合上眼了……”
“妈,你不死……”

早晨5:00,数学老师杨艾丽照例起床,烧了一锅洗脸水,顺便煮了两个鸡蛋,烤了两个馒头,熬了一锅米粥,招呼两个孩子吃了早饭洗了脸,5:30推着小车到会英路口,支起了报摊和修车摊,各报社送报员相继把报纸送到摊上,马路上处处是神色紧张的学生,赶班车上班的工人,和慢慢挪动的晨练的老人们,老太太们骑在公车站护栏的横杠上抻筋,把齐腿根高的护栏蹭的锃亮,7:30开始,肥塔的报摊迎来一天中的第一次高潮,李惠三也开了张,正在给一个松懈了的自行车上链子,修车的是个姑娘,其实掉了的链子只要用根冰棍棒别一下就行,她大概怕脏了手,宁愿花5毛钱让李惠三帮她鼓捣。

8:15,羊坊桥小学的数学老师杨艾丽背着那个黑色人造革的皮包上班去了,包里放着37本作业、教案、教科书、辅导书和一个折叠的整整齐齐的买菜用的绿布包。因为她是数学老师,还要一个人照顾一个傻孩子,学校从来没安排她带早读。五月北京的早上八点,天已经大亮,离九点越近,街上的行人就越匆匆,买报纸的人也就越少。肥塔开始望着匆忙涌进大厦的四季都穿着裙子的女人发呆,这些女人的脸或大或小,却统统白的发亮,眉毛的走向也都整齐划一,嘴巴也都棱角分明。她们总是挎着很小的漂亮书包,再提着一个印着他们公司标志的大纸包,兴冲冲的钻进玖熙的嘴巴,然后在六点被没精打采的吐出来。

北京市盲目流入人口李惠三也逐渐闲下来,这么个修车的小破摊,一天撑死不过20块钱的收入,而且一有检查的,他就必须手脚麻利的把工具箱塞到小车里,然后站在永远闭不上嘴的表妹肥塔旁边假装卖报。他表姑曾经送他去洗车房、饭馆和锅炉房相继打过短工,锅炉房他觉得枯燥,不是对着煤,就是对着煤饼子一样师傅的脸,青工打牌也嫌他小气从来不带他;洗车房和饭馆相继因为他偷了车里的香烟和偷吃肉被开除。但他自己一直不这么认为,他嫌在洗车房工作身上总是潮乎乎的,在饭馆本来干的挺好,偏偏大厨子和一个服务员勾搭被他看见,这俩人利用男女关系每天能掏腾出七十多块钱来,一个在菜单上少写一个菜,一个在后面多做一个,然后顾客交钱的时候就自然落自己腰包,偏偏俩人在饭馆后门粘乎的时候被他撒尿归来顶个正着,从此大厨处处为难他,终于在他把黑爪子伸进咕唠肉的那一瞬间叫来老板,说他平时不是偷懒就是偷吃,然后被当场开除,其实哪个伙计不偷吃菜,一个个进来的时候都是葱心绿,待不了两个月就象四喜丸子,偏他倒霉。他爸说他窄脑门,寡鼻子,尖颧骨,外加一对死鱼眼,一张吹火嘴,一对招风耳,天生一付穷相,不把家败完不算,他上面四个哥哥全是结结实实塔似的汉子,偏偏他象只拔了毛的黄鼠狼,文上不了高中中专,武学不会庄稼把式,终日里游手好闲,东家偷个萝卜西家揪一头蒜,直闹的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他爸把条帚疙瘩打劈了两根,他还是一副记吃不记打的熊相。到是蔫人有蔫福,北京这个表姑把他折腾到首都来,李惠三也臭豆腐涨价,穿着一身五块钱的旧西服背着个颜色光鲜的“MIKE”包进了城。

老实说修车这活比在乡下不知轻省了多少,天天坐着,没有他爸爸的老拳,没事还可以翻翻肥塔报摊上的《法制文萃》、《作家文摘》。一看到那些公安局长、贪官污吏怎么腐败,女大款、小明星怎么曲折发家,后进男青年怎么堕落成强奸犯,他就热血沸腾。这样的故事看多了,发现都是一个道道,他也就慢慢烦了,把注意力转到来来往往的女人们身上。城里女人舍得穿,啥都能看出来。一看到那帮前挺后撅的小种马似的女人们从他面前走过,他的眼睛就象螺丝钉一样拧在人家身上,看着看着,他就想起前村配种场里那头大黑驴,怪叫一声蹭的一下跃到母马身上,母马收不住那个劲,猛往前窜出两步,被管牲口的两个人死命拽住,管牲口的人还笑叹:“这畜生,看把你能的……”

曾经有个涂着鲜红嘴唇的小姑娘回头白了他一眼,说了声讨厌,他心里十分受用。那姑娘是帮人家卖CD的,每天看着电视就算干活。她不到一米六的个头,脸蛋白是白红是红,身材该鼓的地方鼓,该圆的地方圆,总是用一个带亮丝的粉色毛线头花扎着高高的马尾巴辫,穿着草绿色的短风衣,里边是一件大红色短毛衣,一条深灰色的短裙子,漏着一截萝卜似的大白腿,接着是一双不到膝盖的黑色毛袜子和一双红色的大厚底皮鞋。她讲一口很娇气的南方话,李惠三曾经故意去她打工的那家CD店里看了看,那姑娘只是坐着喝茶,眼睛盯着挂在屋顶上的电视,他故意问了几张碟的价钱,姑娘没好气的告诉他都是15块。

那天中午,就是2000年5月12日,就是北京市智障女青年刘丽塔被开处的次日,天突然阴下来,燥了几天的北京终于起了风,李惠三帮着肥塔收拾起报纸和自己的修车摊,推着小车往家跑去,半路上雨滴还是很稀疏很大的落下来了,到了家,隔壁王大妈接到杨艾丽的电话来看看情况,看到孩子们推着小车回来了,忙赶回去报平安。
吃完中午饭,外面的雨开始变得紧密起来,和空气混合的很均匀,好像可以吸到肺里再呼出来。李惠三打开电视,换了几个台,看到正收拾碗筷的肥塔,心里又有点痒痒的。肥塔的屁股松软的相当可以,好像总是一把抓不到底,她的肉就从指缝里流走了。李惠三凑到饭桌旁狠抓了几把,又把肥塔怼到自己的小床边,吭哧吭哧了几下,几下就不行了,他依然不撒手的又捣了几下,“叫你横,叫你横,还横不横了……”李惠三恶狠狠的说,肥塔鸡皮疙瘩还没下去,看到三哥哥这么凶,只好顺着说“不横了。”

不过五点半,北京又放晴了,鳞片云被夕阳照得通红,北京春天的那种燥热劲总算变得温和了一些。棉线胡同被雨水灌的盆满钵满,一路全是水洼,这让李惠三觉得推小车也不是个轻巧的活计,但是这些年来的一直都这样:只要不到天黑不下雨下雪,就要把报摊支出去。地面上太湿,李惠三没法摆修车摊,只好把打气桶靠电线杆摆着,自己坐在报摊边上。

好像就是从那天起,北京开始了又湿又热的夏天。那天雨后的积水洼里慢慢浮起一层油亮的膜,把蓝天映成太阳周围有一圈七彩晕的黑蓝色,有时候那层膜会裂开一条缝,一直非常纤瘦的小蚊子从缝里钻出来,水的表面张力把它托起来,自己凹下去一个很浅很小的窝。

人们开始装上纱窗、蚊帐,点上蚊香。肥塔非常招蚊子,她白白嫩嫩的大胳膊上只要被蚊子咬一口就会肿起一个很夸张的大包,非常硬而又形状不规则,不过抹一点花露水酒会即刻消肿,变成一个不易被发现的小红点。肥塔被咬了以后从来不挠,实在痒得难受了,她就用自己的胖手拍一拍,她妈说了,不能挠,肥塔很听她妈妈的话。

除了三哥哥抓她挠她怼她,她什么都跟妈妈说。这件事为什么瞒下来了,她也不知道。三哥哥每次抓她摸她,她都又害怕又高兴,下面胀得湿乎乎的。三哥哥一下一下怼她,她咬着牙大气都不出一声,一开始真是疼,搞几下子滑溜起来就不疼了,她就想这么一颤一颤下去,一直都不停,可三哥哥却停了,然后就没好气的叫她穿好衣服,一块出去支摊。“你个小妖精,不要脸,小妖精……”三哥哥怼她的时候总是这么喊。

一开始三哥哥怼她的瘾很大,每天都要怼一次两次,晚上趁着她妈改作业备课还要再摸她两把,有时候碰到她来了月经也不肯放松一次。后来熟练了,也就渐渐怼得稀了,一周顶多两次,有时候也就一次。

2000年北京的夏天特别炎热,从6月到9月,向发炎一样整整烧了4个月。肥塔的报摊在一棵银杏树底下,那年夏天,她的鼻尖从来没有干过。肥塔穿着一件白色带小花的没袖布褂,胳膊上靠近身体的那部分都是红点,有的是消了肿的蚊子包,更小一点的是痱子,被汗水渍着,又痒又疼,皮肤潮忽忽的,一挠就会蹭掉一大块皮,被蹭掉的皮象凉席一样卷到一边,原来覆盖的地方变得一片油亮,晚上回家妈妈给她用沾了花露水的热毛巾一擦,烧心的疼,第二天就结成了浅褐色的薄薄的一层疤。

北京市羊坊桥小学数学老师杨艾丽也受够了那一年的夏天,学校办公室里的那架油腻腻的电风扇运转起来倒象是把空气搅和得摩擦生热了,可是全学校拢共3个空调:电脑教室、财会总务办公室、校长室,都是人托计算机的福用上的,数学教研室就别想了。好容易放了暑假,他白天在街道办的假期辅导班代课,晚上还要出去代家教,比不放假的时候还忙。太阳迟迟不落山,勉勉强强落下去了暑气也还是那么坚挺,每次蹬车蹬到学生家都是一身汗,猛一下进了有空调的房子,喝着学生倒的冰镇芬达,折腾不到两次就害热伤风发了中烧,强灌了两天藿香正气水才恢复过来。

那一年一直到9月中旬,北京的夏天才算比较彻底的离去。2000年9月12日,那天玖熙大厦很多公司不到四点就提前下班,街上没有一辆出租车空驶,公车站全是提着点心盒子边打车边等公共汽车的人。北京市羊坊桥小学数学老师杨艾丽的远方侄子——北京市盲目流入人口李惠三突然离家出走。那天羊坊桥小学三年级以下提前两节课放学,杨艾丽带毕业班,只能正点下班。等她到家,路上的人流似乎已经消停下来,学校发了十斤鸡蛋,一桶金龙鱼的色拉油和200元奖金,她横挎着日常背的黑皮包,一手一样的提到了报摊上,往常30来分钟的一段路,今天走了近一个小时。

杨艾丽很远就看见仰着脸张着嘴的肥塔叉着腿坐在报摊边,“肥塔?”杨艾丽轻轻的喊了一声,肥塔转过来脸来,很焦急的叫了一声:“妈!”
“看妈妈学校给发的鸡蛋,油。”
“这么多呀!”
杨艾丽答应着,把鸡蛋筐放在紧靠小车不碍脚的地方,再把色拉油桶摆在鸡蛋筐的另一侧,掏出手绢来擦了擦汗,问到:“你三哥哥呢?”
“他上厕所去了。”

那天报摊的生意不好,处处都是提着单位福利腾不出手来买报纸的人,杨艾丽又在小摊前站了半个小时说,扭头说:“肥塔,咱们今天也早点回家吧。”
“那三哥哥呢?”
“他看小车没了,自然就会回家了。可能他现在已经在家了。”
“好吧……”

那天杨艾丽回家的时候房门还锁着,她忙忙叨叨炒了四个鸡蛋,切了一盘火腿肠,凉拌了一盘菠菜粉丝,却迟迟不见远方侄子李惠三回来,只好拨出一份菜,一边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晚会,一边和女儿吃了一顿不踏实的饭。

那天十点半,外面被月亮照的很亮,没开灯的里屋地上还有一小块照进来的月光,前农村后进青年李惠三还是没有回来,杨艾丽放心不下跑到邻居王大妈家打听,也没有任何消息,倒是带了三块月饼回来。她打开给李惠三放衣服的高低柜里矮的那个柜子,才发现李惠三那个印着郭富城、小虎队、张曼玉、翁美玲头像的旅行包不见了,衣服也都收拾走了,包括肥塔爸爸以前落在这边的两套运动服。

“妈妈,三哥哥呢?”
“别着急,别着急……”杨艾丽往里屋跑过去,摸了好半天才打开台灯的开关,写字台里放存折和钱的那个抽屉,锁别被改锥撬的连根拔出,里边800多块钱这周买完报还没来及存的钱,五千多元活期存款和4万元多块三年期的死期存款全都不见了。

“妈妈,怎么了?三哥哥呢?”
“三哥哥走了。”杨艾丽的手指一抽一抽的疼,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她一把拉过肥塔,搂在自己怀里,紧紧的,胳膊几乎全没到肥塔的身体里,“三哥哥走了。走了……妈妈在这,妈妈在这……”

“妈妈,我喘不过气来了,三哥哥,他去哪了?”
“没关系,没关系,肥塔呀,没关系,咱娘俩谁也不靠,没关系……”
“妈妈,三哥哥不要我了?三哥哥是不是不要我了……”
“肥塔?”杨艾丽忽然象不认识眼前这个女儿,“你三哥哥他要过你?”
“妈……”
“快说!”杨艾丽的双手钳住肥塔的肩膀,猛晃了他几下,“快说!……快说!……快说呀!”
“妈,要过,三哥哥要过我……”
“怎么要的?快说!”
肥塔从来也没看见妈妈这样过,头发也乱了,眼睛也斜了,脸上冒着青光,也不敢说瞎话:“他摸我,还亲我,还用他的鸡鸡……”
“天哪!”杨艾丽这一声叫的不响,但嗓子明明是哑了,她的十根手指插入自己的发根,使劲的抓着头发,“作孽呀……”
“妈……,妈……,”肥塔叫唤着,扑上来抱住她。

2000年9月13日,也就是前河北农村后进男青年李某骗奸北京市智障女青年刘某,并盗窃刘某家四万元现金、存款后潜逃的第二天,北京市羊坊桥小学数学老师杨艾丽打电话请了一天事假,带着肥塔去了同仁医院。

人体绒膜促性腺激素HCG是一种糖蛋白激素,通常由孕期的胎盘产生。怀孕后HCG浓度迅速升高,约在孕期(前三个月)末达到高峰。整个孕期均呈高浓度,分娩后,HCG水平迅速降低,几天后即测不到。在结构上,完整的HCG分子由α和β两个亚单位组成,α亚单位和其它糖蛋白如:甲状腺激素(TSH),黄体生成素(LH)和卵泡刺激素(FSH)的α亚单位近于相同。所以,单克隆抗体识别HCG分子β链上唯一位点对于区分HCG和LH、FSH和TSH是必要的,对β-HCG的特殊实验允许早期怀孕的检测。对肥塔采集血样后检测发现,肥塔血液中的HCG含量明显大于50mIU/ml,成阳性。

憋了2个半小时尿的肥塔被涂了一肚子凉呼呼的油,一个带着白帽子蓝口罩的女人拿着一个刀把似的东西在她肚子上滚来滚去,“第一次来检查吗?”那个女人问。“这么大了,差不多应该在12周以上了,15周左右吧,你看,他吮手指头呢,头发也长出来了……心动正常,胎位也正常,应该对胎儿进行一下进行特异性检查,看看有没有遗传病,再查一下母婴血型……”

“不用了……”杨艾丽说,她掏出自己的手绢帮肥塔擦油,“用这个吧!”医生递给他几张很粗的卫生纸。杨艾丽好像没听见,用手绢没差干净,又用袖子把肥塔肚子上的油仔细擦净,然后把手绢叠成一个三角,用尖的地方把肥塔凹进去的肚脐也擦干净了,然后帮肥塔穿好衣服,带她回了家。

2000年9月14日凌晨2:30,棉线胡同还依稀飘着打麻将的声音,小饭馆门外的买的麻辣烫、烤肉、扎啤还吸引着几个稀稀拉拉的客人,胡同东头忽然传来一声很闷的巨响,胡同里有限的几个食客和行人呆了一下,有一两个象踩了电门一样朝着声音的反方向跑去,其他醒悟过来的人立刻沿着先知们的方向狂奔。

足足安静了1分钟,棉线胡同开始骚动,各院的院门被打开,各家分别派出20岁至50岁之间岁数不等的男性探出头来看个究竟,窜到胡同口的食客和行人里胆子比较大的也开始回流,人们试探着走到丙2号,西房住的北京市羊坊桥小学数学老师杨艾丽家里屋的窗户没了,黑洞洞的窗口冒着青烟,除了涤纶窗帘,基本上没有什么东西着火,满地都是碎玻璃,一扇窗框挂在院中央的榆树上,一扇落在东厢房于老头家的房顶上,东墙裂了。杨艾丽里屋的房门也连着门框一起崩到了外屋对墙上,把饭桌挤塌了

天一点一点亮起来,阳光从墙缝和窗户照进前北京市羊坊桥小学数学老师杨艾丽的家。墙上,崩散了的家具上,还有门外的榆树上,有一团一团粘乎乎的东西,粉色的,带着血丝,有的上面还沾着一块小小的碎布。有些沿着表面向下流了一点,后来就完全干在墙上,树枝上,还有碎了的家具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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