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学屎(转贴)
闻学屎
作者: 气缸
转自小树林BBS
俺讲一个俺上山下乡时的事.
象当时所有的年青人,俺对农村充满幻想.
尤其是山区."五六月间无暑气,二三更里有书声."多美啊.
俺偷偷把家里的一部红楼梦带着,瞒着父母上路了.
俺当然知道这是禁书.
但俺鬼使神差地被一个想象所控制:
吃过晚饭,山中胶洁的月光照下来,俺爬上李子树,摘一个带
着白霜的李子, 静静地读红楼梦...
一想起这幅情景,俺就浑身激动.觉得自己真正理解了老人
家的话:
"知识青年在农村大有所为."
事实很快打破俺的幻想.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多美.
但实际上,鸡声是有,不过鸡屎更多.尤其当你吃饭的时候,
一群鸡跟在你面前,一个不注意,"叭吸",一半稀半干,半黄半
白的.
猪更邪门.
农村的茅房一般跟猪圈连在一起.你在前面拉屎,猪就在后面
哼哧哼哧的,弄得你屁股肌肉紧张.
擦屁股更是个问题.用纸吗?
答案自己猜吧.
后来俺才明白为什么农村的茅房周围总用一圈竹巴子围住.
如果只是物质条件差点,也就算了.
精神生活的苦恼才真正使俺们无法忍受.
当地的农民对俺们象对贼似的.
其实刚去时俺们还不是贼.
到后来,偷鸡摸狗骗MM,都是他们逼的.
对农活,俺们自然不懂.可农民兄弟并不好好教.
经常恶作剧似地整我们.
那时,没有化肥.
农民给农作物上肥,都是用的农家肥.
所谓农家肥,就是人狗牲畜的粪便.
不是这么简单. 这东西不能直接住菜上浇.尤其是人的.
农民兄弟的说法是,这玩意儿火重,尤其是一二十岁年轻人.
浇上去,菜立马就焉.
刚开始没人相信,每天起夜逮着什么浇什么.
直到有一次,一个知青路上尿急,不小心把队长老婆家的豌豆苗浇了.
他前脚走,队长老婆就把豌豆苗摘回家做晌午.
大概是个懒婆娘,没洗就扔锅里,觉得碗中味道不对,追出来
时,知青在前面还看得着呢.
队长老婆抓起镰刀发疯似的追上来,要把知青的那玩意割了.
这事闹得很大.
后来队上专门派一人来教俺们准备农家肥.
这家伙成份不好. 是个富农出声,姓吕,私下叫他吕富农.
大家都受歧视,本该和平相处.
可他反而变本加历地整咱们.
大概被歧视久了,人住住都有点变态.
第一步,让俺们在田边挖了个一丈见方的大坑.
第二步,让俺们把茅房里的粪都挑到这个坑里.
还特别招呼女知青早晨起来,把该倒的都倒这里.
然后,隔十天半月的检查一回.
有时让俺们挑点水倒进去.
有时让俺们挑点粪倒进去.
不过,检查过程特让人恶心.
那粪经太阳暴晒之后,上面厚厚一层硬壳.
吕富农每次检查时,捡一砖,狠狠一拍,"咕咚"一声才
可以看见液体.
他中指往里一伸,转一下,拿出来一闻,然后吩咐俺们做这做那.
最后,头一抬,手住身上一擦,说:"好好学学吧."
一付大学教授的派头.
那时,俺们还有那么一点幽默感,于是称呼那粪叫"闻学屎".
精神生活空虚,使大多数人成了吃了就睡,睡了就干活的农民
兄弟.
但也有人不放弃.
俺现在记不起他的名字,只记得是个师师文文的家伙.
当俺们梦周公的时候,他就开始写诗.密密麻麻的一本子.
他父亲是个文化人,被打成了右派,后来自杀了.只留给他一
支钢笔.
那支钢笔是俺见过的最有气派的钢笔.做工很精细.由于用得
太久,黑色的笔套磨得灰中带亮.他用这笔写诗.
本来很一般的他,只要把钢笔住上衣口袋一放.隐然有一种宗师
的气派.
不过,后来钢笔掉了.
不是被人偷的,是掉在了"闻学屎"里.
事情是这样的.
吕富农后来变得越来越变态,居然让俺们也去闻"闻学屎",
美名其曰:学以致用.
谁也不愿去.
"诗人"最老实,成分又不好.所以被推了出去.
他找了一个棍子,住那粪里掏.
一个不小心,笔从上衣口袋掉了下去. 正好掉进他刚砸开的洞里.
他很难过.
俺们也很难过.但也没法帮他.谁愿意去粪池掏呢.
后来,一个知青出了个主意.去找二队的刘半仙.
二队的刘半仙以前是个算命的,据说得了易学真传.
砸封资修的时候要砸了他祖师爷的牌位.他拚命保护,腿被打断,脑子好象也出了点问题.
但当地人还是很信他.
让他指点一下,俺们可以不满粪池乱找.
团支部书记带表集体出面.
人被刘半仙一盘水泼了回来.
千求万求,队长答应帮俺们一把.
不过,还是被半仙挡在门外.
最好,诗人说,俺自己去吧.
俺们说也好,心诚则灵嘛.
他晌午出去,近半夜才回来.
俺们正商量是不是去找找他.
他面带喜色的回来了.
"给你算了吗?"俺们问.
"算了."他答.
"找到了?"继续问.
"不用找了."声音很轻松.
"为什么?"俺们都很奇怪.
他慢慢地走向自己的床,居然破天荒地带着一股傲慢,
慢慢的说:
"俺是会在"闻学屎"上留下一笔的人."
(完)
作者: 气缸
转自小树林BBS
俺讲一个俺上山下乡时的事.
象当时所有的年青人,俺对农村充满幻想.
尤其是山区."五六月间无暑气,二三更里有书声."多美啊.
俺偷偷把家里的一部红楼梦带着,瞒着父母上路了.
俺当然知道这是禁书.
但俺鬼使神差地被一个想象所控制:
吃过晚饭,山中胶洁的月光照下来,俺爬上李子树,摘一个带
着白霜的李子, 静静地读红楼梦...
一想起这幅情景,俺就浑身激动.觉得自己真正理解了老人
家的话:
"知识青年在农村大有所为."
事实很快打破俺的幻想.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多美.
但实际上,鸡声是有,不过鸡屎更多.尤其当你吃饭的时候,
一群鸡跟在你面前,一个不注意,"叭吸",一半稀半干,半黄半
白的.
猪更邪门.
农村的茅房一般跟猪圈连在一起.你在前面拉屎,猪就在后面
哼哧哼哧的,弄得你屁股肌肉紧张.
擦屁股更是个问题.用纸吗?
答案自己猜吧.
后来俺才明白为什么农村的茅房周围总用一圈竹巴子围住.
如果只是物质条件差点,也就算了.
精神生活的苦恼才真正使俺们无法忍受.
当地的农民对俺们象对贼似的.
其实刚去时俺们还不是贼.
到后来,偷鸡摸狗骗MM,都是他们逼的.
对农活,俺们自然不懂.可农民兄弟并不好好教.
经常恶作剧似地整我们.
那时,没有化肥.
农民给农作物上肥,都是用的农家肥.
所谓农家肥,就是人狗牲畜的粪便.
不是这么简单. 这东西不能直接住菜上浇.尤其是人的.
农民兄弟的说法是,这玩意儿火重,尤其是一二十岁年轻人.
浇上去,菜立马就焉.
刚开始没人相信,每天起夜逮着什么浇什么.
直到有一次,一个知青路上尿急,不小心把队长老婆家的豌豆苗浇了.
他前脚走,队长老婆就把豌豆苗摘回家做晌午.
大概是个懒婆娘,没洗就扔锅里,觉得碗中味道不对,追出来
时,知青在前面还看得着呢.
队长老婆抓起镰刀发疯似的追上来,要把知青的那玩意割了.
这事闹得很大.
后来队上专门派一人来教俺们准备农家肥.
这家伙成份不好. 是个富农出声,姓吕,私下叫他吕富农.
大家都受歧视,本该和平相处.
可他反而变本加历地整咱们.
大概被歧视久了,人住住都有点变态.
第一步,让俺们在田边挖了个一丈见方的大坑.
第二步,让俺们把茅房里的粪都挑到这个坑里.
还特别招呼女知青早晨起来,把该倒的都倒这里.
然后,隔十天半月的检查一回.
有时让俺们挑点水倒进去.
有时让俺们挑点粪倒进去.
不过,检查过程特让人恶心.
那粪经太阳暴晒之后,上面厚厚一层硬壳.
吕富农每次检查时,捡一砖,狠狠一拍,"咕咚"一声才
可以看见液体.
他中指往里一伸,转一下,拿出来一闻,然后吩咐俺们做这做那.
最后,头一抬,手住身上一擦,说:"好好学学吧."
一付大学教授的派头.
那时,俺们还有那么一点幽默感,于是称呼那粪叫"闻学屎".
精神生活空虚,使大多数人成了吃了就睡,睡了就干活的农民
兄弟.
但也有人不放弃.
俺现在记不起他的名字,只记得是个师师文文的家伙.
当俺们梦周公的时候,他就开始写诗.密密麻麻的一本子.
他父亲是个文化人,被打成了右派,后来自杀了.只留给他一
支钢笔.
那支钢笔是俺见过的最有气派的钢笔.做工很精细.由于用得
太久,黑色的笔套磨得灰中带亮.他用这笔写诗.
本来很一般的他,只要把钢笔住上衣口袋一放.隐然有一种宗师
的气派.
不过,后来钢笔掉了.
不是被人偷的,是掉在了"闻学屎"里.
事情是这样的.
吕富农后来变得越来越变态,居然让俺们也去闻"闻学屎",
美名其曰:学以致用.
谁也不愿去.
"诗人"最老实,成分又不好.所以被推了出去.
他找了一个棍子,住那粪里掏.
一个不小心,笔从上衣口袋掉了下去. 正好掉进他刚砸开的洞里.
他很难过.
俺们也很难过.但也没法帮他.谁愿意去粪池掏呢.
后来,一个知青出了个主意.去找二队的刘半仙.
二队的刘半仙以前是个算命的,据说得了易学真传.
砸封资修的时候要砸了他祖师爷的牌位.他拚命保护,腿被打断,脑子好象也出了点问题.
但当地人还是很信他.
让他指点一下,俺们可以不满粪池乱找.
团支部书记带表集体出面.
人被刘半仙一盘水泼了回来.
千求万求,队长答应帮俺们一把.
不过,还是被半仙挡在门外.
最好,诗人说,俺自己去吧.
俺们说也好,心诚则灵嘛.
他晌午出去,近半夜才回来.
俺们正商量是不是去找找他.
他面带喜色的回来了.
"给你算了吗?"俺们问.
"算了."他答.
"找到了?"继续问.
"不用找了."声音很轻松.
"为什么?"俺们都很奇怪.
他慢慢地走向自己的床,居然破天荒地带着一股傲慢,
慢慢的说:
"俺是会在"闻学屎"上留下一笔的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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