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网俱乐部

6

小金刚后来把对话都留下来。他觉得这没什么，仙依在异国他乡，寂寞，但不想勾引他。小熊不这么认为。小熊说：我觉得这个仙依有问题。有什么问题？小金刚不解地问。不要问了，小熊暴躁起来：我觉得没有问题，就没有问题；觉得有问题，肯定有！你以后少跟她聊天，免得我碰到她不客气。
小金刚不怕小熊遇到仙依，仙依一般都在他上线后才出现，别的时候都躲着。他觉得小熊是小题大作。这么遥远的一个女人，能有什么危险呢？大家搞好关系，以后出国还能找她当向导呢。小金刚就跟仙依慢慢聊，也不热情，也不冷淡。小熊在旁边也看不出什么问题。仙依无非说：今天手下去送资料，半路上丢了，害得我陪了三百刀。或者：你还好吧？北京我好久没去了，我已经失去了家乡那种具体感觉，一切都是陌生的，生疏的。这些句子毫无害处，小熊也不好说什么，小金刚趁机开导她：人家只不过是文学青年，想练练笔，这么有一搭没一搭能出什么事？再说了，你还不知道我心里只有你吗。小熊就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你知道就好。
也是巧了，小熊一个要好的姐妹从南非来了北京。小熊想去陪她住两天。她把小金刚叫过来，说：我告你，这次可不许沾花惹草。小金刚大呼小叫说：你怎么这样啊？我还要怎么老实你才相信我？小熊哼了几句，就陪她姐妹去了。小金刚有更多的时间陪仙依聊天了。每天晚上小熊和姐妹回饭店都累得半死，打个电话随便视察一下，就睡了，小金刚就大显身手，跟仙依的对话速率也快起来。

仙依打字速度很快，一看小金刚说话放肆，自己也放肆起来。仙依要小金刚去美国找她，还问小金刚有没有女朋友，要没有，她介绍一个；要看不上，她来充数。小金刚不知道她什么模样，所以不敢答应。仙依倒急迫起来，找小金刚要照片，说：我该知道你的样子吧，不管是不是我想要的那种。这显然是一句鼓励加挑逗的话。小金刚马上发照片，也找她要。她的照片很快就来了，修长秀丽，长发，瘦，还是生活照，不是艺术照。小金刚就晕菜了。
仙依幽幽地说：我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子。小金刚说：看得出来。仙依说：什么地方看得出来？小金刚说：我也不知道。仙依说：你看我的照片，那上面的连衣裙，我就穿着它照了一次，就再没穿过。要是你来了，或者我回国，就穿给你看。小金刚说：为什么要给我看？仙依不回答他的问题，接着说：这里的老外都说我穿这件连衣裙最好看，因为我腿长啊。小金刚说：是啊，看得出来。仙依说：你怎么就知道说看得出来？还有什么看出来了，都说说？小金刚说：一切尽在不言中。仙依说：你把我想说的也说出来了，真的。小金刚觉得仙依酸，但他很喜欢这种气氛，说：我也一样，觉得跟你说话特放松，开心。仙依说：那就多说一点？小金刚说：这也是我的心里话。
那天夜里下线，小金刚心里有个怪念头慢慢渗透开，挡都挡不住。仙依明摆着腻腻歪歪，照理他该收手了，但仙依又很有诱惑力，他想试试看，也不过分，不会发展到难舍难分的地步。他想，只要把握尺度，不引起小熊的怀疑，就来一次很安全的网恋吧。
两人对话开始深入。小金刚每天及时删除，只把小熊看过的那部分留下，以免引起她怀疑。他也不是真删，他用记事本拷下对话，再把文件属性设定为隐藏，存在一大堆武侠八卦里。那些东西是好多年存下的，一直没有整理，丢了可惜，不丢又乱，连他自己都懒得看，小熊更发现不了。只要他再显示所有文件，就能看到仙依风情洋溢的话语。

仙依说：我那个老外丈夫根本不值一提，我跟他没感情，他好像也不喜欢黄种女人，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娶我。小金刚说：是啊，挺怪。说：我每天晚上都非常寂寞，但是不敢找男人，不管老外还是华人我都不喜欢，我是不是有毛病？说：不是。说：你那样子，看上去很清秀啊。说：是啊。说：你是一个很老实的男人吗？说：有时候不。说：什么时候？说：要是你在我面前的时候。仙依歇一会，好像品味这种感觉，又说：为什么我跟你这么谈得来？小金刚说：我也想问。说：你喜欢女人吗？说：喜欢你这样的。说：为什么？说：我喜欢修长的，抒情的女人。说：我是这样的吗。说：是。又歇一阵，说：我们这叫什么关系啊。小金刚说：缘分。仙依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你真聪明啊，亲爱的。小金刚说：没错。男人在女人面前变聪明，就说明他喜欢她。仙依说：我好幸福。小金刚说：我好幸福TOO。
又是好几天。小熊像玩疯了，居然有天晚上没打电话回来。小金刚也不急，只要有仙依在，小熊退居次席也无妨了。
仙依说：你是不是有很多故事？小金刚说：是。说：我也有故事，我从来没有给别人讲过，等我回国讲给你听。说：好。说：最近这几天，我很冷。说：不是春天么？怎么会冷？说：春天才冷呢，异国他乡，又和自己喜欢的人见不上面，就更冷啊。说：哦。说：你想我吗，亲爱的？说：想。仙依好像激动起来，说：真的有人想我？我在梦里吗？小金刚说：不是，是在我心里。仙依说：我在流泪。小金刚说：流吧，流出来舒服一点。那边歇了很久，才说：你就没有想过怎么办？你不来给我一点温暖吗？小金刚忙说：我忙，去不了美国。仙依好像生气了，说：谁要你来美国？我是说你不能在QQ热烈一点么。小金刚说：可以，我好想你啊！都快想出病来了！仙依说：真的假的？小金刚说：当然真的。仙依说：那就好，我下个礼拜就回国看你，好吗？小金刚一听这话，眼前一黑。

小金刚必须删掉仙依了，再玩下去要出事。刺激重要，安全更重要。他越来越紧张，生怕哪天没有删除/隐藏纪录，引来杀身之祸。有天他上班忘了个东西，回家取，竟发现小熊和她姐妹坐电脑前嘻嘻哈哈不知道干什么。他心头一阵抽搐，也明白了，他并不怕挨打，吵架，而是怕跟小熊的关系遭到破坏。这让他感到安慰。但是仙依还是那么吸引人。他想：怎么同时照顾好两头呢？看来，首先要稳住仙依，不让她铤而走险，回来让他完蛋。

7

但是奇怪。仙依那天说要回来，却从此销声匿迹，不见踪影。
小熊姐妹走了，她回来了。日子又变回平平淡淡，保保险险。小金刚没敢再造次，仙依的QQ不用删，因为再没来过什么信息。仙依不主动出击，小金刚又有点想她，想她的身材，气质，长相。他并没表现出不耐烦，也没吵架，她为什么失踪呢？丈夫把她抓回去虐待？太忙不能上网？她是网络女狼，等对方神魂颠倒再抽身而走，获得快感？小金刚有个上海哥们，说他那边就有这种娘们，见不错的男人就勾啊，勾，等人家下面硬了，她一声白白，溜了。这真是太可恶了。那哥们说。
小熊依然每天跟小金刚坐在电脑前面，一副乖巧的样子，好像看透了一切，开始对小金刚放心了。你也有这样温存的时候啊，小金刚不由想：早干吗去了？

有天深夜，小金刚又失眠了。仙依失踪后他就得了这毛病，犯好几次了。他每每想起来去网上转，都被半梦半醒的小熊拉住，抱怀里，一会儿还真睡着了。这天不同，小熊感冒了，吃了两片泰诺，那玩意有安眠药作用，小金刚爬起来，小熊也不知道。小金刚上线，三点过了，QQ上没什么人，他想起上次存下的那些对话，就打开浏览器，取消隐藏属性，找到，读。往事历历在目，再也不像当时那样肉麻，那样酸。也不知道仙依怎样了，是找了新欢，还是继续寂寞伤怀呢。他叹了口气，删了记录，再看看那一大堆破武侠，突然发现有个“熊”文件夹，以前没见过。他打开一看，是两封信。第一封：

仙依女士，你好。
我是小金刚的老婆布小熊，你跟小金刚在网上的对话，我全看见了。他留了底，被我发现了。我不允许你们再这样交往下去，我也不允许我的男人被你这样的女人勾引，虽然你肯定没戏。我的意思想必你很明白。望你自重。祝你好运。

第二封：
小熊，你好。
我不知道你是否小金刚本人，也不知道你这些话出于何意，我在网上跟小金刚交往是完全正当的，没有一丝一毫邪念。可能给你解释这些是多余，不过有一点需要向你说明：我是个洁身自好的女人，是个自尊自爱的女人。你那些话都是废话，因为我再也不会碰你的男人了，请你放心。再见。

小金刚睡意全无，义愤填膺。他想冲回卧室把小熊抓起来抽一顿，又发现这不可能。仙依的确在勾引他，小熊也有道理。小金刚陷入复杂的心态中。一方面他觉得仙依委屈，他还在喜欢她，不希望她被这么挤兑，更不能接受她是被骂走这个事实；另一方面又觉得仙依也不能这样放肆，小熊毕竟是他老婆，谁欺负他老婆，他能答应？所以仙依又咎由自取。他就在这样的矛盾糊里糊涂打开许多网页，什么也看不下去地熬过一夜。
看看八点，他给秘书打电话请病假，然后洗脸，坐电脑前等小熊起床。小熊一直早睡早起，这也很合他的胃口。至少这两次出格都跟这个有关系。他想跟小熊谈谈，他想不过仙依就这样被挤兑走，她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那么孤独，令人怜悯。他细细地想，发现其实并不在恼怒这个，他在恼怒小熊的智力和电脑水平已经有超过他的趋势，更恼怒的是，小熊跟他玩阴，这样下去他们的关系就有点没劲。

小熊起床了。看来并没受那两颗泰诺的影响。她叫了声小金刚没回答，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说：你过不过来？小金刚说：不。她说：我再说最后一次！小金刚就过去了，躺上床，说：你也忒狠了吧，人家一个人孤苦伶仃，何必呢。小熊轻蔑地看他一眼，说：想都别想。就她，活该。你也跑不掉。
小金刚愣了：有我什么事？又说：对了，你怎么跟她联系的？怎么我天天看信箱都没发现呢？小熊说：那是我的信箱。小金刚说：你的信箱我也天天看，也没有。好哇！小熊嚷嚷：原来你还偷看我信箱？小金刚说：你能查我，我就不能看你的？那倒也是，小熊说：不过不是你知道的那个信箱，是我用你的名字申请了新的，然后给那个臭仙依发信，让她回过来。怎么样，你服了吧？
小金刚低着头，不知道怎么有点难受。小熊变得这么厉害，他始料未及。怎么了？你还生气了？还有理了？小熊说。你也太凶了，小金刚无力地分辩：要说人家也不容易。哼！你给我趴着，小熊怒发冲冠，猛地蹦起来，把小金刚吓一跳：你怎么了？疯了？我没疯！小熊说：我打！打死你这个不知羞耻的臭流氓。小金刚说：你干吗啊？我操，给鼻子上脸了？小熊说：你要不就让我滚蛋，要不就让我打！你快想！小金刚说：你就会拿这个吓唬我。小熊一字一句地说：我说真的。小金刚脑子里一片混乱，想了半天，只好慢慢趴下去。
小熊一边啪啪用力，一边说：我告诉你，这是最后一次，下次也不跟你废话了。小金刚一面扛着半痛不痛的打击，一面自嘲地想：这真他妈像个游戏。你打，打完了我再用别的办法狠狠还回来。这不是惩罚，是调情了。两个人的世界小，弄这么滑稽有趣的玩意出来，也省得枯燥无味。但是仙依呢？她有这样的生活吗？

8

小金刚真老实了。
他不相信自己有一天会这么老实。布小熊发话，说下次要他跪主板。这年头不时兴跪搓衣板，过时了，要跪就跪486废旧主板，上面全是尖利的焊点，一跪下去，膝盖基本上就玩完。这话吓唬的成分居多，却也真唬人。小金刚不怕这个，他相信自己巧舌如簧，小熊这种女人性子刚烈，吃软不吃硬，甭管怎么生气，只要软一把就能劝回来。他怕的是开始对这样的生活厌倦，事实上也有点厌倦了。每天上班，为公司，为自己挣钱，下班回家，有个老婆等着，乐呵呵吃了饭，去电脑前电视前坐会儿，哼哼哈哈的也不知道忙乎什么，就上床，或者睡觉，或者做爱然后睡觉。他年轻时总觉得有很多梦想，但到了三十来岁，没弩上劲，全身就漏气了。他爸说得对，要这样，还不如养个儿子呢。
网上陌生面孔多起来。不管聊天室还是BBS，老人都越来越少，来了很多新人，越来越年轻，也越来越没味道。他的煽情小文还是照写不误，但响应的也越来越少了。可能是小熊在旁边捣鬼，他想，又拿不出证据。有次他们云雨完毕，小熊很舒坦，踌躇满志地说：金刚啊，我怎么能让你这样的男人落到那帮丫头手上呢！小金刚说：你又怎么了？小熊说：我要把那些引诱你的女人一个个杀光，嘿嘿。小金刚不寒而栗，但仔细一想，也没什么不可以，这是小熊的权力。从这个角度上说，他也有权利，他的权利就是跟小熊斗智斗勇，为了咎由自取的蝴蝶和委屈的仙依。他要找一个她杀不死的网上女人。这看起来太难了，但是他决定试试。

公司业务继续拓展，这次不只做网站，还要跟几个门户大网站做合作。小金刚一天到晚泡外面跟人拉关系，喝酒，消遣。他开玩笑对小熊说：我去谈合作，对方好多妹妹，你不担心？小熊说：嘿嘿，不是说了么，游戏只限于网上，现实中我懒得管你。经过这么多事，你也该知道分寸，对吧？
小金刚开始注意那些女人。她们搞IT，所以精明强干，但作为女人来说，又死板，干瘪，苍白。遇到好几个都这样，于是他得出结论，这行业的女人不值得他注意。他就一门心思用在工作上，很快取得不错的成绩，大老板觉得他能干，更加赏识他。他提出不仅门户网站，一些综合网站比如文学艺术时尚什么的也应该接触。老板同意了，他又开始忙乎这方面。
他逐渐感觉到网络就是泡沫，一窝蜂上只能过度扩张，这很不好，很快会降温，并不是每个网站都像新浪搜狐那么有运气。他们公司好一点，老板有后台，直接从美国弄来风险资金，这些钱要不花，美国人反而别扭。所以他要对得起老板和公司，就要冒着逆水而上的危险，这没什么，他自己也能多挣点。

9

艳遇来了。
时尚网站“邂逅”的CEO是个女人，看不出岁数，举手投足都有韵味，很合小金刚胃口。女人眉毛淡，眼睛很亮，胸脯高耸，腰肢曼妙，像座水晶雕像。细看，面部轮廓有点仙依，但比仙依实在得多。女人穿黑衣服，对别人冷冰冰，对小金刚笑嘻嘻。小金刚很容易就和她谈好合作项目，上报了，老板同意，他跟她的交往就拉开序幕。女人也上网，连了Q，小熊没法说什么，因为这是业务关系。这跟网恋没关系，就如小熊不承认和小金刚是网恋一样，他们第一次见面也在办公室，而不是网上。这就和仙依事件很不一样。

当然，结局也和仙依，甚至蝴蝶很不一样。

小熊这时居然又要回家，就像存心给小金刚机会。她母亲年事已高，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手坏了，住院，小熊一向孝顺，要赶回去守。临走，小熊眼光深邃地看着小金刚，说：我们这段关系，就看你了。小金刚问什么意思，小熊说：我感觉这几天你屁股又要痒。小金刚说：你看你，什么事总看到消极一面，看不到积极的，你怎么不说我屁股会越来越安全呢？小熊笑了，先大笑，后冷笑地说：那要看你的表现。向你的屁股问好。
小金刚送走小熊，浑身轻快，不知道干什么才好。忙了一阵工作，想给那个女人电话，发现没留名片。小金刚想，怎么张惶失措到这种地步？他生自己的气，第二天就径直去女人公司找她。女人见他来，很高兴，说：你真的来了，昨天我还想你会不会再来看我。女人这么熟络，小金刚有点不好意思说想要名片，就说请她吃饭。女人笑眯眯说：工作餐还是私人约会？小金刚说：你说什么就什么。女人说：我不知道你的想法，万一说错了呢。小金刚说：那就私人吧。女人大方地笑起来，说：对我有兴趣？小金刚忙否认。女人说：我要没时间呢？小金刚讪讪说：那就算了。女人注目他，说：看你面子，就挤点时间，明天吧。
第二天，小金刚去接女人吃饭。女人叫杨波，很普通的名字，不是网名。杨波说吃日本料理，小金刚说：你这么有味道的女人，别吃不咸不淡的东西，我们去韩国烧烤。两个人就到燕莎下面萨拉伯尔。杨波看来是常客，很熟练地点了菜，两个人小饮。小金刚说：你一个人玩这么大一家公司，忙得过来吧？杨波说：很累，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就不相信女人比男人差。小金刚说：怎么想起说这个？杨波说：没什么，我看见那些玩弄女人的男人，我就来气！小金刚顺着杨波眼光四面一望，大厅里到处都是油光满面的食客，有男有女，也没看出谁在玩弄谁。杨波见他不解，就说：算了，我今天心情不好，他妈的，遇到几个老色狼。小金刚说：老头子？杨波说：操，谈业务就谈吧，非要凑过来摸一下，蹭一下，一看就是阳痿的主，要把我惹急了，我强奸他们丫的。小金刚哈哈大笑，让杨波一瞪，又勉强止住，说：这个社会什么样的人都有，你就别生气啦。杨波说：你倒是挺善解人意。说完又瞟他一眼，把他瞟得心头一阵痒痒。
吃完饭，杨波不要他送，说这个地方距离她家近，要散步回去。
小金刚回家，打开Q，想找杨波聊天，但等了半天她也没来。现在打电话过去又太贫，就只好忍着。他觉得这女人很酷，不知道在别的场合怎样。他还没尝过这种味道呢。
第二天，小金刚一上班，就接到杨波电话。杨波一反常态，跟他聊天。印象中杨波是工作狂，根本不可能煲电话粥。现在这样，显然不同凡响。杨波聊时装牌子，聊化妆，聊装修，最后，请他吃饭。小金刚二话不说答应了。
小金刚把杨波接到金山城火锅。杨波很能吃辣，小金刚浑身着火嗓子冒烟涕泪泗流了，她还若无其事，只是偶尔给小金刚擦汗，很贤淑。小金刚满脸通红，是被辣子呛的，不呛也要红，是被杨波的手拂的。
吃完饭，杨波要去唱歌。小金刚有点犯难，玩归玩，他并不想这么快就越轨。只有两个人，去恋歌房，意味跟开房间差不多。杨波一定要去，她很自然地拉着小金刚手指，轻轻摇晃。他们去了一个练歌城。这种地方比较好，杨波说：免得你这种大男子主义叫女人来伺候。小金刚说：我不是大男子主义，但你是女权主义。杨波说：是又怎样，总不能叫你们白白欺负。小金刚说：我没欺负你啊。杨波说：那难说。两个人开始唱歌。杨波喜欢对唱，小金刚五音不全，也只能跟着，唱《当爱已成往事》，《选择》，《明明白白我的心》，《你走你的路》。杨波音色有点浑，唱出来有味道。小金刚边唱边想，下面是什么节目呢，回家？上床？他不知道。他有一点盼望，也仅仅有一点。还觉不到喜欢，渴望诸如此类的东西。
杨波一边唱歌一边不停喝酒。小金刚不敢喝，就劝她，劝不住。后来杨波高了，要小金刚陪她回家。小金刚看她已经吊在自己身上，就只好陪。杨波家远，又晚，司机一看有个醉鬼，就不想拉。好说歹说打了一辆夏利到杨波住的楼下，杨波含糊不清地说：九……楼。小金刚一看电梯没有了，就扶她往上爬。到五六楼，杨波要倒，小金刚挡住，说：怎么了？杨波说：吐。小金刚说：忍忍，先回家吧，现在在楼梯上啊。杨波说：那……你给我说，你你你……喜欢……我。小金刚心头升起一股厌烦，说：快走，快走啊。杨波说：你说不说？小金刚说：说什么啊。杨波说：我叫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小金刚说：好吧，你叫我说什么？小金刚以为杨波醉得厉害，忘了，没想到杨波记得很清楚：说你……爱我！小金刚被逗笑了，说：怎么升级了？嗯，我爱你。杨波说：没有……听……清楚！小金刚说：我爱你！杨波低声哼两下，说：这还差……差不多。
杨波家到了。她好像有点醒过来，晕头转向从包里拿钥匙开门，说：你扶我进去。小金刚说：我走了，太晚了。杨波说：我叫你进去，听见没有。小金刚有点生气了，说：你叫我进去，我就进去？说完又觉得态度有点硬，这女人在社会上打拚，也不容易，就说：你自己好好照顾一下啊，我走了。就不管杨波怎么在后面急赤白脸喊，返身冲下楼，颠了。
到家已经深夜三点。突然电话响了。小金刚顿时头皮发麻：在歌厅唱得舒服，竟没有接小熊的电话。他想跟她说几句好听的，但是不行，小熊要知道他晚上在干什么，就会跟他拼命。他定定神，接过电话。小熊果然没睡，在那里生闷气。小金刚装作刚刚睡醒，支吾两声，突然说：哎呀！我怎么忘了接你的电话，亲爱的，我太累了！居然睡过去了。小熊说：哼，骗人吧？小金刚油嘴滑舌地说：宝贝啊，真是的，你一走，我才发现我是多么的疲惫，多么需要睡眠，而不是你的折磨。小熊扑哧笑了，说：那你想不想我？小金刚发自内心地说：想！想极了！我要骗你就是王八蛋！是什么都行！小熊说：哼，这话好像是真的，告诉你，我感觉这两天你又要不老实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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