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金术士的传说(对岸之三)(全文完)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王威1发表时间:2000-10-27 19:21


炼金术士的传说(对岸之三)(全文完)

——讲一个我所不知道而你们知道的故事


前言:
最近一直没有写东西,估计大家把我忘的差不多了。
在大街上走,一个人也不认识的感觉真好。
反正我的写作方式就是抄书,至于会抄出什么来,我也不知道。突然想到很久不看南方周末了——它是我觉得中国最有良心的一份报纸,大家也帮我看看吧!别老是忘记自己还活在人间,活在人群中间。希望有一些关于农民的好消息,前天又看一篇让我手足无力的文章。关于江西农民的,在江西,关于一家出版社出版的当前农民减负文件汇总居然成了禁书,而且还出动警察挨家挨户的收缴,我不得不愤怒的想着,世界上只有中国的官什么法子都想的出来,而且还能实现。
写文章的到底是一点用处也没有,虽然这个道理自己是明白,可是总是不大甘心。
最近搬了家,搬到东山一中的延风楼,从原先四平方米的居处而八平方米,也算是个人生活上的质量翻了一番。从窗外只能看到黄昏的太阳,然后整个房间黄黄的,多多少少冲淡了我搬家的喜悦。
另,如果稿费兑现的话,我也能装一线通上网了。到时候在努力写一些东西吧!随口说说,也算是对这段日子的一点小结。
嗨!男子汉,大丈夫,昂藏七尺,百无一用,成名不易,来钱更难,坐吃山空。我这一辈子是失败到了姥姥家,更失败的是姥姥也未必认我这个孙子。看来我的调整一下自己的努力方向——比如让一个女人包起来,不然真对不起自己这一张很中国的脸。
闲话表过,看我的最近胡写的小说吧!
王威书于2000年10月24日


艺术家和资本家一样,没有道德可言。
人们创造艺术和欣赏艺术,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颓废需求,艺术与露体狂和窥淫癖不可须臾分离。

美·卡米拉·帕格利亚《性面具》


一 光线交汇的海面



从延风楼走过的时候,你会看到三楼上的灯光很奇怪的亮着,那是王威的新居。当然我是指在晚上。
延风楼在黑色的夜晚安静的摇摆着,在风中,好象随时准备隐蔽的战士。但是,灯光把他出卖了。

每天,王威延着楼道上下,他的动作迟缓,象个老人。他看着地上的一切春生夏长,秋收东藏。他告诉自己——你天生就是一条蛇,你喜欢睡觉,所以睡觉常常来找你。睡觉和女人不一样,一般来说,你越想着某个女人,所有的女人会离你越来越远,她们美其名曰——含蓄。

含蓄做为一种诗美的表现,显然也适合做为景物描写的常见修辞。
当王威觉得延风楼越来越含蓄的时候,他决定离开。

正如那个明末清初来华传教的教士所说的,中国人都有着安土重迁的美好习惯。王威用习惯的神情打量着这栋小楼——它始建于1955年那个多快好省的时代,苏式、高大、笨拙、它经的起各种各样经典词汇来打扮它——比如说母亲,母亲在德语里是“mutter”,它和“moder”泥塘“marsch”泥浆“moor”等词源有着亲密的血缘关系,在西方的传说中,酒神不但是艺术之神还统辖着一切的水,很奇怪的是酒神很喜欢他的下属,也许因为女人是水做,也许因为他崇拜母亲。总之,对王威来说,延风楼在某种程度上既象女人更象母亲。
人对建筑总是有感情的,甚至有时候会超过对自己的亲人的感情。要是从这一点生发出去,那么我们对那些因为遗产分割而破裂的家庭,而反目成仇的故事也就不会感到有什么好奇怪的了,甚至可能对他们保持着深切的同情。
墙壁生了锈,住在里面的人在高高的屋粱下象一个个可爱的虫子。快乐的繁殖并在每个晚上发出兴奋的声音。王威吃惊着自己老大不小,居然没有另一个虫子陪同着他的体温。——这使得他25岁的人生多少有点遗憾——怎么说呢,一方面他很得意骄傲,一方面又不可自抑的沮丧——我到底不是虫子中的一员。

真相总是令人沮丧和难过的,并且当事人也不乐于承认。
当然王威也不好说自己喜欢不喜欢延风楼,喜欢这个词语对他显然是个很生疏的词语,他习惯说的是爱,这是现在大多数年轻人都有的优点。

在离开之前,让王威在打量一眼延风楼吧!虽然这有点矫情。
每个窗子涂着深绿的颜色。据说海其实真正的颜色是绿的,而不是蓝的,光线总是让我们有这样那样的错觉。假如考虑到这一点,考虑到时间空间与光线之间的关系,那么大家也许会对以下的故事情节会慢慢的习惯并且容忍他们的发生。

王威想起了搬进这栋楼时的热闹,他把自己所有的藏书都搬过来的,用一个大纸箱分批的往上扛,然后书从箱子底下一本一本不争气的往地上掉,劈啪有声。
最后他一本一本的把书捡起来。
有一本书显然不是他的,书上面有一个大大脚印,象是一双女人的鞋子印出来。沙子在书籍的封面均匀的象一片叶子,一个书签。

书名是〈炼金术初步〉。扉页上写着一行圆体字——金子是怎么炼成的。
那个脚印使得王威对那本书有了亲切的好奇,从宗教意义上而言,大概该归属于天启之类。
一切迷信着宗教的人总是迷信着爱情迷信着书。王威好象也不例外。王威一页一页翻动着书,书是用来看的,看完书的时候,天色已经昏黄了。
王威从延风楼推窗看着汹涌在自己眼前的云海——痴了。

那本书有几个观点令他伤心也令他振奋。
第一,在触手可及的西方,在黑暗的中世纪,欧洲的教士在学院里秘密的交流着如何将黑暗摆脱,比如用黄金,因为既然光线能够转化为黄金,那么用大量的黄金一定能转换出光明。事实上,一个叫浮士德的异教徒帮了他们一个大忙。浮士德集合天地间的四大元素,并借用一个古希腊哲人的原子理论再造了光明,再造了西方现在的繁荣。书中也透露,浮士德的另一个值得尊敬的职业是流浪。在他临死之前他误听了一个叫拿破仑的谣言,东方有一只在巨大的黑暗中沉睡的狮子。
为了解救这只狮子,浮士德手里拿着在佛罗仑萨港口的小书肆里购买的一张当时最伟大的旅行家和最伟大的骗子马可波罗绘制的前往东方的地图匆匆成行。最后他在沙漠里遇见骑着一头青色骆驼的老人,老人扣打着自己的腮帮子告诉浮士德,他姓李,这一点很重要。我将去西方,那里我有个徒弟,他的名字叫法名叫释迦牟尼。和你一样也是个流浪者!就象你曾是撒旦的使者,他是一个王位的继承人,而我是周王朝的图书管理员一样,我们的职业并不能阻止我们把光明带到任何地方。同时他也告诉浮士德,你所要去的地方——东方,它的另一个名字叫中国。到中国的最佳途径是经印度洋而抵当时世界上繁华的港口之一——泉州。泉州是适合异教徒居住的地方,比如犹太人,比如回回,比如昆仑奴(也就是1937年上海滩的印度阿三),比如希腊的景教教徒。
——总之你将有一次愉快的旅行。
老人的智慧总是一笔财富,浮士德愉快的接受了那个老人的建议,也愉快的在海上蒙主恩昭。——这一次他和撒旦的契约终于生效了。浮士德一生逃避地狱,但是到底没有逃过,他死的地方名叫奈河,奈河是梵文naraka的音译,naraka意即“地狱”,在中国奈河有时候也翻译做“那落迦”“奈若迦”,有时候也把迦省略掉。日本著名梵文学者中村元的《佛教大辞典》里就把奈河释作“奈落四河”。
——从此,浮士德成为了奈河的一粒。
第二,其实在遥远的中国,在中国的章回体小说消失之前,也曾有过一个黄金时代,炼金术士的黄金时代。当然在中国,炼金术士有个完全体现出汉字做为方块字的优点的更简练更好听的名字——方士。
一点也不奇怪的是,中国的方士文化和海水的联系紧密,同一呼吸,从这一点而言,也反证了浮士德一定是死在海上。当明请海禁开始后,方士文化也就不可避免的衰落了。
滨海古燕齐之地的方士文化是各类方术、方说的综合体。秦汉时期,方士文化特别兴盛,据考证,秦始皇赢政当年坑的不是儒士而是方士——方士成为和正统学术文化并立的另一显学。在东汉末逐渐和早期的道教合流。滨海的方士文化如果能够梳理的话,(对于任何文化进行梳理其实总是在制造更多认知上的混乱,这一点,做为书的作者也不得不承认)究其大要,一是脱胎于原始巫术的周地方术,二是因着滨海本地的民间传说的海上三山而形成的海上神仙谱系,比如安期生等。三是和战国以来的阴阳五行、黄老学、儒学杂交而成的书面语,比如扬雄的《法言》,比如班固的《白虎经》。
海、仙人、长生之药以及在这种神话之下进行的泛海求仙活动,炼金术士的真正面目被掩盖了。而且炼金术士的长期寂寞孤独的生活,使得他们的炼金技艺逐渐的消失。从一个宋代诗人黄庭坚的口中也不无遗憾的透露——方士的点石成金的能力已经退步成为了点铁成金。而就这一点而言,黄庭坚本人不无得意,他也是能做到了。
至于那个指导浮士德的老人,他的徒弟的徒弟张陵,也就是后来民间俗称的张天师总结上自秦汉以来的方士文献,自创了五斗米教。这个教派全盛时期是从宋代入驻龙虎山开始,到了清末方才式微。
也就是说,从1911年民国以来,方术彻底的退出了中国人的视野。
今天吃饱了没事情干,就在学校的操场上跑了一圈,一圈跑了下来,差点要了我命。什么生命在于运动,全是胡说,命都没了,还运动个屁。当然屁不是属于我们可以控制的气体,它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我也没办法。
大家都来听我放屁吧!反正我的屁声音绝对的响而不臭,可以满座言欢,美眉也不会走人。
开写了,下雨喽,大家小心收衣服哦!

(二)到宽宽广广的天地走一走


海面上楼船巍巍。
王威在艋瞳楼船里不知时日之过。楼船张帆乘风,王威看着涛生云幻,海好象就只是他一个人的海!无穷无尽,无遮无盖的来到,经过。它们有它们的轨迹,有它们的流向,而他没有。
——这个世界是静止的。
——这样的背景不适合作为一个故事的开端,过程,或结束。可也许这个背景适合,本来这个故事说的是等待,无关找寻。

在这样的夜晚,适合于倾听海上鲛人的歌唱,关于鲛人的传说多种多样,如果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查找老年王威自费出版的《海的另一边》,在那本神秘的书里有着不尽的海上的珍奇和猴子们还没有上岸前的欲望——我们不知道王威为什么在书中对炼金术只字不提。
王威在书中写道:对于已经是第七次领航的船长郑和而言,他的心中充满的沮丧——当一件东西不再神秘的时候,为它付出自己的岁月是痛苦的,他已经老了,声带也不象现在电影里关于太监的形象,声音尖锐,用心刻毒。随着岁月的流逝,他的主子皇帝对于侄子的消息也不在敏感了,这一次的出海不过是把大明的声威传的更远,他的主子象所有中国历史上的君王一样的好大喜功,指盼着所不知的戎夷九译来朝,至于父亲朱元璋指定的后世子孙不得功伐的十五个国家他也轮番功伐眙尽。出发前邸报也伤心的指出中国的军队正陷入安南的战役的泥塘中。
同样的,另一个愉快的消息是倭寇的气焰尚未形成,只是一股流串在东南亚海域的寒流。王威也指出倭寇也许是世界上第一群有政治意义的海盗,他们的愿望其实非常简单——只是希望和中国商人合作,通过联合的军事行动迫使中国政府开放对外贸易。
正如很多游记的作者一样,王威也把自己很多的笔墨倾注在海上行程的突发事件之上,比如一次在菲律宾群岛登陆的时候,他们和一艘停倚岸边补给休养的日本海盗,那些剽悍的扶桑武士大多来自于日本的山口、丰后、大隅、萨摩、对马和五岛列岛。王威写道:“颇为令人惊讶的是,他们不但在武器上保有精良的优势,远在明朝的正规海军之上,他们娴熟的飞舞双刀,与近旁的伙伴保持着密切的配合,互为呼应,协同作战。同时他们的指挥信号乃是班排长手中的折扇。当双方开始接触的时候,班排长把折扇往上一挥,他们的部下就与刀锋向下。这个动作差点要了我的命,王威在书中心有余悸的写道——当我们的注意力为这种动作所吸引的时候,他们就倒转刀锋迎头砍下,这种双刀的长度不过五尺,但在一个熟练者的手中挥舞开来,一片刀光,使“上下四方尽白,不见其人”,可以在一丈八尺的方圆之内造成杀伤。”以上的文字也散见《皇明经世文编》《倭变事略》《练兵实记》,这使略通文墨的中国人在阅读到上面的叙述的时候不知所措,如果考虑到王威在有生之年曾经为一家非法出版社服务,出过几本剪刀加浆糊的大作,也许王威抄袭的可能性大上一些。但是这一切无关我们这个故事发展的宏旨,而且适当的插入一些细节描写,相信对每个读者应该说是有了些些美好的阅读体验。而也许大多数人阅读历史的兴趣正是来自于那些大量的、芙杂的、和大背景完全游离的、经不起逻辑推敲的传说中。历史的刻削使得相关的人事死气沉沉,而传说则使我们得到最大限度的自由,并使得我们的面部肌肉表情丰富。
在大段大段于王威年轻的生平活动无关的记载中,我们看到海上的壮美和海上生活度日如年的枯燥,对于象他这样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来说,是可以理解的。
在书的最后,王威未能免俗的把自己归属于文人,亲切的写上——谨以此文献给我深爱不渝的妻子——杯子。(详情参见我的另一部小说《对岸》)

也许王威永远也不知道杯子的真实身份,也许他知道,但是自动放弃了自己作为丈夫的权利,毕竟杯子死了,永永远远的安安静静的躺在王威老年居处的对岸。

对岸是热闹的,在杯子的坟前有着下流上流文人的题记。很多年之后,通过撰写《东山县志》的文人努力的钩沉,很多的事件被从新发现,只有能够羞辱别人,文人们是不会放弃自己的努力的。
修县志的文人们在县志里有这样的一段描写,很生动,但是修志这种事情其实是不需要生动的,不过也好,做为县志,本来就不需要水平太高。
“王威的孙女涟漪伤心翻检完爷爷的遗物,从高高的延风楼三楼望下去,伤心的发现自己再也不能看到童年的对岸,四周都有了比天空更深广高大的房子了。那些曾经爬满爷爷脸上的黄黄的光线是再不回来。”
在县志的地理卷里也半文半白的写道——环东山皆海也,于县城旧址处有一淡水河,传闻为当时闻人王威伤心爱妻之逝,倾余生气力所辟。·····十有五年,天地撼其精诚,东山得以自有生人之淡水之河。
地理卷关于淡水河有着如下的脚注“是河河滩另有一名,称金沙滩头,不知所出。”见于《东山县志》第一稿。而在现在馆藏的东山县志的第二稿中,此脚注之下又附上了征引了比王威还老实,或者也可能是世界上最老实的抄书者钱钟书的补白。
“《东山妇人》(出《续玄怪录》)一‘淫纵女子’早死,瘞于道旁,忽然来了一个胡僧敬礼墓前,道:“斯乃大圣,慈悲喜舍,世俗之欲,无不徇焉。此即鏁骨菩萨。”
而《传灯录》也记载着如下一则机锋——僧问风穴:“如何是佛?”穴曰:“金沙滩头王郎妇”
宋叶廷珪《海录碎事》则是更加详尽——释氏书,昔日有贤女王郎妇,于金沙滩头施一切人淫,凡是和她交合过的男子,永远也不会再有心起淫欲的念头。”

王郎妇,杯子。是吗!那个留着长长的胡子的老人多年后会来到槐树下亲切的问着王威。
王威也老了,他问那位老人,你为什么还没死。
那个老人笑道:“老而不死,我做贼做习惯了,没办法。”
“日子还不错吧,你现在,吃过饭了吗?”王威问。
“还行吧!日子总是要过的,反正对我来说我总是很开心的看着世上的一切,比如你座下凳子里的蛀虫,在夜晚,听那种声音,你不觉得有趣吗?”
“我很奇怪你为什么能够对每天重复的东西抱有不变的热忱。我也努力的学习着,比如象你,象你不停的流浪。我累了。真的。我也厌倦了在路上不知道方向的行走。”
“所以你就回来,回到这栋楼,其实不是你的错,其实你也不错,这样我不是就能够找到你。老朋友能够见上一见,总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说心里话,我觉得你的心真的是石头做的,你看着朋友一个一个的死去,每一个朋友在你的面前苍老,比如现在的我,你还能觉得愉快。我做不到。”
“只要你和我一样,不停的流浪,不停的行走,你就永远不会老,也永远不会死去。这一点你也是很早就明白的。”
王威喃喃道:“只是,只是我真的做不到。我不能象你那样的太上忘情,杯子死了,我的儿子女儿也死了,孙女也和当年的我一样,离开了。”
“所以你放心,你的孙女也会象你回到这里,象你一样的老去,死去,这是规律。”
王威问:“明年你还能看到我吗?”
“你希望我来看你吗?”
王威摇了摇头,也许他在说——我不希望,也许他在说——我不知道。
头顶上一叶槐叶轻轻的凋落,掉落在两个老人中间。

现在回想起来,王威忘记了自己到底是在泉州还是在孟买或者是加尔各答遇见老人的。
虽然在海上,什么事情都能遇到,可是当他看见老人一步一步的走在海面上如履平地出现了在船铉的右侧,他的两腿发软,险些跪了下来,然后他看着那个老人手脚并做的攀援而上了高达五十余米的楼船,轻轻的跃落在他的面前。
“神仙?”
那老人摇了摇头。
“妖怪?”
那老人又摇了摇头,老人伸出手拨弄了王威的头发,然后随随便便的打了个结。老人问——你认识李白吗?
王威砸巴了一下嘴唇,他的喉咙发干,道:“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顿了顿,王威整个人跳了起来,急急道:“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老人笑道:“你不是一直想找我吗,现在我来了。”
老人又道:“李白写的诗歌不错,算是我徒弟比较有出息的,不过最近猪肉我吃腻了,想换个口味,听说现在中土很流行新诗,一直找不到书看。”
王威突然想起这次出门。只带了那本《炼金术初步》,可是一日海上风雨大做,不小心把书给打湿了,好不容易晾干,却发现竟是一本奇怪的诗集,而奇怪的是这本诗集反反复复只记载一首诗。
《最 后 的 抒 情》
——俞心焦
我 就 要 离 开 你
就 要 转 移 到 一 个 更 安 全 的 地 方 去 爱 你
在 那 里 我 会 健 康 如 初   淡 泊   透 明
我 会 参 加 劳 动   对 生 活 怀 着 一 种 感 恩 的 心 情
如 果 阳 光 很 好   我 会 展 露 微 笑
会 对 自 己 说   除 了 你   我 什 么 都 没 有
除 了 美 丽   我 什 么 都 不 知 道
我 还 会 说   一 遍 又 一 遍   我 说
你 是 春 天 的 心 肝   天 空 的 祈 祷
海 洋 潮 涨 潮 落 毕 生 的 追 求

现 在 我 就 要 丧 失 说 话 的 任 何 技 巧 了
不 惜 一 切 代 价
仅 仅 赞 美 你 的 一 根 头 发
我 就 要 用 去 一 千 种 沉 默 的 声 音
一 万 只 宁 静 的 歌
现 在 我 是 一 万 零 一 次 看 到
在 三 月 的 桃 林 前 面
你 满 头 飘 飘 扬 扬 的 黑 色 的 光 芒

你 是 在 爱 情 比 金 子 更 少   比 昙 花 更 短 暂
比 铁 树 开 花 更 艰 难 的 日 子 来 到 我 的 身 旁 的
你 是 冰 天 雪 地 里 仅 有 的 一 点 火 种
仅 有 的 一 点 心 意   一 点 爱 情 的 标 志
你 是 蓝 天 下 的 大 雪   阳 光 中 的 暴 风 雨
火 山 深 处 的 一 汪 清 泉
是 秀 丽 甲 天 下 的 神 女 峰
是 下 一 代 少 女 的 方 向
我 的 病 根 和 诗 歌 的 源 头
当 土 地 要 粮   天 空 要 翅 膀
百 姓 要 当 家 作 主   我   只 要 你
你 是 唐 诗 宋 词 的 独 生 女
住 在 桃 花 和 阳 光 的 五 好 家 庭   行 云 流 水 的 优 秀 寝 室
你 是 真 善 美 大 学 的 校 歌
校 史 上 最 珍 爱 的 一 页

我 还 要 再 说   再 说 一 遍
除 了 你 的 名 字   没 有 什 么 汉 字 不 是 糟 粕
除 了 我 为 你 写 的 诗
没 有 什 么 诗 句 能 够 千 古 传 唱
正 是 你 今 天 的 芳 龄   我 的 母 亲 从 水 上 回 到 桃 林
她 是 为 了 让 她 的 孩 子 能 够 爱 上 你 才 回 到 桃 林
她 要 让 我 在 桃 林 生   在 桃 林 死   在 桃 林 爱 上 你
在 我 没 有 出 生 之 前   我 的 母 亲 就 先 替 她 的 孩 子 爱 上 你 了
在 你 没 有 出 生 之 前   你 就 已 经 存 在
爱 你 的 水 上 的 外 祖 母   外 祖 父
爱 你 的 云 朵 里 的 父 亲   爷 爷   仗 剑 江 湖 的 列 祖 列 宗
为 了 让 我 爱 上 你
她 们 在 水 上 生   在 云 朵 里 死
她 们 一 生 斗 争   风 雨 无 阻   却 从 来 没 有 拥 有 过 你
她 们 是 有 妻 子 的 单 身 汉   有 丈 夫 的 处 女
只 要 拥 有 你   她 们 可 以 放 弃爱 情 和 命
可 以 不 生 下 我
但   但 是   但 是 啊   我 不 生 谁 生
那 么 多 人 都 死 去 了   只 有 我 不 怕 活 着
不 怕 苦 难   不 怕 诗 歌 和 光 荣

我 只 是 怕 死   我 是 个 死 后 仍 然 怕 死 的 人
我 要 活 着   做 永 生 的 人   做 一 个 好 人

我 是 天 才   正 冒 险 来 到 人 间
现 在 我 就 要 离 开 你   很 远 很 远
我 对 你 的 爱 将 更 深 更 辽 阔
我 就 要 到 一 个 更 安 全 的 地 方 去 爱 你
在 那 里   道 路 通 向 我 的 血 脉
在 那 里 我 和 天 空 平 等 相 处
1 9 9 0 . 3 . 3 凌 晨 , 浙 师 大

王威念了一遍,偷眼问:“还喜欢吗?老人家。”
老人看着王威畏缩的表情,大声的笑了起来。
“不好吗?”
“诗是挺好的,你念得太小心了,那不是你。对了,其实你和我一样,知道吗?走吧!你还想在这里呆着,还是和我天地里宽宽广广的走一走。

(三)归去来兮归去来


在一个个山头王威跟随在老人的身后看着太阳的升起降落。他重新对天空的每一颗星星的充满的崇敬之情。他们的脚步从现代走到了古代,走过了世界上的任何一条河流,走过战争、饥饿、同情、眼泪。直到有一天王威告诉那位老人--我什么都看不见,我要回到家乡,我要拥有属于自己的一条河流。直到有一天王威的头发如草,言语不多,直到所有的人世间的奥义不值得再去思考。
王威说我已经知道--条枝就是现在的土耳其,用闽南语一读就可以读出来。山离是叙利亚,大秦是希腊,扶桑不过是富士山的音转。
老人说:是的,你已经认识梵者,直升天界,获得解脱 。不灭者梵是不粗,不细,不短,不长,不红,不 湿,非影,非风,非空,无 粘,无着, 无味,无嗅 ,无眼,无耳,无语,无意,无光 ,无口,无量 ,无内 、无外。他无所食,并不为它物所食。是的,世界上已经没有你不知道,你不认识的。

当星星慢慢的坠落在老人的手中,上帝创造的一切我要收回,这世界本来就是无的,空的,那时候他太贪心,他说要有光,我就给他太阳、星辰、和月亮。他容忍人类建立的无数个城市,也制造了十四个伟大的废墟。
佩特拉(petra)--阿拉伯世界的禁地
尼尼微(nineveh)--古亚述王朝兴衰的秘密。
汉梯沙(hattusha)湮没的赫梯城堡
科藩(copan)玛雅文明的最后领地。
查科峡谷(chaco canyon)印第安人的古老屏障。
吴哥(angkor)捕蝶人的伟大发现
特洛伊(troy)考古史上的永恒传奇
  津巴布韦(zimbabwe)探险家赠予的礼物。
  克偌塞斯(knossos)欧洲文明的秘密子宫
  戈尔尼亚(gournia)痴迷于田野的杰出女性
  马丘比丘(machu picchu)印加文明的最后驿站
  吾饵(ur)对圣经的注释和证实
  巴比伦塔(babylon)聆听沙土下的心跳
  契晨-伊特萨(chichen-itza)遗弃丛林的巨城。
  在王威的行囊里,有一本《生存训练》,几百页厚,据说是英国皇家特种部队的训练教程。脚下是1200多元gore·tex面料的野外鞋,奥索卡的登山服,手上晃荡着一把瑞士军刀。

  "今天还是明天,我们就会走到迦南,你最后陪伴我的最后一个废墟。"老人笑着说,再那里,我会给你一杯酒,一杯酒你就回到家乡。
  王威象久戍春风不度的玉门关的战士,有着初闻归期的泪流不止。右手是海,左手在抱的就是自己的妻子杯子。
在一望无垠的稻浪里,王威农夫般的高高举起自己的妻子。在盛大的秋风中,杯子的笑声疯狂,清脆远送。
王威想着,我其实是需要光,需要太阳、星辰和月亮。我需要岁月来证明我的爱情。

  王威和老人沿着5000多年前留下来的幽玄通妙的回廊--或者你们称之为历史--一步一步的转过每个转角,象走在长长的悬空的栈道。他突然想起在某个城市某个人,也许是荣格曾经和他说过一句话--你可知道,每天晚上做梦无异于有机会领受圣餐。是吗?王威脸上不由的浮起一丝冷笑,那么对于这样一个连白天都在做梦的人,圣餐啊圣餐,是我吃你还是你吃我呢?他又看了看侧面的老人--老人的态度安静坦然,王威想着,我为什么和这样的人走在一起,是的,他的话我从来就没有听懂,可是他的声音,他那从不分段的话语,他的举止,他直指人心的表达方式总是让我莫名其妙的深受感动,他说的好象永远都是真理。让我无法控制自己心灵。
当月光照在王威的眉毛之上,王威迷惘的抬起头,他的心里震惊了,是这里吗?
--起伏有致、层层叠叠的歌声里、的屋顶上,月光如中国北方的雪,面前是一座用白色石头一块一块垒起来的城市。他庄严,他肃穆。他涌动世界上亿万正义的声音。他推开这个城市大厅的推拉门。
  近了。
  人群。
  "一百多年来,我们在寻找家乡;一百多年了,我们试图平静的生活,种下一棵树,铺好一段路····我们一边梦想一边作战。在这片苦难重重的土地上,我们和炮火、地雷、手榴弹生活在一起,但是我们深深植下的,他们连根拔起,我们建筑,他们摧毁······我们几乎每天埋葬死者。
  一百年的战争和恐怖使我们伤痕累累,但不曾毁掉我们的梦想--我们百年来对和平的梦想。·····"
一个高大的老人面无表情的对着人群宣读着。台下一片鼓噪之声。
战争是一百年前开始的吗?梦想只是现在才执着吗?
  远了。
  人群。

  "把河流还给我。"王威说
  "你的眼泪就是你的河流。"老人说。"难道你不知道吗?回去吧!"
  你这一生等着爱,等着妻子,等着老去,值得吗?
  我不知道,我只需要一条属于我的河流。

  你可以一个人走路,你不需要牵拌,你不需要拐杖,你是有福。
  你可以等待。停留,歇息。生活。
  你每天沿着延风楼的走道上下,楼道阴暗,面目黝黑。
  你将象演员一样的表演着自己的忧伤。你将再也看不到海上的日出。
  我不知道,我只需要一条属于我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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