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革塑造的文人(转)
文 革 塑 造 的 文 人
送交者: 星探 于 January 24, 2000 00:01:48:
最 近 对 作 家 余 秋 雨 来 说 似 乎 形 势 不 妙 ， 批 评 之 声 不 断 连 带 着 揭 老 底 ， 把 老 先 生 文
革 时 在 写 作 班 子 里 的 大 作 也 拿 出 来 和 现 在 的 作 品 比 较 ， 批 完 文 章 批 人 格 。估 计 这
回 他 是 不 敢 随 便 把 批 评 者 都 打 入 盗 版 集 团 了 。
其 实 这 段 历 史 我 在 十 多 年 前 就 有 所 闻 。 那 时 正 读 大 学 ， 外 国 哲 学 文 艺 学 理 论 翻
译 堪 称 国 内 出 版 界 热 点 ，国 内 学 者 的 文 学 理 论 专 著 还 比 较 少 见 。 这 时 ， 上 海 文 艺
出 版 社 出 了 一 套 丛 书 ， 大 概 有 五 六 本 ， 现 在 打 头 的 是 当 时 的 社 科 院 文 学 所 所 长 刘
再 复 的 《 性 格 组 合 论 》 ， 还 有 王 瑶 的 学 生 赵 园 的 《 艰 难 的 抉 择 》和 余 秋 雨 的 《 文 艺
创 造 工 程 》 。 我 们 同 学 中 也 有 购 买 上 述 专 著 的 ， 我 跟 着 翻 了 翻 ， 都 没 看 全 。 现 在
我 留 有 印 象 的 就 是 这 三 部 书 ，而 余 秋 雨 给 我 的 感 觉 最 糟 糕 。 记 得 此 书 一 开 头 就 是
设 问 ， 然 后 是 一 长 串 的 描 述 。 未 等 他 描 述 完 ， 我 便 落 荒 而 逃 。 心 想 ： 理 论 书 怎 么
可 以 写 得 甜 腻 腻 的 ？ 不 久 得 知 余 的 专 业 是 戏 剧 理 论 研 究 ， 在 专 业 方 面 颇 有 名 气 ，
已 升 至 上 海 戏 剧 学 院 的 院 长 。 准 备 毕 业 论 文 的 时 候 我 找 了 个 戏 剧 研 究 博 士 作 指
导 ， 当 时 也 考 虑 考 戏 剧 学 院 的 研 究 生 ， 是 中 戏 的 谭 霈 生 还 是 上 戏 的 余 秋 雨 ？ 我 问
导 师 。 导 师 的 意 见 我 忘 记 了 ， 但 记 得 他 对 我 说 ： 知 道 这 两 位 文 章 为 什 么 写 得 好 吗
？ 他 们 文 革 时 都 是 写 作 班 子 的 ， 一 直 没 闲 着 ， 文 笔 练 出 来 了 。 后 来 我 在 翻 译 过 来
的 《 文 学 理 论 》 一 书 中 找 到 了 引 证 谭 霈 生 文 革 时 文 字 的 段 落 ， 吓 了 一 跳 ： 想 这 般
打 棍 子 的 文 字 ， 而 今 居 然 没 什 么 痕 迹 了 。 他 到 底 心 里 想 什 么 ， 怕 是 无 从 谈 起 。
大 概 因 为 年 纪 的 原 因 ， 谭 只 作 到 文 学 系 系 主 任 就 退 休 了 。 后 来 我 终 于 没 有 投 身
戏 剧 研 究 ， 也 就 见 不 到 他 的 文 字 了 。而 到 了 九 四 年 夏 天 ， 满 世 界 都 是 余 秋 雨 ， 书
摊 上 ， 报 纸 上 ， 电 视 里 。 未 能 免 俗 ， 也 买 了 一 本 《 文 明 的 碎 片 》 。 和 朱 大 可 的 口
味 一 致 ， 我 也 比 较 喜 欢 写 家 乡 的 《 乡 关 何 处 》。 甜 腻 腻 的 感 觉 还 是 有 的 ， 但 更 多
的 时 候 我 是 被 其 中 的 历 史 故 事 所 吸 引 。 因 为 不 喜 欢 看 重 复 的 东 西 ， 后 来 就 没 再
买 他 的 书 。 但 我 对 他 的 好 印 象 多 了 起 来 ， 感 觉 他 找 到 了 一 条 展 示 自 己 的 路 子 。
做 理 论 他 的 文 字 太 绵 软 ， 当 然 也 许 是 思 想 深 度 不 足 才 导 致 文 字 的 无 力 。 而 他 毕
竟 是 搞 理 论 的 ， 写 起 散 文 来 还 是 有 一 定 的 思 辩 色 彩 的 ， 这 于 我 们 这 辈 从 小 被 杨 朔
、 秦 牧 带 坏 了 口 味 的 一 代 读 者 来 说 ， 还 是 颇 有 新 鲜 气 息 的 。
文 字 看 得 人 多 了 ， 批 评 自 然 会 有 人 去 反 应 到 媒 体 中 。 偏 偏 他 受 不 了 ， 跳 将 出 来 ，
让 人 觉 得 挺 掉 份 的 。我 记 得 当 初 他 还 说 过 《 曼 哈 顿 的 中 国 女 人 》 改 写 中 国 文 学 史
的 混 帐 话 ， 当 时 不 过 一 笑 了 之 ， 因 为 那 毕 竟 涉 及 不 到 别 人 ， 你 只 能 说 这 个 教 授 欣
赏 水 平 有 问 题 。 而 当 他 说 批 评 他 的 人 都 和 盗 版 集 团 有 关 的 时 候 ， 我 虽 没 写 过 什
么 也 要 担 心 ： 万 一 哪 天 惹 到 他 了 ， 可 不 就 无 缘 无 故 地 和 刑 事 犯 罪 搅 到 一 起 了 ？如
果 作 家 都 这 么 理 解 批 评 ， 那 么 谁 还 敢 搞 批 评 ？ 进 写 作 班 子 的 历 史 ， 当 然 有 人 知 道
可 他 当 院 长 的 时 候 没 人 说 ， 散 文 成 书 时 没 人 管 ， 为 什 么 当 他 进 行 反 批 评 的 时 候 才
发 出 来 ， 可 见 大 家 这 时 针 对 的 ， 已 经 不 是 简 单 的 文 字 短 长 ， 而 是 人 格 问 题 了 。
没 有 在 生 活 中 和 余 秋 雨 打 过 交 道 ， 但 听 过 他 的 学 生 说 他 的 好 话 ， 所 以 还 是 不 要 对
他 人 品 问 题 多 作 评 论 。 有 意 思 的 是 最 近 领 导 明 星 出 书 的 赵 综 祥 也 跳 出 来 大 骂 ，
说 批 评 他 卖 书 兼 卖 鞋 是 破 坏 安 定 团 结 ， 这 哪 跟 哪 啊 ？ 当 初 你 年 轻 的 时 候 播 报 新
闻 是 党 交 给 你 的 任 务 ， 不 是 供 你 个 人 出 风 头 的 。 要 说 搞 破 坏 ， 你 才 是 罪 魁 祸 首 呢
， 整 个 一 个 挖 社 会 主 义 墙 角 嘛 ！ 可 这 人 名 出 了 ， 钱 挣 多 了 脾 气 也 见 长 。 于 是 有 人
提 供 资 料 说 ： 这 赵 大 叔 文 革 时 候 也 没 闲 着 ， 批 斗 同 行 的 时 候 积 极 着 呢 ！
这 倒 让 我 想 起 一 个 人 来 。 此 人 文 革 前 大 学 毕 业 ， 因 有 写 作 才 能 被 分 配 到 中 央 某
文 化 单 位 。 文 革 开 始 自 然 要 跟 着 造 反 ， 然 后 是 和 单 位 同 事 一 起 上 干 校 。 回 来 不
久 他 就 风 光 了 ， 进 到 国 务 院 文 化 组 于 会 泳 的 手 下 当 笔 杆 子 ， 据 说 搞 过 《 三 上 桃 峰
》 的 批 判 ， 还 受 过 江 青 同 志 的 青 睐 ， 连 笔 名 都 是 江 青 起 的 。 这 些 我 都 没 专 门 考 证
过 ， 但 记 得 有 次 谈 到 文 革 时 出 版 的 《 战 地 新 歌 》 ， 他 很 动 情 ， 说 自 己 就 是 因 为 编
这 个 才 到 文 化 组 的 。 想 我 的 童 年 精 神 产 品 实 在 少 得 可 怜 ， 那 几 本 《 战 地 新 歌 》 至
今 让 我 的 记 忆 充 满 感 动 。 而 其 中 我 最 喜 欢 的 《 小 松 树 》 ， 歌 词 还 是 经 过 他 润 色 的
： 小 松 树 ， 快 长 大 ； 绿 树 叶 ， 发 枝 桠 。 阳 光 雨 露 哺 育 它 ， 快 快 长 大 快 快 长 大 ……事
隔 二 十 多 年 听 来 仍 然 感 觉 清 新 。 后 来 因 这 段 历 史 ， 他 在 文 革 一 结 束 就 受 到 审 查
。 应 该 指 出 的 是 ， 那 时 还 是 使 用 文 革 时 的 手 段 ， 审 查 别 人 的 人 未 必 自 己 在 历 史 上
就 青 白 。 惭 愧 斗 争 ， 无 情 打 击 ， 逼 迫 小 喽 罗 承 担 责 任 ， 而 真 正 的 大 头 过 得 舒 服 着
呢 ！ 他 不 愿 意 承 认 错 都 在 己 ， 精 神 上 受 到 很 大 折 磨 ， 得 了 一 种 国 内 外 至 今 无 法 攻
克 的 怪 病 。 再 后 来 他 调 动 工 作 ， 到 新 闻 出 版 部 门 当 记 者 、 编 辑 ， 越 来 越 受 到 重 视
。 据 说 在 他 刚 到 某 编 辑 部 工 作 的 时 候 ， 老 革 命 出 身 的 主 编 排 挤 他 ， 他 经 常 会 在 编
辑 部 里 失 声 痛 哭 ， 被 传 为 笑 柄 。 而 到 后 来 ， 他 主 编 一 张 报 纸 ， 试 刊 号 就 出 了 18万
， 半 年 后 就 发 行 30万 。 报 纸 出 了 利 润 ， 人 也 就 财 权 两 得 。 温 饱 思 淫 逸 ，他 很 快 就
和 一 个 后 门 来 的 帮 忙 的 下 岗 女 工 搅 在 一 起 ， 搞 得 编 辑 部 乌 烟 瘴 气 。 后 来 有 人 上
告 ， 有 人 给 他 太 太 打 电 话 ， 单 位 也 有 人 对 报 纸 的 钱 眼 红 ， 总 总 交 织 在 一 起 ， 他 终
于 得 以 荣 升 他 梦 寐 以 求 的 局 级 待 遇 ， 也 不 得 不 放 弃 他 一 手 经 营 的 报 纸 。
我 所 以 和 他 熟 悉 就 是 因 为 那 张 报 纸 。 当 时 我 研 究 生 毕 业 找 不 到 工 作 ，听 说 他 要 办
一 张 报 纸 就 打 电 话 问 他 要 不 要 帮 忙 的 。 我 那 时 一 点 经 验 没 有 ，只 有 好 的 感 悟 能 力
。很 快 我 就 开 始 帮 助 筹 备 试 刊 号 ， 我 的 视 角 和 报 纸 比 较 对 路 ， 因 而 所 提 的 意 见 和
建 议 也 很 受 重 视 。 那 时 他 对 我 相 当 的 关 心 ， 多 次 找 领 导 要 求 将 我 调 进 编 辑 部 。
而 当 他 拥 有 了 进 一 步 的 权 利 ， 他 便 开 始 骄 横 起 来 。 大 家 一 起 努 力 的 成 果 成 了 他
一 个 人 的 ， 再 好 的 建 议 不 合 他 的 口 味 就 毫 无 余 地 地 被 否 定 掉 。 而 这 时 他 的 低 级
趣 味 也 反 应 到 报 纸 上 来 ， 原 来 他 就 喜 欢 传 播 单 位 里 男 男 女 女 的 小 道 消 息 ， 这 些 东
西 说 说 而 已 ，不 会 上 报 纸 的 。 可 在 那 位 下 岗 女 工 的 带 动 下 ， 什 么 明 星 离 婚 、 被 劫
一 类 原 本 为 编 辑 部 不 屑 的 消 息 也 开 始 见 报 ， 还 不 时 制 造 点 麻 烦 ， 因 这 类 消 息 真 假
难 辨 ， 有 认 真 的 还 会 告 你 到 法 庭 。他 和 编 辑 部 其 他 人 的 分 歧 越 来 越 大 ， 但 大 家 因
为 尊 重 他 ， 都 只 好 忍 受 他 的 胡 作 非 为 。 到 后 来 从 我 开 始 ， 人 被 一 个 个 排 挤 走 ， 他
又 调 来 个 新 的 编 辑 。 对 走 掉 的 ， 他 还 要 报 复 ， 不 但 在 金 钱 上 克 扣 ， 还 编 派 人 家 如
何 如 何 不 好 。 后 来 这 新 来 的 因 为 不 小 心 看 到 他 和 那 女 人 抱 在 一 起 ， 也 被 赶 出 编
辑 部 ， 理 由 是 没 有 水 平 。 而 没 有 水 平 ， 你 干 吗 调 人 家 。 其 实 我 在 那 里 工 作 的 后 半
年 就 了 解 到 ： 单 位 中 有 好 几 位 是 他 调 来 的 ， 到 最 后 都 和 他 无 法 相 处 。 后 来 他 离 开
报 纸 ， 在 出 版 社 负 责 小 说 出 版 ， 同 时 有 几 位 审 稿 的 副 主 编 ， 他 只 是 其 中 之 一 。 与
众 不 同 的 是 找 他 审 稿 的 编 辑 都 无 法 忍 受 他 的 作 风 ， 他 恨 不 得 枪 毙 每 一 部 稿 子 ， 所
以 后 来 人 家 都 不 去 找 他 了 。
一 个 能 在 文 革 中 当 笔 杆 子 的 文 人 ， 自 有 其 不 凡 之 处 ， 起 码 文 笔 要 比 一 般 人 好 ， 要
有 激 情、 对 事 物 敏 感 ， 善 于 发 现 问 题 。 只 有 给 他 们 机 会 ， 他 们 终 是 会 有 出 头 的 机
会 的 。 而 他 们 的 年 纪 也 帮 了 大 忙 。 文 革 中 吃 苦 不 多 ， 身 体 不 差 ， 写 几 年 文 章 ， 成
果 出 来 ， 就 正 好 是 升 官 的 年 纪 ， 有 点 历 史 问 题 大 家 也 因 其 才 能 而 既 往 不 纠 了 ， 毕
竟 历 史 是 复 杂 的 。 任 何 人 在 那 个 年 代 受 到 重 用 ， 除 了 受 宠 若 惊 还 能 有 什 么 ？连 大
学 者 冯 友 兰 、 陈 寅 恪 的 弟 子 周 一 良 都 不 幸 置 身 其 中 ， 更 何 况 一 个 从 小 受 共 产 党
教 育 、 因 共 产 党 才 能 进 入 大 学 受 教 育 的 文 学 青 年 呢 ？ 而 有 幸 生 活 在 现 时 的 中 国
， 大 家 对 政 治 已 经 不 那 么 敏 感 ， 才 学 显 得 更 为 重 要 。人 们 真 的 开 始 忘 记 他 们 身 上
的 污 点 了 。
然 而 他 们 自 己 忘 不 了 。他 们 没 开 始 正 常 工 作 便 投 入 时 代 大 潮 ， 在 造 反 中 培 养 人 格
：只 许 我 斗 争 你 ， 不 许 你 批 评 我 ； 我 根 红 苗 正， 你 腐 朽 反 动。 正 在 春 风 得 意 ， 忽 然
跌 入 深 渊 ， 怎 么 能 够 忍 受 ？ 没 有 办 法 ， 他 们 需 要 通 过 成 绩 来 证 明 自 己 、 洗 刷 自 己
。 而 新 的 时 代 给 他 们 制 造 了 机 会 ， 他 们 可 以 如 鱼 得 水 了 。 这 时 人 们 开 始 忘 记 过
去 了 ， 他 们 也 已 经 拥 有 一 定 的 地 位 了 。没 有 了 约 束 ，他 们 的 造 反 派 脾 气 又 开 始 恢
复 了： 老 子 压 抑 了 多 年 ， 现 在 终 于 扬 眉 吐 气 了 ， 你 小 毛 头 凭 什 么 批 评 我 ？ 批 评 我
就 是 批 评 领 导 ， 就 是 影 响 安 定 团 结 ， 什 么 时 候 有 你 们 说 话 的 份 儿 了 ？ 因 为 过 早 地
进 入 高 层 ， 他 们 不 能 正 视 这 个 追 求 平 等 的 社 会 。 他 们 不 明 白 他 们 得 以 重 新 成 为
时 代 的 宠 儿 正 是 由 于 大 家 在 平 等 地 对 待 他 们 ， 而 不 只 是 由 于 他 们 有 天 赋 文 采 。他
们 又 飞 上 云 端 ，可 正 在 往 下 掉 ，这 回 没 人 逼 迫 他 们 ， 是 他 们 自 己 没 有 坚 实 的 翅 膀
， 缺 乏 人 格 的 力 量 。
请 不 要 为 他 们 感 觉 可 惜 。 只 要 有 机 会 出 头 ， 他 们 的 造 反 派 脾 气 还 会 恢 复 的 。 不
过 快 六 十 的 人 了 ， 机 会 怕 是 不 多 了 。 就 让 他 们 自 己 蹦 哒 吧 ！ 但 愿 他 们 真 有 悔 悟 的
一 天 。
送交者: 星探 于 January 24, 2000 00:01:48:
最 近 对 作 家 余 秋 雨 来 说 似 乎 形 势 不 妙 ， 批 评 之 声 不 断 连 带 着 揭 老 底 ， 把 老 先 生 文
革 时 在 写 作 班 子 里 的 大 作 也 拿 出 来 和 现 在 的 作 品 比 较 ， 批 完 文 章 批 人 格 。估 计 这
回 他 是 不 敢 随 便 把 批 评 者 都 打 入 盗 版 集 团 了 。
其 实 这 段 历 史 我 在 十 多 年 前 就 有 所 闻 。 那 时 正 读 大 学 ， 外 国 哲 学 文 艺 学 理 论 翻
译 堪 称 国 内 出 版 界 热 点 ，国 内 学 者 的 文 学 理 论 专 著 还 比 较 少 见 。 这 时 ， 上 海 文 艺
出 版 社 出 了 一 套 丛 书 ， 大 概 有 五 六 本 ， 现 在 打 头 的 是 当 时 的 社 科 院 文 学 所 所 长 刘
再 复 的 《 性 格 组 合 论 》 ， 还 有 王 瑶 的 学 生 赵 园 的 《 艰 难 的 抉 择 》和 余 秋 雨 的 《 文 艺
创 造 工 程 》 。 我 们 同 学 中 也 有 购 买 上 述 专 著 的 ， 我 跟 着 翻 了 翻 ， 都 没 看 全 。 现 在
我 留 有 印 象 的 就 是 这 三 部 书 ，而 余 秋 雨 给 我 的 感 觉 最 糟 糕 。 记 得 此 书 一 开 头 就 是
设 问 ， 然 后 是 一 长 串 的 描 述 。 未 等 他 描 述 完 ， 我 便 落 荒 而 逃 。 心 想 ： 理 论 书 怎 么
可 以 写 得 甜 腻 腻 的 ？ 不 久 得 知 余 的 专 业 是 戏 剧 理 论 研 究 ， 在 专 业 方 面 颇 有 名 气 ，
已 升 至 上 海 戏 剧 学 院 的 院 长 。 准 备 毕 业 论 文 的 时 候 我 找 了 个 戏 剧 研 究 博 士 作 指
导 ， 当 时 也 考 虑 考 戏 剧 学 院 的 研 究 生 ， 是 中 戏 的 谭 霈 生 还 是 上 戏 的 余 秋 雨 ？ 我 问
导 师 。 导 师 的 意 见 我 忘 记 了 ， 但 记 得 他 对 我 说 ： 知 道 这 两 位 文 章 为 什 么 写 得 好 吗
？ 他 们 文 革 时 都 是 写 作 班 子 的 ， 一 直 没 闲 着 ， 文 笔 练 出 来 了 。 后 来 我 在 翻 译 过 来
的 《 文 学 理 论 》 一 书 中 找 到 了 引 证 谭 霈 生 文 革 时 文 字 的 段 落 ， 吓 了 一 跳 ： 想 这 般
打 棍 子 的 文 字 ， 而 今 居 然 没 什 么 痕 迹 了 。 他 到 底 心 里 想 什 么 ， 怕 是 无 从 谈 起 。
大 概 因 为 年 纪 的 原 因 ， 谭 只 作 到 文 学 系 系 主 任 就 退 休 了 。 后 来 我 终 于 没 有 投 身
戏 剧 研 究 ， 也 就 见 不 到 他 的 文 字 了 。而 到 了 九 四 年 夏 天 ， 满 世 界 都 是 余 秋 雨 ， 书
摊 上 ， 报 纸 上 ， 电 视 里 。 未 能 免 俗 ， 也 买 了 一 本 《 文 明 的 碎 片 》 。 和 朱 大 可 的 口
味 一 致 ， 我 也 比 较 喜 欢 写 家 乡 的 《 乡 关 何 处 》。 甜 腻 腻 的 感 觉 还 是 有 的 ， 但 更 多
的 时 候 我 是 被 其 中 的 历 史 故 事 所 吸 引 。 因 为 不 喜 欢 看 重 复 的 东 西 ， 后 来 就 没 再
买 他 的 书 。 但 我 对 他 的 好 印 象 多 了 起 来 ， 感 觉 他 找 到 了 一 条 展 示 自 己 的 路 子 。
做 理 论 他 的 文 字 太 绵 软 ， 当 然 也 许 是 思 想 深 度 不 足 才 导 致 文 字 的 无 力 。 而 他 毕
竟 是 搞 理 论 的 ， 写 起 散 文 来 还 是 有 一 定 的 思 辩 色 彩 的 ， 这 于 我 们 这 辈 从 小 被 杨 朔
、 秦 牧 带 坏 了 口 味 的 一 代 读 者 来 说 ， 还 是 颇 有 新 鲜 气 息 的 。
文 字 看 得 人 多 了 ， 批 评 自 然 会 有 人 去 反 应 到 媒 体 中 。 偏 偏 他 受 不 了 ， 跳 将 出 来 ，
让 人 觉 得 挺 掉 份 的 。我 记 得 当 初 他 还 说 过 《 曼 哈 顿 的 中 国 女 人 》 改 写 中 国 文 学 史
的 混 帐 话 ， 当 时 不 过 一 笑 了 之 ， 因 为 那 毕 竟 涉 及 不 到 别 人 ， 你 只 能 说 这 个 教 授 欣
赏 水 平 有 问 题 。 而 当 他 说 批 评 他 的 人 都 和 盗 版 集 团 有 关 的 时 候 ， 我 虽 没 写 过 什
么 也 要 担 心 ： 万 一 哪 天 惹 到 他 了 ， 可 不 就 无 缘 无 故 地 和 刑 事 犯 罪 搅 到 一 起 了 ？如
果 作 家 都 这 么 理 解 批 评 ， 那 么 谁 还 敢 搞 批 评 ？ 进 写 作 班 子 的 历 史 ， 当 然 有 人 知 道
可 他 当 院 长 的 时 候 没 人 说 ， 散 文 成 书 时 没 人 管 ， 为 什 么 当 他 进 行 反 批 评 的 时 候 才
发 出 来 ， 可 见 大 家 这 时 针 对 的 ， 已 经 不 是 简 单 的 文 字 短 长 ， 而 是 人 格 问 题 了 。
没 有 在 生 活 中 和 余 秋 雨 打 过 交 道 ， 但 听 过 他 的 学 生 说 他 的 好 话 ， 所 以 还 是 不 要 对
他 人 品 问 题 多 作 评 论 。 有 意 思 的 是 最 近 领 导 明 星 出 书 的 赵 综 祥 也 跳 出 来 大 骂 ，
说 批 评 他 卖 书 兼 卖 鞋 是 破 坏 安 定 团 结 ， 这 哪 跟 哪 啊 ？ 当 初 你 年 轻 的 时 候 播 报 新
闻 是 党 交 给 你 的 任 务 ， 不 是 供 你 个 人 出 风 头 的 。 要 说 搞 破 坏 ， 你 才 是 罪 魁 祸 首 呢
， 整 个 一 个 挖 社 会 主 义 墙 角 嘛 ！ 可 这 人 名 出 了 ， 钱 挣 多 了 脾 气 也 见 长 。 于 是 有 人
提 供 资 料 说 ： 这 赵 大 叔 文 革 时 候 也 没 闲 着 ， 批 斗 同 行 的 时 候 积 极 着 呢 ！
这 倒 让 我 想 起 一 个 人 来 。 此 人 文 革 前 大 学 毕 业 ， 因 有 写 作 才 能 被 分 配 到 中 央 某
文 化 单 位 。 文 革 开 始 自 然 要 跟 着 造 反 ， 然 后 是 和 单 位 同 事 一 起 上 干 校 。 回 来 不
久 他 就 风 光 了 ， 进 到 国 务 院 文 化 组 于 会 泳 的 手 下 当 笔 杆 子 ， 据 说 搞 过 《 三 上 桃 峰
》 的 批 判 ， 还 受 过 江 青 同 志 的 青 睐 ， 连 笔 名 都 是 江 青 起 的 。 这 些 我 都 没 专 门 考 证
过 ， 但 记 得 有 次 谈 到 文 革 时 出 版 的 《 战 地 新 歌 》 ， 他 很 动 情 ， 说 自 己 就 是 因 为 编
这 个 才 到 文 化 组 的 。 想 我 的 童 年 精 神 产 品 实 在 少 得 可 怜 ， 那 几 本 《 战 地 新 歌 》 至
今 让 我 的 记 忆 充 满 感 动 。 而 其 中 我 最 喜 欢 的 《 小 松 树 》 ， 歌 词 还 是 经 过 他 润 色 的
： 小 松 树 ， 快 长 大 ； 绿 树 叶 ， 发 枝 桠 。 阳 光 雨 露 哺 育 它 ， 快 快 长 大 快 快 长 大 ……事
隔 二 十 多 年 听 来 仍 然 感 觉 清 新 。 后 来 因 这 段 历 史 ， 他 在 文 革 一 结 束 就 受 到 审 查
。 应 该 指 出 的 是 ， 那 时 还 是 使 用 文 革 时 的 手 段 ， 审 查 别 人 的 人 未 必 自 己 在 历 史 上
就 青 白 。 惭 愧 斗 争 ， 无 情 打 击 ， 逼 迫 小 喽 罗 承 担 责 任 ， 而 真 正 的 大 头 过 得 舒 服 着
呢 ！ 他 不 愿 意 承 认 错 都 在 己 ， 精 神 上 受 到 很 大 折 磨 ， 得 了 一 种 国 内 外 至 今 无 法 攻
克 的 怪 病 。 再 后 来 他 调 动 工 作 ， 到 新 闻 出 版 部 门 当 记 者 、 编 辑 ， 越 来 越 受 到 重 视
。 据 说 在 他 刚 到 某 编 辑 部 工 作 的 时 候 ， 老 革 命 出 身 的 主 编 排 挤 他 ， 他 经 常 会 在 编
辑 部 里 失 声 痛 哭 ， 被 传 为 笑 柄 。 而 到 后 来 ， 他 主 编 一 张 报 纸 ， 试 刊 号 就 出 了 18万
， 半 年 后 就 发 行 30万 。 报 纸 出 了 利 润 ， 人 也 就 财 权 两 得 。 温 饱 思 淫 逸 ，他 很 快 就
和 一 个 后 门 来 的 帮 忙 的 下 岗 女 工 搅 在 一 起 ， 搞 得 编 辑 部 乌 烟 瘴 气 。 后 来 有 人 上
告 ， 有 人 给 他 太 太 打 电 话 ， 单 位 也 有 人 对 报 纸 的 钱 眼 红 ， 总 总 交 织 在 一 起 ， 他 终
于 得 以 荣 升 他 梦 寐 以 求 的 局 级 待 遇 ， 也 不 得 不 放 弃 他 一 手 经 营 的 报 纸 。
我 所 以 和 他 熟 悉 就 是 因 为 那 张 报 纸 。 当 时 我 研 究 生 毕 业 找 不 到 工 作 ，听 说 他 要 办
一 张 报 纸 就 打 电 话 问 他 要 不 要 帮 忙 的 。 我 那 时 一 点 经 验 没 有 ，只 有 好 的 感 悟 能 力
。很 快 我 就 开 始 帮 助 筹 备 试 刊 号 ， 我 的 视 角 和 报 纸 比 较 对 路 ， 因 而 所 提 的 意 见 和
建 议 也 很 受 重 视 。 那 时 他 对 我 相 当 的 关 心 ， 多 次 找 领 导 要 求 将 我 调 进 编 辑 部 。
而 当 他 拥 有 了 进 一 步 的 权 利 ， 他 便 开 始 骄 横 起 来 。 大 家 一 起 努 力 的 成 果 成 了 他
一 个 人 的 ， 再 好 的 建 议 不 合 他 的 口 味 就 毫 无 余 地 地 被 否 定 掉 。 而 这 时 他 的 低 级
趣 味 也 反 应 到 报 纸 上 来 ， 原 来 他 就 喜 欢 传 播 单 位 里 男 男 女 女 的 小 道 消 息 ， 这 些 东
西 说 说 而 已 ，不 会 上 报 纸 的 。 可 在 那 位 下 岗 女 工 的 带 动 下 ， 什 么 明 星 离 婚 、 被 劫
一 类 原 本 为 编 辑 部 不 屑 的 消 息 也 开 始 见 报 ， 还 不 时 制 造 点 麻 烦 ， 因 这 类 消 息 真 假
难 辨 ， 有 认 真 的 还 会 告 你 到 法 庭 。他 和 编 辑 部 其 他 人 的 分 歧 越 来 越 大 ， 但 大 家 因
为 尊 重 他 ， 都 只 好 忍 受 他 的 胡 作 非 为 。 到 后 来 从 我 开 始 ， 人 被 一 个 个 排 挤 走 ， 他
又 调 来 个 新 的 编 辑 。 对 走 掉 的 ， 他 还 要 报 复 ， 不 但 在 金 钱 上 克 扣 ， 还 编 派 人 家 如
何 如 何 不 好 。 后 来 这 新 来 的 因 为 不 小 心 看 到 他 和 那 女 人 抱 在 一 起 ， 也 被 赶 出 编
辑 部 ， 理 由 是 没 有 水 平 。 而 没 有 水 平 ， 你 干 吗 调 人 家 。 其 实 我 在 那 里 工 作 的 后 半
年 就 了 解 到 ： 单 位 中 有 好 几 位 是 他 调 来 的 ， 到 最 后 都 和 他 无 法 相 处 。 后 来 他 离 开
报 纸 ， 在 出 版 社 负 责 小 说 出 版 ， 同 时 有 几 位 审 稿 的 副 主 编 ， 他 只 是 其 中 之 一 。 与
众 不 同 的 是 找 他 审 稿 的 编 辑 都 无 法 忍 受 他 的 作 风 ， 他 恨 不 得 枪 毙 每 一 部 稿 子 ， 所
以 后 来 人 家 都 不 去 找 他 了 。
一 个 能 在 文 革 中 当 笔 杆 子 的 文 人 ， 自 有 其 不 凡 之 处 ， 起 码 文 笔 要 比 一 般 人 好 ， 要
有 激 情、 对 事 物 敏 感 ， 善 于 发 现 问 题 。 只 有 给 他 们 机 会 ， 他 们 终 是 会 有 出 头 的 机
会 的 。 而 他 们 的 年 纪 也 帮 了 大 忙 。 文 革 中 吃 苦 不 多 ， 身 体 不 差 ， 写 几 年 文 章 ， 成
果 出 来 ， 就 正 好 是 升 官 的 年 纪 ， 有 点 历 史 问 题 大 家 也 因 其 才 能 而 既 往 不 纠 了 ， 毕
竟 历 史 是 复 杂 的 。 任 何 人 在 那 个 年 代 受 到 重 用 ， 除 了 受 宠 若 惊 还 能 有 什 么 ？连 大
学 者 冯 友 兰 、 陈 寅 恪 的 弟 子 周 一 良 都 不 幸 置 身 其 中 ， 更 何 况 一 个 从 小 受 共 产 党
教 育 、 因 共 产 党 才 能 进 入 大 学 受 教 育 的 文 学 青 年 呢 ？ 而 有 幸 生 活 在 现 时 的 中 国
， 大 家 对 政 治 已 经 不 那 么 敏 感 ， 才 学 显 得 更 为 重 要 。人 们 真 的 开 始 忘 记 他 们 身 上
的 污 点 了 。
然 而 他 们 自 己 忘 不 了 。他 们 没 开 始 正 常 工 作 便 投 入 时 代 大 潮 ， 在 造 反 中 培 养 人 格
：只 许 我 斗 争 你 ， 不 许 你 批 评 我 ； 我 根 红 苗 正， 你 腐 朽 反 动。 正 在 春 风 得 意 ， 忽 然
跌 入 深 渊 ， 怎 么 能 够 忍 受 ？ 没 有 办 法 ， 他 们 需 要 通 过 成 绩 来 证 明 自 己 、 洗 刷 自 己
。 而 新 的 时 代 给 他 们 制 造 了 机 会 ， 他 们 可 以 如 鱼 得 水 了 。 这 时 人 们 开 始 忘 记 过
去 了 ， 他 们 也 已 经 拥 有 一 定 的 地 位 了 。没 有 了 约 束 ，他 们 的 造 反 派 脾 气 又 开 始 恢
复 了： 老 子 压 抑 了 多 年 ， 现 在 终 于 扬 眉 吐 气 了 ， 你 小 毛 头 凭 什 么 批 评 我 ？ 批 评 我
就 是 批 评 领 导 ， 就 是 影 响 安 定 团 结 ， 什 么 时 候 有 你 们 说 话 的 份 儿 了 ？ 因 为 过 早 地
进 入 高 层 ， 他 们 不 能 正 视 这 个 追 求 平 等 的 社 会 。 他 们 不 明 白 他 们 得 以 重 新 成 为
时 代 的 宠 儿 正 是 由 于 大 家 在 平 等 地 对 待 他 们 ， 而 不 只 是 由 于 他 们 有 天 赋 文 采 。他
们 又 飞 上 云 端 ，可 正 在 往 下 掉 ，这 回 没 人 逼 迫 他 们 ， 是 他 们 自 己 没 有 坚 实 的 翅 膀
， 缺 乏 人 格 的 力 量 。
请 不 要 为 他 们 感 觉 可 惜 。 只 要 有 机 会 出 头 ， 他 们 的 造 反 派 脾 气 还 会 恢 复 的 。 不
过 快 六 十 的 人 了 ， 机 会 怕 是 不 多 了 。 就 让 他 们 自 己 蹦 哒 吧 ！ 但 愿 他 们 真 有 悔 悟 的
一 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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