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周洁茹的情书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浪打郎发表时间:2001-04-03 11:22
妖女

浪打郎



现在,我已感觉人近中年,处于人生的巨大空白处,心境平和,老实本分,没有展望的勇气,却更愿意沉浸在回忆的忧伤气氛中。在青春期和更年期这两棵树中间,本来可以拉上一根皮筋,这样就可以来做一个古老的游戏。很古老的游戏,专属于那些爱穿花裙子的小女孩,我现在却只有影子,孱弱而孤单的影子,可以吗?
她在我影子做成的脆弱的皮筋上跳来跳去,嘴里念念有词:马兰花开二十一。。。马兰花开。
马兰花,多美的花,它静卧在乡村的田头,看着太阳。

我不只一次地用自己的口问自己的心:什么样的女孩最让你心动?我的心坚定地回答:妖女。

她从那个山坡跑下,手里拿着一枝金刚草:金刚串,串金刚,金刚媳妇会打枪。那根草就在她风铃般的声音间,弯下了腰。
她是我们的小妖女。

她爱和我玩。因为我从小就机灵。有一次,她吓着了我,她拉着我的手掌,指着我的掌纹说:有件东西你永远也找不着。那年我六岁,过早地就被她的一句话带入了寻找的焦虑中。

她站在农闲期间的磨盘上,给我们讲述季节,她说热天过去了还是热天,一直到一年的最后一天,她说一年有五个夏天和五个冬天。

她站在河边梳头,河水映出了她的影子,她不问我,她问风:我漂亮吗。

她用柳条和野花编织成了一顶王冠,戴在我头上。她又暴躁地将它扯的粉碎,用力地踏,她的鞋上绣着一只鱼。

她拉着我的手追随一个卖艺人和他的猴子,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村庄,翻过了一座又一座山,直到黑夜来临,冷风吹起,我们在汹涌的青纱帐间孤立无援。

够了,够了,我的一生已足已被打乱。现在我几乎每个星期都会梦见她,她在我的梦里跟着我一起长大,有时我能看见她的脸,有时却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每一次都能惹的我肝肠寸断。剩下的只有忧伤,无休无止的忧伤,无边无际的忧伤。我早已经混淆了哪个是真实的记忆哪个是带有些许恐惧的梦境。妖女,你究竟在当年给我种下了怎样的符咒。

我在网上游荡,我无意间走进了一个聊天室。我的名字叫长江长,有许多人在吵架,不知道为什么。
其中有一个骂的欢的叫小妖精茹茹。这个名字真好,好的让我忍不住诅咒她,继尔辱骂她。我骂的很快乐。后来有一个叫蜜蜜甜的和我搭话,她文静而轻巧,她甜甜地叫我大哥哥,她说我很孤独,好想好想和你说说话。她按着我给的号码打过来,她的声音只是十六岁的小姑娘。她说长江长大哥哥你真好,我可以以后常给你打电话吗。他说长江长大哥哥,那个小妖精真坏,你为什么要和她打架。小妖精茹茹在聊天室里用红色的大字骂我;长江长傻逼,不关你事,一边去。战火继续蔓延,我看懂了,是关于女人的生存,是在说做舞娘是高尚的做作家也是高尚的问题。那个叫小妖精茹茹的可能是个作家,她一直在说她现在所有的花销都来自她的卖文所得。那是1998年一个无所事事的下午,是棉棉和卫慧们还不被太多人所知道的一个下午,我知道她是她们其中的一个,却不能断定是谁,我知道她们中还有魏微,朱文颖。我对小妖精茹茹说,不管你是谁,在文坛上封杀你是必然结局了,坚决封杀,毫不留情。我在这面窃笑,嘿嘿嘿。蜜蜜甜在这面问,长江长大哥哥,你说要封杀她,你知道她是谁吗,我说她可能是棉棉,别人没这么放肆。那时卫慧还是个乖女,刚刚有一点疯狂的迹象。小妖精茹茹面无惧色,坦然地在屏幕上说:我是周洁茹。这是我从来没听过的名字,我也从来没看过她的一个文字。但是我记住了,这个刁蛮的女子名叫周洁茹。她还常用的一个名字叫:我在常州。

许多年许多年以前,我第一次出远门,我要从北京到杭州去。在拥挤的火车站,我从朋友手里拿到车票时,才发现那上面写的是:常州。在拥挤而破旧的车厢里,我昏昏欲睡,这是一次弄错了终点的旅行。夜里,很冷,列车呼啸着经过了一个又一个城市和村庄。
一幅景象撅住了我,是一只鸟,那是北方农村常见的一种鸟,它站在坟头的枝桠上,凄厉地叫,幕色总是让它显得很凄凉。我一直在想着它,挥不去。车到苏州的时候,我急匆匆地下了车,这是一次逃离,对于一个终点的逃离,我宁可在陌生的苏州某个小旅馆里假装幸福地睡上一觉。
可是,她竟然在聊天室里恐怖地宣称:我在常州。
那次,我在一篇文章中写下了火车上的真实感受,那是我98年上半年写下的唯一的一篇东西,我写了那只鸟,我武断地将它化成了南方极其常见的鹧鸪。

我现在用手捂着胸口,心虚地说,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或者是语言或者是场景或者是气氛,它真实的让我心悸。我的手里就握着那张我在抽屉深处翻出的车票。

我童年小妖女的低矮的小坟头就立在故乡的后山上,有一天清晨,她莫名其妙地就死了,她瘦小的身体裹上了一张破旧的草席。她像是在进行一次深深地长睡,她的嘴角露着神秘的笑容。那年我回故乡,专程去看她,在野草从生的山坡上,到处都有雨水冲刷的痕迹,我找到了两块别人的残缺的石碑,却没有找到她,我想,她也许就蒸发在我头顶上的空气中。

我童年时最好的男朋友小学在北京的一个小公司上班,有一次我去北京找他,说起小妖女,他一脸茫然: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一个人?我想说,可是我没说,她下葬的那一天,咱俩躲在一个墙角流眼泪,只有咱们两个,甚至,那天她的父母轻描淡写的埋下她,就像在土壤中埋下了一块石头。小妖女,你没有木头做成的保暖的盒子,你现在冷吗?

我在聊天室常能看见小妖精茹茹,我们已经和解,因为我们彼此都相信对方是个好青年。有时我也能看见蜜蜜甜,她只和我说话,她一直询问我的个人情况,她说她是个好妹妹。

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那已是很久以后,我已完全习惯并熟悉了聊天室里的生活。我接到了一个电话,她说:我是蜜蜜甜。她又说:你说我是谁?我说:你是蜜蜜甜也是周洁茹。这个游戏很好玩,幸运的是我没有上当。

这已经是很长时间的事了。

这个游戏很好玩很好玩很好玩

小妖精茹茹驰骋网络三年多,斩落英雄无数,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杀人不眨眼,杀人不用刀,杀人不溅血,杀人不过头点地,杀杀杀通杀之,杀气冲天。
她一直在写一部长篇,名字叫〈〈小妖的网〉〉,网住了别人,也网住了自己。名声过早地砸到她的头上,不知道她有没有无所适从。有一次电话里,我对她说,她写的比较好的是那篇〈该出手时就出手〉

该结束了,因为小妖精之于我的刻骨铭心,也因为她恰巧用了小妖精这个代码,还因为我那次错误的旅行,也许周洁茹的〈小妖的网〉可以好好看一看。

我的面前是电脑,我的身后是书架,我给自己划定了这个狭小的空间。我从前叫过长江长,我现在叫浪打郎。我六岁那年,小妖女在一棵柳树下摊开了我的掌纹,她说:有件东西你永远也找不着。
马兰花开二十一。。马兰花开。。
我要找的东西是什么,也许她今天到我梦里的时候可以问问她


标签: 添加标签

0 / 0

发表回复
 
  • 标题
  • 作者
  • 时间
  • 长度
  • 点击
  • 评价

京ICP备14028770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