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译本实在太糟,从网上检索来的。
我家里有两本绿原译的里尔克,还有一本什锦本,
台湾曾经版过三卷本的里尔克诗集
我在一个朋友那里看到过,忘了是谁译的,很不错,羡慕死了
国内我所见到的译本,有一个和尚翻译的不错,
可惜翻译的很少,没有出版过——那和尚不懂德语
从英语转译。反正我也不懂英语德语,单看中文,一流一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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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依诺哀歌
第一首
如果我哭喊,各级天使中间有谁
听得见我?即使其中一位突然把我
拥向心头;我也会由于他的
更强健的存在而丧亡。因为美无非是
我们恰巧能够忍受的恐怖之开端,
我们之所以惊羡它,则因为它宁静得不屑于
摧毁我们。每一个天使都是可怕的。
于是我控制自己,咽下了隐约啜泣之
诱唤。哎,还有谁我们能
加以利用?不是天使,不是人,
而伶俐的牲畜已经注意到
我们在家并不十分可靠
在这被解释的世界里。也许给我们留下了
斜坡上任何一株树,我们每天可以
再见它;给我们留下了昨天的街道
经及对于一个习惯久久难改的忠诚,
那习惯颇令我们称心便留下来不走了。
哦还有夜,还有夜,当充满宇宙空间的风
舔食我们的脸庞时——,被思慕者,温柔的醒迷者,
她不会为它而停留,却艰辛地临近了
孤单的心。难道她对于相爱者更轻松吗?
哎,他们只是彼此隐瞒各自的命运。
你还不知道吗?且将空虚从手臂间扔向
我们所呼吸的空间;也许鸟群会
以更诚挚的飞翔感觉到扩展开来的空气。
是的,春天需要你。许多星辰
指望你去探寻它们。过去有
一阵波涛涌上前来,或者
你走过打开的窗前,
有一柄提琴在倾心相许。这一切就是使命。
但你胜任吗?你可不总是
为期待而心烦意乱,仿佛一切向你
宣布了一个被爱者?(当伟大而陌生的思想在你
身上走进走出并且夜间经常停留不去,这时
你就想把她隐藏起来。)
但你如有所眷恋,就请歌唱爱者吧;他们
被称誉的感情远不是不朽的。
那些人,你几乎嫉妒他们,被遗弃者们,你发现
他们比被抚慰者爱得更深。永远重新
开始那绝对达不到的颂扬吧;
想一想:英雄坚持着,即使他的毁灭
也只是一个生存的借口:他的最后的诞生。
但是精疲力竭的自然却把爱者
收回到自身,仿佛这样做的力量
再用不到第二回。你可曾清楚记得
加斯帕拉·斯坦帕,记得任何一个
不为被爱者所留意的少女,看到这个爱者的
崇高范例,会学得"我也可以像她一样"吗?
难道我们这种最古老的痛苦不应当终于
结出更多的果实?难道还不是时候,我们在爱中
摆脱了被爱者,颤栗地承受着:
有如箭矢承受着弓弦,以便聚精会神向前飞跃时
比它自身更加有力。因为任何地方都不能停留。
声音,声音。听吧,我的心,就像只有
圣者听过那样:巨大的呼唤把他们
从地面扶起;而他们却一再(不可能地)
跪拜,漠不关心其它:
他们就这样听着。不是你能忍受
神的声音,远不是。但请听听长叹,
那从寂静中产生的、未被打断的信息。
它现在正从那些夭折者那里向你沙沙响来。
无论何时你走进罗马和那不勒斯的教堂,
他们的命运不总是安静地向你申诉吗?
或者一篇碑文巍峨地竖在你面前,
有如新近在圣玛丽亚·福莫萨见到的墓志铭。
他们向我要求什么啊?我须悄然抹去
不义的假象,它常会稍微
妨碍他们的鬼魂之纯洁的游动。
的确,说也奇怪,不再在地面居住了,
不再运用好不容易学会的习惯了,
不给玫瑰和其它特地作出允诺的
事物赋予人类未来的意义;
不再是人们在无穷忧虑的双手中
所成为的一切,甚至抛弃
自己的名字,不啻于一件破损的玩具。
说也奇怪,不再希望自己的希望。说也奇怪,
一度相关的一切眼见如此松弛的
在空中飘荡。而死去是艰苦的
并充满补救行为,使人们慢慢觉察到
一点点永恒。——但是,生者都犯了
一个错误,他们未免泾渭过于分明。
天使(据说)往往不知道,他们究竟是
在活人还是死人中间走动。永恒的激流总是
从两个区域冲走了一切世代
并比两者的声音响得更高。
他们终于不再需要我们,那些早逝者,
他们怡然戒绝尘世一切,仿佛长大了
亲切告别母亲的乳房。但是我们,既然需要
如此巨大的秘密,为了我们常常从忧伤中
产生神圣的进步——:我们能够没有他们吗?
从前在为林诺的悲悼中贸然响过的
第一支乐曲也曾渗透过枯槁的麻木感,
正是在这颤栗的空间一个几乎神化的青年
突然永远离去,空虚则陷于
现在正迷惑我们、安慰我们、帮助我们的
那种振荡——这个传说难道白说了吗?
1912年2月21日,杜伊诺
第二首
每个天使都是可怕的。但是,天哪,
我仍然向你歌唱,几乎致命的灵魂之鸟,
并对你有所了解。托拜阿斯的时日
到哪儿去了,当时最灿烂的一位正站在简朴的大门旁,
为了旅行稍微打扮一下,已不再那么可怕了;
(少年面对着少年,他正好奇地向外张望着)。
唯愿大天使,那危险的一位,现在从星星后面
向下只走一步,走到这里来:我们自己的心将
向上一击而把我们击毙。你们是谁啊?
早熟的成就,你们是创造的骄子,
一切制作的顶峰,晨曦映红的
山脊,——繁华神祗的花粉,
光的关节,走廊,阶梯,宝座,
本质构成的空间,喜悦构成的盾牌,暴风雨般
迷醉的情感之骚动以及突然间,个别出现的
镜子:它们把自己流出来的美
重新汲回到自己的脸上。
因为我们在感觉的时候蒸发了;哦我们
把自己呼出来又呼开去;从柴焰到柴焰
我们发出更其微弱的气息。这时有人会告诉我们:
是的,你进入了我的血液,这房间,春天
被你充满了……这管什么用,他并不能留住我们,
我们消失在他的内部和周围。而那些美丽的人们,
哦谁又留得住他们?外貌不停地浮现在
他们脸上又消失了。有如露珠从晨草身上
我们所有一切从我们身上发散掉,又如一道蒸腾菜肴
的热气。哦微笑,那儿去了?哦仰视的目光:
新颖、温暖、正在消逝的心之波——;
悲哉,我们就是这一切。那么,我们化解于其中的
宇宙空间是否带有我们的味道?天使们是否真正
只截获到他们的所有,从他们流走的一切,
或者有时似乎由于疏忽,其中还剩下一点点
我们的本质?我们是否还有那么些被搀合在
他们的特征中有如孕妇脸上的
模糊影子?他们在回归于自身的
漩涡中并未注意这一点。(他们本应注意到。)
如果天使懂得他们,爱者们会在夜气中
交谈一些奇闻。因为看来万物都在
隐瞒我们。看哪,树木存在着;我们所住的
房屋还立在那儿。我们不过是
经过一切有如空气之对流。
而万物一致迫使我们缄默,一半也许
出于羞耻,一半出于不可言说的希望。
爱者们,你们相互称心如意,我向你们
询问有关我们的问题。你们伸手相握。你们有所表白吗?
看哪,在我身上也可能发生,我的双手彼此
熟悉或者我的饱经风霜的
脸在它们掩护下才得到安全。这使我多少有
一点感觉。可谁敢于为此而存在?
但是你们,你们在另一个的狂喜中
不断扩大,直到他被迫向你
祈求:别再——;你们在彼此的手中
变得日益富裕有如葡萄丰收之年;
有时你们消逝了,只因为另一个人
完全占了上风:我向你们询问我们。我知道
你们如此沉醉地触摸,是因为爱抚在持续,
因为你们温存者所覆盖的地方并没有
消失;因为你们在其中感觉到纯粹的
绵延。于是你们几乎向自己允诺了
拥抱的永恒。但是,当你们经受住
初瞥的惊恐,窗前的眷恋
和第一次、仅仅一次同在花园里散步:
爱者啊,你们还是从前的自己吗?当你们彼此
凑近对方的嘴唇开始啜饮——:饮了一口又一口:
哦饮者会多么不寻常地规避这个动作啊。
在阿提喀石碑上人类姿势的
审慎难道不使你们惊讶吗?爱与别离可不是
那么轻易地置于肩头,仿佛是由别的
什么质料做成的,而不是发生在我们身上?记住那双手,
它们是怎样毫无压力地歇着,纵然躯干中存在着力量。
这些自制者们由此而知:我们走得多么远,
我们这样相互触摸,这就是我们的本色;诸神则
更强劲地抵住我们。可这是诸神的事。
唯愿我们能够发现一种纯粹的、抑制的、狭隘的
人性,在河流与岩石之间有属于我们的
一小片果园。因为我们自己的心超越了我们
正如当初超越那些人。而我们不再能够
目送它成为使人宽慰的图像,也不能成为
它在其中克已有加的神圣的躯体。
1912年1-2月,杜伊诺
第三首
歌唱被爱者是一回事。唉,歌唱
那个隐藏的有罪的血之河神是另一回事。
他是她从远方认识的,她的小伙子,他本人
对于情欲之主宰又知道什么,后者常常由于孤寂,
(少女在抚慰情人之前,常常仿佛并不存在,)
唉,从多么不可知的深处流出,抬起了
神头,召唤黑夜从事无休的骚乱。
哦血之海神,哦他的可怕的三叉戟。
哦他的由螺旋形贝壳构成的胸脯的阴风。
听呀,夜是怎样变凹了空了。你们星星,
爱者的欢悦难道不是从你们发源而上升到
被爱者的脸上么?他不正是从纯洁的星辰
亲切地审视她纯洁的面庞么?
你并没有,唉,他的母亲也没有
使他将眉头绉成期待的弧形。
他的嘴唇弯出丰富的表情,
不是为了凑向你,对他有所感触的少女,不是为了你。
你果真认为,你轻盈的步态会那么
震撼他么,你,像晨风一样漫游的你?
诚然你惊吓了他的心;但更古老的惊愕
却在那相撞击的接触中冲入了他体内。
呼唤他吧……你完全不能把他从玄秘的交游中呼唤出来。
当然,他想逃脱,他逃脱了;他轻松地安居于
你亲切地心,接受自己并开始自己。
但他可曾开始过自己呢?
母亲,你使他变小,是你开始了他;
他对你是崭新的,你在崭新的眼睛上面
拱起了友好的世界,抵御着陌生的世界。
当年你干脆以纤细的身材为他拦住
汹涌的混沌,那些岁月到哪儿去了?
你就这样向他隐瞒了许多;你使那夜间可疑的
房屋变得无害,你从你充满庇护的心中
将更富于人性的空间和他的夜之空间混在一起。
你并没有将夜光放进黑暗中,不,而是放进了
你的更亲近的生存,它仿佛出于友谊而闪耀。
哪儿都没有一声吱嘎你不能微笑着加以解释,
似乎你早就知道,什么时候地板会表现得……
于是他聆听着,镇静下来。你的出现,温柔地,
竟有许多用途;他的命运穿着长袍踱到
衣柜后面去了,而他的不安的未来恰好
与那容易移动的布幔皱褶相称。
而他那被安慰者,躺着时分,在昏然
欲睡的眼睑下面将你的轻盈造型
之甜蜜溶化于被尝过的睡前迷离之中——:
他本人仿佛是一个被保护者……可是在内心:谁会
在他内心防御、阻挡那根源之流?
唉,在睡眠者身上没有任何警惕;睡着,
但是梦着,但是在热昏中:他是怎样着手的。
他,那新生者,羞怯者,他怎样陷入了圈套,
并以内心事件之不断滋生的卷须
与模型,与哽噎的成长,与野兽般
追逐地形式交织在一起。他怎样奉献了自己——。
爱过了。
爱过他的内心,他的内心的荒芜,
他身上的这个原始森林,在它缄默的倾覆上面
绿油油地立着他的心。爱过了。把它遗弃了,从自己的
根部走出来走进强有力的起始,
他渺小的诞生在这里已经被超越。爱着,
他走下来走进更古老的血液,走进峡谷,
那儿潜伏着可怕的怪物,饱餐了父辈的血肉。而每一种
怪物都认识他,眨着眼,仿佛懂得很多。
是的,怪物在微笑……你很少
那么温柔地微笑过,母亲。他怎能不
爱它呢,既然它对他微笑过。在你之前
他就爱过它,因为,既然你生了他,
它就溶入使萌芽者变得轻飘的水中。
看哪,我们并不像花朵一样仅仅
只爱一年;我们爱的时候,无从追忆的汁液
上升到我们的手臂。少女啊,
是这么回事:我们在我们内心爱,不是一个,一个
未来者,而是
无数的酝酿者;不是仅仅一个孩子,
而是像山脉废墟一样安息在
我们底层深处的父辈们;而是往昔母辈的
干涸的河床——;而是在多云或
无云的宿命下面全然
无声的风景——:这一切都先你一着,少女。
而你自己,你知道什么——,你将
史前时代召遣到爱者身上来。是什么情感
从逝者身上汹涌而上。是什么女人
在那儿恨你。你在青年人的血管中
煽动起什么样的恶人啊?死去的
孩子们希望接近你……哦轻点,轻点,
给他安排一项可爱的,一项可靠的日课,——把他
引到花园附近去,给他以夜的
优势……
留住他……
1912年,杜伊诺;1913年,巴黎
第四首
哦生命之树,何时是你的冬天?
我们并不一条心,并不像候鸟那样
被体谅。被超过了而且晚了,
我们于是突然投身于风中并
坠入无情的池塘。我们同时
领悟繁荣与枯萎。
什么地方还有狮子在漫步,只要
它们是壮丽的,就不知软弱为何物。
但如我们专注于一物,我们就会
感觉到另一物的亏损。敌意是我们
最初的反应。爱者们相互允诺
幅员,狩猎和故乡,难道不是
永远在接近彼此的边缘么。
于是,为了一瞬间的素描
辛苦地准备了一层反差的底色,
好让我们看得见它;因为人们
对我们十分清楚。我们并不知道
感觉的轮廓,只知道从外部使之形成的一切。
谁不曾惶恐地坐在他的心幔面前?
心幔揭开来:布景就是别离。
不难理解。熟悉的花园,
而且轻轻摇晃着:接着来了舞蹈者。
不是他。够了。不管他跳得多么轻巧,
他化了装,他变成一个市民
从他的厨房走进了住宅。
我不要这些填满一半的面具,
宁愿要傀儡。它填满了。我愿忍受
它的躯壳和铁丝和外表的
面貌。在这里!我就在它面前。
即使灯火熄灭了,即使有人
对我说:再没有什么——,即使空虚
带着灰色气流从舞台吹来,
即使我的沉默的祖先再没有
一个人和我坐在一起,没有女人,甚至
再没有长着棕色斜眼的儿童:
我仍留下来。一直观看下去。
我说得不对吗?你,品尝一下我的、
我必然之最初混浊的灌注,父亲,
你就会觉得生活对我是多么苦涩,
我不断长大,你便不断品尝,且忙于
回味如此陌生的未来,检验着
我的朦胧的凝视,——
你,父亲,自你故世以来,常常
在我的希望中为我感到忧惧,
并为我的一小片命运而放弃了
恬静,尽管死者是多么恬静,放弃了
恬静的领域,我说得不对吗?而你们,
我说得不对吗?你们会为我对你们的爱
的小小开端而爱我,可我总是脱离那开端,
因为你们脸上的空间,即使我爱它,
变成了你们不复存在的宇宙空间……当我高兴
等待在傀儡舞台面前,不
如此全神关注着,以致最后
为了补偿我的凝望,那边有一个天使
抓起傀儡躯壳,不得不扮角出场了。
天使和傀儡:接着终于演出了。
接着由于我们在场而不断使之
分离的一切团圆了。接着从我们的季节
首先出现整个变化的轮回。于是天使
从我们头上扮演下去。看哪,垂死者们,
他们难道揣测不到,我们在此所完成的
一切是多么富于托词。一切都
不是真。哦童年的时光,
那时在外形后面不仅只有
过去,在我们前面也不是未来。
我们确实长大了,有时迫不及待
要快些长大,一半是为了奉承
另一些除了长大便一无所有的人们。
而且在我们孤独时我们
还以持久不变而自娱,伫立在
世界和玩具之间的空隙里,
在一个一开始就为
一个纯粹过程而创建的地点。
谁让一个孩子显示他的本色?谁把它
放在星宿之中,让他手拿着
距离的尺度?谁使孩子死
于变硬的灰色面包,——或者让死
留在圆嘴里像一枚甜苹果
噎人的果核?……凶手是
不难识破的。但是这一点:死亡,
整个死亡,即使在生命开始之前
就那么温柔被包含着,而且并非不吉,
却是无可描述的啊。
1915年22-23日,慕尼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