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围炉夜话(作者:天台)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月暗发表时间:2001-06-25 00:51
天台小时了了,人称神童。还懂得尊敬长辈,对神童之称不予反驳,因为这样叫的人都是长辈,就顺水推舟,所以受的称赞就更多了。五岁时老舅讲“推”与“敲”的典故,之前随口问道,诗中这两字哪一个好?天台不假思索说“敲”字好,“本来那诗就写得好清静,敲门有声音,有意境。”老舅含笑,注视良久,道:“好,可教。”老舅的学问眼光真是不错,现在想起来是这样,可五岁时也都看出来了,可见天台小时确实了了。老舅学问是好的,就是爱死钻牛角尖,常常弄不清自己活在哪个年代,自叹生不逢时,没赶上科举,这倒也罢了,还把希望放在我辈身上,这不越活越混了吗?老实交代一下:那“推”与“敲”的事,五岁的天台也没真牛到了那个地步,是因为有个嫁过番邦沾过鬼气的姑妈,对不敲而推门直入者深恶痛绝,神童对推敲二字的体会,是以落在头上的无数爆粟换来,有血有泪,是以深刻。
想象中,那推敲故事里的主人公,肯定长得跟老舅差不多,也可能老舅就是贾岛投胎再生的:瘦小、干板、目光呆滞因为严重的近视眼。
我这可不是凭空捏造,心理学上抑郁质一类的多是这个样子,尤其近视一说更有史料佐证:这贾岛,一辈子碰碰磕磕的撞翻过不知多少东西,小物事也就罢了,大的,光是首都行政长官的奥迪牌大轿,就有两次。这撞轿的事情居然在一个人身上发生过两次,是够奇怪的-天台至今一次没有。原因可能有三:1,他是上访人员,专往首长的大轿上撞;2,行政长官专等他上街才安排出巡;3,过份专心而且近视。第一点缺乏说服力,当时他是个和尚,没有下岗打白条老婆被迫卖淫的苦闷,而且,诗也写得清幽,那是装不来的,对怀才不遇是发过点牢骚,却也没有越级反映情况的动机,更没那个勇气,我老舅就是这样,老实了一辈子。第二点就更不可能,在此不罗唆。只有第三点可以成立,我老舅就是这样的人。天台是很专心的人,但不近视,曾在广州闹市区北京路一边专心看武侠小说一边健步如飞到家了书也看完了也没撞倒过一个人。
贾岛那时叫无本,是和尚的僧号而不是企业家或者绿林大盗。第一撞,撞到了好干部韩愈的奥迪,那时是封建社会,文字功能不发达,干部称父母大人,还不知道叫公仆。既然叫父母大人就可以打人PP,名正言顺的打。可是韩愈同志不打,不光不打,还亲切询问和尚为什么撞轿,也不知那秃驴感动得流泪没有。难得的是,韩愈同志一向坚定地反对佛老,回来还由此倒了大霉,一贬潮州路八千,不过这不代表韩老不问神怪,不然就不会傻呼呼的去祭鳄鱼。言归正传,老韩没因为看到是位宗教界人士就翻白眼,一问之下,还在对诗词一道上找到了共同语言,居然在首都大街上停下奥迪,傻呼呼地,跟傻和尚无本计较起“推”还是“敲”来,弄得满街百姓大小眼乱瞪,也弄得无本贾岛的推敲就此留名青史。
老韩身为国家高级干部,当然见识也是高级的,虽然小贾眼瞪得直直的,边走边比划那推与敲的动作,人见人怕,可老韩还是一眼看出这和尚跟走火入魔的发愣功信徒的区别。不但如此,老韩也没放过做青年人思想教育工作的机会,本来嘛,做和尚就是有寄生虫的思想在作怪,一不生产二不卫国三不培养革命后代,对社会本来没好处,乱弹琴嘛!当然做和尚和练那发愣功还是有区别的。。。一讲开窍二讲明了三讲呱呱叫,无本就此还俗,脱下袈裟投入建设四化洪流。
在此天台要失声叫句社会主义好!中唐时封建制度,干部的人才选拔制度有问题,证据是:贾岛同志参加革命后,一直倒霉,想想,以韩愈同志的政治威望、业务水平,贾同志跟他有过那么一段佳话交情,原应意气风发一路高歌才对,可就是倒霉,倒霉再倒霉,唉!没赶上好光景呢,现在有机会天台跟首都市长推敲一下,怕不红过刘德华?什么,怎么推?用啥敲?哎!亏你想得出来。
且不提封建社会黑暗社会主义光明,单表贾岛同志参加工作后,同志们不买老韩的面子(这是对的),混出来的最高职务也不过是江州主薄,江州咱知道,白居易倒霉的时候就在那儿湿过青衫,主薄?是啥级别呢?处长?科长?股长?有当过那主簿的看官教我,反正大不了。在地方工作本来威风,不打算往上爬安心本职工作的,廉洁的赚二三十,放得开的括他一二百(以上以万为单位。)这些呢,官场上蔚然成风,群众都习惯了的。可是贾岛同志就不能适应形势,尖新狭僻,是后人对他的诗的看法,人如其诗诗如其人,估计长得也基本如此,跟红光满脸声若洪钟目带桃花的革命干部时代风采格格不入,人又死板,以前在庙里的那一套生活方式也改不了,天天青菜豆腐,脸色蜡黄,既缺乏台型,也显得与众不同,同事意见很大,所以不能提拔上去也就势在必然。
贾岛还热衷吟诗,还是苦吟派的。我解释一下苦吟的含意,说白了就是没有才气,人家张嘴就是诗,他是哭丧着脸憋得象干尸,为吟那几个充不了饥换不了布的调调,犯得着吗?不说李白杜甫了,陆游大哥活了八十五,现存九千首,据说生前写了四万,算他写了八十年那就是一年五百首再加上公务缠身,那该是吃饭拉稀行周公之礼都在吟诗了,还有唐伯虎祝枝山以及现在咱们网上的一众捷才,哪位不是诗作等身?写诗填词真比吞口水还容易!这才叫才气。
历史是往往是不公平的,那<唐才子传>居然也列了贾岛一份!呸呸呸!
贾岛的第二次撞奥迪大轿没第一次闻名,那天,他骑一国产嘉陵。。。噢是一蹇驴,在首都大街上缓缓而行,看着漫天黄尘,秋叶翻飞,残阳里雁字横空,城楼寂立,蓦地里那失落了的幽山、新月、野色、云根,又上心头。。。好贾岛,手搭凉蓬就来一句:落叶满长安,然后就噎住了。天台曾把这句跟别人那“池塘生春草”一起就教于一网上诗人,得出评语一针见血:浅白!
幸亏贾岛想了半天才又憋了一句:“秋风生渭水”才兜住了一点面子,总算完成了一对句子,这下又出问题了,一激动手一抖油门一拧,“呼。。。。轰。。。。砰。。。。蓬!”呜呼!乖乖龙的东!
这次坐奥迪大轿的是刘栖楚大人,在当朝,论人气值,刘大人比起韩愈也只高不低!当然。刘大人不做诗,作诗是考举前的事了,作了官还忘不了做诗,是停滞不前暮气沉沉的表现。而总的来看,写得好诗的人多是倒霉蛋,所以我们今天看到诗这个词,基本上也就跟“怨”和“愁”这类概念差不多。刘大人另有一门绝技,连皇帝也怕他三分,真的。他的绝技就是磕头,磕得唐敬宗见他就跑。
好象是在汉武帝那光景,就开始有了一个叫“台谏司”的机构,功能就是劝皇帝捡点行为的。那时离三世而终的秦朝还不远,大家心还有余悸,皇帝当然要大权独揽,又希望少犯错误。这台谏司的官员的责任就是劝,当然谈不上监督,一说监督说不定自己的脑瓜得先落地。哪象我们现在人民当家作主,红线女女士大会上一监督,小平同志就赶紧把烟头给捻了?做谏官呢,官阶不高,从八品罢?可有特权-皇帝不能随便杀他,所以宰相有甚么难啃的猪头骨要跟皇帝商量,往往把谏官带上起码能给敲敲边鼓,到了皇帝实在受不了这家伙,还得悄悄跟宰相递话把他换掉算了,这时宰相多半会给谏官个肥缺,这刘栖楚大人原来就是个闻名朝野的谏官,闻名的原因是他的脾气很臭很硬,当时有个奸相叫李逢吉的就想利用他来砸政敌李绅,谏官当上了他却不怎么卖帐,却偏偏找碴儿找到敬宗皇帝身上了。敬宗皇帝即位时才十六岁,青春发育时期,爱好体育,踢得两脚好足球(毽子),喜欢自由搏击(当然是做观赏者,看得武士们断手断脚),亲临第一线捉狐狸,等等。这些都不怎么样,有一样天台很激赏:敬宗有创造力,发明了一种纸箭,内装麝香花粉,专往妃子宫娥身上放射,谁被射中了,登时满身浓香,那些MM们喜欢这个,有道是“风流箭,人人愿”,这个可比甚么猫吱菜那个“香水雨”排场得太多了。总之,这位七彩缤纷的少年皇帝就为封建世俗所不容,先是大臣们跳出来阻挠,后来竟然惨遭太监谋杀!
那次,日上三竿,敬宗小哥哈欠连天上朝,那帮天没亮就在大殿下等候的老头子个个站得膝盖打晃-说到这里,天台又要再喊一声社会主义好!你看今天人民当家作主人,人民代表们济济一堂共商国事,坐得舒舒服服的,还有饮料在桌子上,不是可乐就是啤酒,少数民族还穿那花花绿绿的好看衣裳,啧啧!
言归正传,话说那刘栖楚大人是膝盖长有骨刺的,痛楚了半天心里早憋足了气,而他的职责所在,就是劝皇帝好好当家,所以就挺身而出:“陛下富于春秋,嗣位之初,当宵衣求治;而嗜寝乐色,日晏方起,梓宫在殡,鼓吹日喧,令闻未彰,恶声遐布,臣恐福祚之不长也!”接着倒地连连磕头:“臣请碎首玉阶以谢谏职之旷!”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乖乖!列位看官,这可是实打实的用额头砸在石阶上的啊!这铁头功也真神了!这里怎么磕得声响大流血多又不伤脑子,可是一门真学问(看官们有不服气的可以自己试试,最好在太太女朋友面前演习,小朋友们则须在家长指导下进行。)一时间大殿上人人目瞪口呆,敬宗小哥手足无措,磕得台阶上鲜血四溅!有大臣出来劝,老刘就硬不卖帐,后来眼看这头再磕下去要出人命,人命这样个出法,皇帝的名声就确实不好了,于是有李逢吉和牛僧儒两位首辅出面,才止住了这磕头ROCK AND ROLL大SHOW。
哎!说到哪儿了?噢噢!是是是!还说贾岛,贾岛。不是卖关子,是说走嘴了收不回来,这叫信马由缰,嘿嘿!贾岛碰上了刘大人怎么样了?没怎么样,铁头刘大人又不是新古文运动的领袖,贾岛这么个小角色撞到他的奥迪上自然倒霉咯!有没有揍一顿史书上没仔细写,不好乱扯,反正是抓了起来,收容审查了一整夜,这是真事,也挺合情合理,哪个年代都差不多是这个结果的,不信你自己到长安街体验一下?你有吟诗的自由,但不能妨碍交通,否则就妨碍了其他公民的自由,所以看官要到街上吟诗,最好先去公安部门申请个许可令。
怎么?还不满意?我都写甚么来着?自己先糊涂了,对了,先是自吹小时了了,然后是聊贾岛,后来又说磕头的事,唔,我说过这是在写文章吗?纯粹是在酒吧泡妞神聊胡吹的思路而已,现在不是时兴无厘头么?其实这也是写律诗的笔法:用了典不消说,起,自吹那段;乘,故事发展,贾岛撞官;转,转得自己昏头转向也带累大家昏头转向。现在该怎么合?唔唔。。。哎呀别走!这样吧,我就再说说我老舅。
我说过,老舅的学问是好的,脑筋也是很死的。因为他有学问,在那个小城市也有点名声,所以就被推进政协里去当了委员,其实也没啥油水,哦,其实是他发掘不到。
人到底是有虚荣心的,老舅把这个委员当作很大的荣耀,虽然那不是全国政协。后来不知道怎么搞的,当了一届就没了,就郁郁寡欢。郁郁寡欢的意思就是有写诗创作的心理环境了,于是,果然,写了几首不错的诗。这诗作现在可不能贴出来给大家看,我打算尽点孝,帮他出个诗集,榕树下现在大卖广告,出个诗集付几百块就行,TNND,真会做生意!
关于老舅那委员黄了一事,咱们舅甥之间有过这么一聊:
舅舅呀!你的文才大家都看得到,为啥就不能拿出来做点贡献?
唉,舅舅又岂是自私之辈?就因为难得国家知遇,更当尽心。
现在满街卖快餐,您就不能顺应潮流,弄点快的?
舅舅素非捷才,况诗乃心苗所发,妙句十年得,一吟双泪流啊!
哈哈!舅舅,为什么别人当这个委员当到咽气人家还揪着后脚跟不让走而您一届就没了呢?您以为那些文艺界的名人真有几个有本事的?常言说得好,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一年到头才开那么一两次大会,您就别以为真叫您去献计献策啦!消极一点,做个闷嘴葫芦,吃几顿好的,积极呢,挥毫泼墨诗朗诵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吧!长途万里犹壮志,老骥今朝再远征,这一类的句子要储点存货,没看见一到点,那些老作家老艺术家个个心潮澎湃豪情满怀?这叫职业道德,以前叫食君禄担君忧。。。说起职业道德,老舅您没看过一香港片子,里面有一嫖客,满头大汗闹的好不辛苦,那女的却在专心翻看一八卦杂志,那男的火了:小姐!我可是付你钱的,劳驾,给点职业精神行不行?那女的放下书,直着嗓子干嚎几嗓子,然后懒洋洋的问:先生,这样行了吧?舅舅您看,人家领导要您嚎几下也不算太过份的要求呀!您一点不愿意变通,那职业道德是有很大问题!
我舅舅呼的一下站起来,伸一手指头,哆哆嗦嗦抖了半天,吼一声:“朽木!”
过后,天台想想也苦笑起来,老舅的评价,跟五岁时所得相比,确实有很大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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