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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棉是谁？谁是棉棉？

三月和四月交接的时候，我在路上。携着一把回忆，一身疲惫，越过汤汤人群，
手上拿着一本书。初识棉棉的时候，我不知道棉棉是谁，生活平静而梦境动荡，
我和这个世界越走越远。旅途是褪色的黑白片，晃动的镜头中我呼吸困难，而
这本《糖》，成了我的床。

行走中的思考是带着一种魔力的。不断的盘旋和闪回。昔日那个被生活逼迫着
长大的问题女孩，将所有的垃圾和恐惧吃下去化成了糖。 而3年间，我象书中
的主人公一样，过着灵魂动荡的生活，我的每一次出发都是一次背叛，飘来飘
去，始终无所归依。直到我遇见街中心的那盏红灯——《糖》

我蓦然惊觉，驻足在红灯下，心中无限苍老。这个女人就象镜中的我自己，我
的黑夜与她连为一体。我脆弱无比的望着她，她是一道黑色的光，一道镜中的
光，赤裸裸的射进我的心口。带着一种恍惚的空气，和锐利无比的声音，将我
突然掀翻在这个软绵绵的世界里。

“我创造着我的甜心，我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他永远的脆弱是他永远的甜美。
这本书，是一些我曾经流不出的眼泪，一些我笑容里的恐惧。这本书，是因为
某个黎明，我告诉自己必须把所有的恐惧和垃圾吃下去，必须让所有的恐惧和
垃圾在我这里变成糖，因为我知道，这是为什么你们会爱我。”

我从未见过如此刀刀见血的写作，月光，或者象月光一样的光线；象月光一样
的眼睛，嘴唇；或者象月光一样的男人的背，自始至终迷漫着她的文字，笼罩
着她的文字，赋予它们神奇的魔力。化名音乐的棉棉，她轻而易举的创造了一
种风格。

那时候书市的第一轮宣传热潮还未掀起，我得以在一片沉寂中独自消化着自己
的糖。后来才知道，这个以血代墨的女人，原来已是一个很有名的人物。她的
书，上市三天就已销售一空。她小说中的一切特征，也极其迅速的被符号化了。

这个叫棉棉的女人，实在有许多让我着迷的地方。在过多的文字垃圾和泛滥信
息正在不遗余力将我毁灭，将我废掉的时候，《糖》却像一只午夜的瓶子破碎
时激荡在四周的回响，那样的寂寞空洞……它试图拯救自己的同时也拯救着我。
当然，摇滚最终无法拯救我们，《糖》也做不到，它给我们信心，也给我们带
来绝望，真理仍然在彼岸。我们的步履仍然艰难，但我将绝不妥协。

而这是怎样残缺而痉孪着的青春呢？

都市里有无数的人，以无数的方式，在诉说解读着自己的青春，从凯鲁亚克、
艾伦·金斯堡、菲茨克拉德到村上龙和塞林格，到了村上春树那儿，青春成了
被无限放大的近镜头，持续着永不消逝的电波。而到了棉棉这儿，青春被炼成
我们无比残酷的糖，糖纸内，是我们自己触手冰凉的肌肤。

她在梦厣中喃喃自语的时候，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而这些声音最终不幸却
又是必然的被摆上市场打上时尚商品的标签出售。棉棉说，把我的痛苦当做了
一种时髦，这实在让我感觉不爽。

痛楚浓缩后就会变成成熟的力量，生命中的废墟，最终给了她无穷无尽的财富
。棉棉的青春是一杯烈酒，她用文字的力量，将它推到极度，所以更浓烈，也
更惨痛。

“我穿过了一条又一条的公路，我来到一条河边，天空把一支笔放在我手中，
于是天空被点亮了，被点亮的天空照亮了我的祈祷。我决定把这条河流作为我
的家，我想我所有的痛苦都可以在这里被慢慢冲走，这时候我决定自己给自己
一个名字：棉棉。”

天空明亮脆弱，象孩子的肌肤，而我置身于明亮脆弱的天空之下，在一个时代
的低处，观望着另一个时代低处的赛宁和“我”。如果这是一个时代对另一个
时代的观望，那么让我以悲凉和绝望的姿势坚忍的观望。这是上一个时代遗留
给我们的线索，同样的青春隐痛，曾在同样的黑暗中，点燃了我们的叹息。

Come on,baby，我看得见你的绝望。

我的旅途在糖的纹路当中游走，阅读逐渐成为一种越来越空虚的手势。我知道
，还有这样一些人，他们大笑，他们跳舞，他们不停息的玩着各种各样的哭泣
游戏。他们跟我一样自卑而又敏感，散布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他们的生活是非
常态的，他们与我有着一样的手势。从这手势中，我将我的同伴从人群中辨认
出来。在我们的手心中不停旋转的，是城市的体温，这手势给我注入温暖，让
我激动而惶恐。

这就是我爱棉棉的原因。

始终无法理解是怎么把棉棉和卫慧扯到一块的。后者永远让我感到肮脏，而前
者，却闪烁着无可比拟的天才之光。后者是虚荣的代名词，而前者谁也不是，
棉棉，只是她自己，只做她自己。今天的写作对于她，不会是一种姿态，而是
一种状态。“70年代”和“美女作家”必定会成为被人们遗忘的一种声音，一
种迅速堕落的写作的符号。但是棉棉不会，她可以不受欢迎，但她注定无法模
仿。正如梦想的痕迹无人可以模仿。

应该感谢林白和陈染对棉棉以及她的文字的欣赏和高度赞扬，使这样一本天才
之作，不至于完全沦为批评家笔下的玩偶。

比起众多漂浮在都市表层的文字，糖的语言来得钝涩有力，张扬而不矫情。她
没有矫饰，只有最直接的坦率，尽管这种坦率也许让人不快，让人觉得无礼，
甚至让人感到一阵寒意。但她仍然拒绝任何矫饰。只有这样，她才能具备真实
的力量。这正是作为作家的棉棉的感染力之所在。

棉棉不是美女，她也不爱名牌。她拒绝化妆，时时刻刻一身黑衣，她的整个人
就如同她的文字，她的文字就是她的盔甲。痛快直接，咄咄逼人，毫无距离感，
饱含激越和张力。飘忽处，当如迷雾，黣暗处，亦如刀锋。《糖》里面的男男
女女，徘徊在一座巨大的迷宫中，他们表情苍白，语言黯淡，劫后余生，失魂
落魂。这是块情节线条不明朗，人物怪异，色彩迷幻的糖。但当我剥开糖纸，
却看见了触手冰凉的锐利的青春，这青春有着金色的肌肤纹理，在每一次的咀
嚼中，流淌出鲜红色的血。

她怎么可以用写诗的语言来写作一本小说呢？

当然，糖不算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小说，它甚至算不上一本好小说，只不过是用
一个星期的时间拼成的情节零乱的自述本，它更象一种女人的喃喃自语，在疯
狂和暧昧状态中的各种不同情绪的组合。它不在乎你听不听它说，或者说，你
爱听不听，你爱看不看。可我在说，这才是主要的。它看得到灵魂的存在，哪
怕这灵魂的力量是极有限的，哪怕它不能提供思索的空间，也更缺乏我们通常
所说的“意义”。但它的存在依然有必要，它最大也许也是唯一的意义，就是
帮助棉棉从弱势人群中站了出来，在这个时代，我们需要这么一种声音，这么
一种从低处而来的声音，前来剖开自己的累累伤痕，自由果敢的述说。它是红
地毯，是值得信赖的巧克力，是一面飘扬在暗处的旗帜，于是棉棉站了出来，
她特立独行，无比勇敢，带着隐痛，带着黑暗和阴影中固有的一切，她站了出
来，以独一无二的姿态，当无路可退时，唯有分裂天色，面对乌云四散后的一
切灿烂的苍白。

既然棉棉已经站了出来，那么其实《糖》的使命也就结束了。
人生原本充满苦痛，当我们终于明白了我们必须苦不堪言的相爱，然后就获得
了无限的自由。

我的旅途在文字中央，走到了逗号
我的文字在旅途中央，走到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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