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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爱情的高空作业

十四日。小雨。无风。
登上波音757，系上安全带。瞥一眼边上的两个座位，是一对学生模样的情侣，手绞手，
极尽缠绵之能事。风景虽好，却是别人的。无聊之际，掏出李碧华的《胭脂扣》，也好，补习
一下言情小说。
最早知道李碧华却不是因为她的小说。那是看完电影《霸王别姬》之后，问他人：原著
谁写的。答曰：香港李碧华。大约在那时候，记住了这个名字。后来看她的小短文，发现女人
也可以这般幽默风趣。比如她说最喜欢的颜色是“男色和女色”，读书成绩是“身怀六甲”，
关于别人问她在作家中的分类，她说：当我感冒时，我是“流感”而不是“禽流感”。她觉得
快乐的人生应当是“三分醉，七分饱，十足收成；过上等生活，付中等劳力，享下等情欲”。
大凡女作家的小说里都有作者的影子，李碧华说她曾爱上不少不爱她的男人，否则哪有
灵感写小说。现实中的李碧华从不在媒体上发照片，一如她作品中的女子，影影绰绰，诡异神
奇。
身旁的两小年青已旁若无人，小鸡啄米般亲热。而小说《胭脂扣》里却展开了一段旷古
奇缘。三十年代香港石塘嘴的头牌红姑如花为情吞下了生鸦片烟，而情人却临阵脱逃，如花在
阴阳桥等候半个世纪后，鬼魂无依，重返人间寻找当年的情人十二少陈振邦。如花在报社登寻
人启事，巧遇报社广告部副主任袁永定，后在袁永定的家中又遭遇袁的女友娱记阿楚，三人协
商着如何帮如花找到十二少。一场跨越50年的未了的人鬼情重燃希望……
感觉中李碧华是个在高空俯瞰人间的精灵，若不是，何至于一个弱女子能如此明晰洞察
人间沧桑百态？一杆生花妙笔总是戳中红男绿女的痛处，爱也不能，恨也不能。李碧华说：基
本上，任何好看的小说不外八字真言：「痴男怨女，悲欢离合」。是呀，从《秦俑》蒙天放跨
越千年的恋情，到《霸王别姬》程蝶衣与段小楼的分分合合，以及我手中的《胭脂扣》中如花
与十二少的青楼烟云，李碧华无处不在实践着她的八字真言。
烟花散罢尽凄凉。半个世纪之后的香港，早已物非人非。现代男女的游戏心态，令如花
连连感叹：我这当过妓女的人也不如一般女子思想开放。倒是因为她的存在，使得袁永定和阿
楚原先若即若离的关系变得紧密，他们或许都在感叹，一个青楼女子甚至念念不忘50年前的旧
情，而我们呢？
这一段情注定是以悲剧收场的。50多年，若非是鬼，谁能有那样的操守为一个人而等待
？也许我们可以从杜拉斯〈来自中国北方的情人〉找到影子：“我”在法国回忆几十年前湄公
河畔的北方情人。然而，仅此而已。在时间面前，脆弱的不是人心，而是所谓的爱情。
如花在人间的第7天，消失了，就在她找到陈振邦前的一刹那。也许，她在人群中见到了
他，也许没有。总之，一份压抑了半世纪的情缘，在瞬间释放了。所以，等待的或许不是一份
情，而是不甘的心愿。
飞机从广州到福州。一次旅程，有开始也有结束，如同那一段不应该的恋情。那一对小
情侣，复又手绞手。1个多小时的旅程，李碧华在书中跨越了时空，而我在高空的阅读中，不
仅穿越了自身的时空，也穿越了如花和十二少的爱情时空--虽不轰轰烈烈，却也生死缠绵。
他们，这一对小情侣，这么年轻，公然地缠绵却是我这一代人不敢的。应该推荐他们看
看这本书？哎，还是别像如花那般感叹时代的变迁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生活方式，他们应该
会幸福吧。但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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