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厕所(ZT)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佛说八道发表时间:2001-11-06 12:38
版权所有:kailash 原作   提交时间:2001-01-20 11:08:53

吃喝拉撒,兹事体大,上至王公贵胄,下至蝼蚁小民,谁能不天天跑几趟厕所?这方便之门有多重要,只要看看它有多少称谓就知道了。
除了我们常用的“厕所”外,它还有一大堆“别号”:比较通俗的有茅厕、茅房、一号、后门、伦敦(“轮蹲”之意);文雅一点的称之为便所、厕屋、厕轩、厕溷、溷、圊;现在国人用得比较多的“洗手间”来自美语 “washroom”,而英语里较常见的“toilet”除抽水马桶的本意外,在正式用法中还有梳洗、化妆之意,说明厕所的功能并不单一。有的叫法还有很深的文化内涵,比如叫“西阁”,是因为从风水学的角度来看,厕所应该建在住宅的西侧;佛寺里的厕所叫“解忧室”,正合佛家解脱之义;现在已成俗语的“五谷轮回之所”出自孙大圣之口,深得佛学三昧,可见生活即是禅,求理不必入深山。过去韩国宫庭的厕所恐怕拥有全世界最有诗意的名字:梅雨间。只是经不住解释,一解释诗意就荡然无存了:梅指的是大便,而雨则是小便。
不仅厕所称谓众多,上厕所的说法也五花八门。书面上最常用的有“如厕”,用得少一点的有“用便”,还算简捷易懂。相比之下,口头语则显得隐晦得多,除广东人偶尔直接称之为“蹲坑”外,常用的还是走后门、方便、解手之类“暗号”。这“解手”据说源自明朝,还有个典故,和当时的多次大规模强制性移民有关。长途播迁,而且并非自愿,开溜的人难免就多,押送的官兵于是把人反绑着用长绳串起来以防逃跑。途中谁要上厕所,自然得先把手解开。久而久之,“解手”就成了包括自由人在内的大多数中国人上厕所的代称。口头语还有一种不太粗俗的说法:出恭,后来演化成“办公”、“办公事”,是专对“大事”而言的。至于“小事”,广东话里有一种更隐晦的说法叫“唱歌”,皆因关上厕门成一统而放声高歌的“厕所歌星”为数实在不少之故。不知道现在的高中语文课本改了没有,记得当年那里面选的一段《三国演义·火烧赤壁》有一句“权起更衣”,文后还正儿八经地注释道“更衣”就是上厕所。当然孙权是典型的“借尿遁”,目的在于向鲁肃讨主意,不过说“更衣”就是上厕所也不是平白无故的。据《晋书·刘寔传》,刘家的厕所不仅装饰豪华,香气扑鼻,有十几名美女侍候,而且上完厕所出来还要换新衣。汉晋相距不远,想必是时风如此,孙权如果真的上厕所,出来应该也已“更衣”。
既然已经说到古代了,就不防再往远里说说。中国无疑是世界上最早拥有厕所的国家之一。《左传·成公十年》载:“晋侯如厕,陷而卒。”这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有文字记载的最早一次如厕意外,同时也成为中国厕所春秋战国时就已出现的明证。从晋侯“陷而卒”看来,当时的厕所应该已经带有大型化粪池。这原也在情理之中,因为早在西周我国农业就发展到了精耕细作阶段,惜粪如金应该已成为全民共识。比较完善的厕所在中国出现得也很早,南北朝时的《世说新语》就提到皇帝的厕所放着一个漆箱,内盛干枣用来塞鼻子,如厕后,还有婢女捧上洗手用的水和“藻豆”。想想千多年前的这份细致和周到,再检讨一下现在中国厕所在国际友人心目中的形象,真让人觉得有点愧对祖先。
厕分男女,我国目前能找到的最早物证是河北当阳和河南南阳杨官寺出土的汉代陶厕。陶厕和陶仓、陶厨一起作为陪葬品带入地下,可见先民不相信人死后吃风屙烟,超然物外的大有人在,也说明了厕所地位之举足轻重。男女既分,标志也就成为必不可少之物。一般厕所大多是在墙上分刷男女二字或以男女人形各一聊作代表,再就是以烟斗或礼帽代表男厕,高跟鞋代表女厕,直接干脆但想象力欠奉,未免乏味。但任何事物总有两面,加拿大有一家公厕用的是国家代表物枫叶,朝上的代表男厕,朝下的代表女厕,当真难倒过不少人,在门外琢磨半天不敢进者有之,押错宝摸错门者有之,可见想象力太丰富也麻烦。在把事情复杂化方面,中国人的功夫也不遑多让。从数年前开始,广州的一些酒楼餐厅陆续将男厕更名为“观瀑亭”而把女厕改叫做“听雨轩”,其妙与不妙处和韩国的“梅雨间”都可谓异曲同工。吾生也有涯,见识不广,所见最动人的男女厕标志在西藏羊湖一带,整座厕所外面几乎空无一物,只有女厕门上挂着一截红毛线。不是普通的红线,是红毛线啊!可以打毛衣可以扎辫子,可以让姑娘艳若夭桃,可以让少妇灿若云霞,可以让单调的高原变得色彩斑斓,可以让平凡的日子变得绚丽缤纷的红毛线啊!娇艳的红毛线在阳光下随着微风轻轻颤动,因挂在厕所门上而更加显出一种略带魔力的浪漫。
现在城市里的厕所基本上都已被大同小异的抽水马桶所占领,以致于没有多少人会想到人类文化是如此多元,厕所也曾有说不完的形式,有的甚至可以作为人与自然和诣相处的范本。如果你到过广东珠江三角洲的乡间,一定会注意到那里众多的鱼塘,而且会注意到在近岸处大多有一两座小小的建筑物,悠悠然伫立于鳞鳞波光之上,天然韵致煞是可人。不过,说到这里,你大概也猜到了,这些并不是什么水榭亭台,而是厕所。这样选址,皆因农村养鱼,少用所谓科学配方的合成饲料,多喂草末稻糠之类,人粪直接落入塘中,正好做鱼的补品,不仅鱼鲜嫩肥美,粪便还自然循环,真有一箭双雕之效。与此相似的还有厕所加猪圈的组合形式,遍布神州大地,而且历史悠久。从大量考古发现看来,古时的猪圈大多建在厕所下面或与厕所连为一体,其用意不言自明。这种组合如今仍然广泛使用,在闽西客家山区,要见到上面人在办公,下面群猪争食的壮观景象绝非难事。据一位瑞典人类学博士说,绝大多数以农业为主要生产方式的地区,包括瑞典小部,都有类似的情况,一来物尽其用,二来人粪肥力太强,直接施用恐伤五谷,须先在化粪池内发酵一番,或由猪狗等再消化一次。相比之下,拿来喂猪当然更为合算。
除了踏板加厕坑的普通结构外,厕所还有一些其他形式,如桶式等。浙江农村的厕所多为瓷制大瓮,如厕时坐在边缘上。因为瓮边凉而且薄,所以上面多搭一块竹片以供蹲坐,又因瓮的直径约有一米之宽,故后面都有一块档板以防栽倒,可见浙人之认真精致。清代浙江才子李渔可能是活得最有滋味的中国文人之一,曾经描绘过理想的厕所形态,乃是建在山涧之上,厕上鸟语花香,厕下流水潺潺,真有天上人间之感。不过,曾经是六朝金粉繁华地,十里洋场魅人天的浙沪一带,厕所这一项确有不敢恭维之处。中国厕所虽然多有无门无顶的,但一般都建在背人处,因便溺之事毕竟不雅,且是隐私,只有浙江丽水地区的厕所不仅没有门,而且面向大路,呈一览无遗之势,不知道是不是方便如厕者和过路人打招呼。旧日读韩子云的青楼小说《海上花列传》,总觉得现实主义得有点过分,常常是正读到一片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之时,突然有人“转到床后”,感觉象是哈欠打得正舒服嘴里飞进一只苍蝇,因这床后是放马桶之处,“转到床后”还有什么事可做?书中并没有交代辟味的方法,若只是任由它去,这床前床后只有一帏之隔,可真够难为这些个花魁女和寻芳客的了。
当然不是所有国家和民族都有厕所,比如泰国北部山区、我国的蒙古草原和西藏广大牧区等。如今自诩为文明中心之一的欧洲,直到十七世纪前大部分人还是随地便溺。实际上这和所谓文明程度无关,只因这些地区都是或曾是以牧业为主要生产方式,不需积粪作肥,不如让其直接回归自然。当然,即便如此,人多聚居之处厕所仍然是必需的。几乎所有到过西藏旅游的人,对那里的厕所都会永志难忘,通行世界的旅游指南《Lonely Planet》干脆称之为“toilet-to-hell”,可见其形象之恶劣。其实这也不能一概而论,卫藏地区人口相对密集,厕所肮脏在所难免,但和内地农村的厕所相比也不过在伯仲之间。后藏则由于地广人稀、空气干燥,有些厕所不仅不脏不臭,而且是世上少有的看得见风景的厕所。这些厕所往往是建在屋侧,高出地面一至两米,拾级而上,就会到达一个围墙约半人高的平台,上面并列着两三个没有间隔的厕坑。据可可大哥所言,这种厕坑之间没有间隔的“促膝谈心式”厕所绝非西藏独有,而是古希腊的通用样式,且规模宏大,在当时扮演重要社交场所的角色。这些有着古希腊遗风的厕所也许会让余大师“千年一叹”,但在下看来,其可取之处乃在于上文所说的“看得见风景”。因为围墙只有半人高,如厕前后,独立高台放眼四望,满眼都是青藏高原令人震慑的博大和苍凉。在这种地方如厕,一天里的最佳时段是清晨,黄昏次之,深夜亦佳。清晨,大地刚刚醒来,近处散落着低头吃草的牛羊,远方连绵的山峦披上了粉红带金的晨衣,嶙峋者侠骨柔肠,抒缓者活泼娇媚,轻风拂面,带着早晨独有的清洌和甜润;黄昏,火红的晚霞在天边燃烧,夕阳为一切镀上了一层浓重的金黄,身边白色的小屋和远处黑色的帐篷上炊烟袅袅,简单而实在,处处展现着这佛界净土的世俗之美;深夜,万籁俱寂,全世界都在沉睡而只有你和星星醒着,银河横贯夜空,象是姑娘的白纱巾飘到了天上,天际有一线不规则的白,那是雪山的幽光穿过夜幕照进了你心灵的窗户。怎么样?想去西藏上上厕所了吧?
最后来说一下便后清洁工作。史前人类怎样进行这一重要工作,没有资料记录。现在可以知道的是,中国人从秦代开始就就用小木片或小竹片擦屁股,称为“厕筹”,直到元代才开始用纸。日本八世纪的考古遗址中也发现了长20-25厘米、宽1-2厘米的厕筹,可见其使用不限于中国。除此之外,便后的擦拭工具可谓顺手拈来,五花八门,树叶、竹叶、菜叶、玉米须、大米草都可算是乡间的常规工具,我国北方还有用石片的,新疆维吾尔族则用尘土。还有一种方法可以说饶有风趣。在韩国黄海的一些岛屿上,厕所里都有一条草绳拴在两块木头之间用来擦屁股。这条草绳是全家共有的,但每人只用自己固定的一段,便后蹲在上面来回地擦,一段时间后烧掉再换新的。这何止是擦屁股,简直就是腿部、腰部、腹部肌肉和平衡能力的全方位锻炼。类似的做法还曾流行于我国的江西、广东部分地区和非洲沿岸。除了这些必须借用工具的清洁方法,还有一些地区是用水清洗的,当然,这要由手来完成。这一方法主要流行于印度及周边地区、东南亚一些国家。同样地,这些地区吃饭也是用手抓,因此左右手的分工就非常严格,右手负责进口而左手负责出口,绝对不能混淆,哪怕是左撇子也不能例外。这显然是全世界广泛存在的右尊左卑思想的一种表现。在西藏邻近印度的一些地区如普兰、扎达等及神山岗仁波齐下的厕所里,常能看到一些啤酒瓶。并不是那里的人爱在厕所里喝啤酒,这些瓶子都是印度朝山者用来装水洗屁股的。在习惯用纸的中国人和欧美人的看来,这种清洁方法非常野蛮而令人恶心,但站在有水崇拜传统的上述国家和地区的人的立场,不用水简直不能算是清洁。可见,所谓文明和野蛮之间,并不存在一道严格的分水岭。
随经济全球一体化而来的文化全球一体,现在已经成为一种不可抗拒的潮流。小小厕所,扩而大之,也是人类文化的一个部分,幸或不幸,亦在全球一体化之列。不可否认,抽水马桶是20世纪最伟大的发明之一,比以往其他任何形式的厕所都方便卫生,因此,厕所的全球一体化更是快速而不可逆转。如果有一天,世界上多姿多彩的厕所形式和厕所文化终于归于一元,希望这篇小文能为其留下少许影子,使之不至于湮灭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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