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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苇的一封情书
-爱，是不能忘记的


这是一封注定无处投递的信笺，这是一缕永远无法传达的情愫。纵使那
些娇艳的玫瑰都已在风中凋落，那些美丽的极不真实的记忆也早已随风而逝，
我却怎能与往事说再见？怎能说，我从未爱过你......



序歌

爱人：

原谅我依然如此深情地呼唤着你，即便今天的我明白这般柔情的呼唤已不
再适用于你我之间。但我仍恳请你允许我保有它，就如同我竭力想去挽留的那
段似水年华。在已然退色的昨天里，这呼唤所表达出的温欣幻化成一道美丽的
风景，给我平淡的生活增添了些许亮色。这个世纪末最后的华美。

爱人，你好么？

当我在这远隔千里的异国他乡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只是想知道，今天
的你是否一切安好？在与我有着13个小时时差的空间里，你，过得还好么？
“我的夜晚是你的白天”。当我独自一人在四周围机器的喧嚣声中寂寞上网的
时候，你在作些什么？那个我曾经深爱过的人，我多想知道，今天的你正紧握
着怎样的一种风景？你是否依然拥有那明朗灿烂的笑容，还有那曾令我沉迷其
间而不愿醒来的清越如长笛曲一般的动听的歌声？

爱人，虽然我知道，我已经远离了你。这一切都已不会再重新来过。你所
留给我的仅仅是一种牵挂，永无休止的牵挂。然而，我仍渴望去回忆那些往事，
还有那回忆的心情。那心情执著着不肯说放弃，不肯卸下那重负。即使悲伧，
即使凄清，也依然故我的抖颤着我的心扉。

其实很久以来，我都一直避免去回忆一些什么；要确切的说是惧怕回忆。
因为我以为回忆是没有用处的，它只能再一次地提醒我那旧日伤痛尚未消亡的
痕迹，那一道一道凝血后的伤痕。然而，心却往往不是自己的主宰，它总会在
某些个不经意的刹那，让回忆如风来袭我的领地。每当回忆来时，那故事的每
一个细节，无论是喜是悲，都会以一种极其迅速而果决的姿态从我的心底悄然
涌起，在转瞬之间就占领了我全部的思绪。就如同一部古老的黑白电影，光线
忽明忽暗，风景疏朗一如当年，那些熟悉的面庞、匆匆行走的人群都在这静谧
无声的时刻，在我的眼前一一生动起来。那动人心弦的歌声也随之响起，悠扬
在我的耳边。

于是，我退居到这个世界的边缘，漠然地注视着这一切。仿佛不再有任何
感动。然而，就在黑暗之中，我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感觉脸上有浅浅
的溪水流过，把我柔弱的心一寸一寸的洇湿。而在心的最深处，某一个我忽略
以久的角落，我感到有轻微的撕裂的痛楚，和几不可闻的滴血的声音。

我钟爱那段回忆。尽管它布满了忧伤与无奈；尽管它的尽头永远连接着那
心底尚未抚平的伤口。但就在每一个风起的时候，在每一个寂寞来袭的时刻，
我都用它来抵挡那异域的风霜和无尽的孤独。

如果遗忘的顺序可以自由决定，那么我最后的选择必定是你。



(一)深冬的红玫瑰

我知道，北京的冬天是很冷很冷的，那是北方特有的干冷；而北京冬天的
风也是那样的凛冽刺骨，仿佛可以穿透我所有的防备直抵我心。也许你无法想
象，一直到今天，我依然会在这个季节里为你单薄的身体而忧心。因为我深深
地体会到，那种寒冷的感觉也会随孤单漂泊的心而愈加浓重。

那年冬天，我迎来了我24岁的生日。在这青春最后一站的石阶上，我犹豫
而无能为力。看着那些日子没有任何羁绊、毫无任何留恋的离我远去，我伤感
却又无可奈何。我知道从那一天起，我就已经开始背离青春的悠游自在，甚至
是那些若有若无的忧郁心怀也在那一刻令我无比流连。我已经不能再说些天真
的话语了，我必须长大成熟，仅仅是在这个冬天。

那个晚上，我邀请你与我一起渡过。我对你说，这是我最珍惜的一个生日。
因为它是我青春的最后一站，于是我想和我爱的人一起渡过。我想给我青春最
后的记忆留下一缕绚烂的色彩。那个晚上，24枝蜡烛一起点燃，当烛火温暖了
那小小的空间，也温暖了我的心扉。你为我唱那首古老的生日快乐歌，我完全
沉醉在你动听的歌声里了。然而，这些都只能是结局的一个开始。我也许注定
只能拥有这样一个短暂的美丽瞬间。

在那个冬天，我从开始走向结局。

在新的一年即将来临的时候，我顶着刺骨的寒风跑遍了大半个北京城，只
为我想送你一束红色的玫瑰。我准备了一张封面画有常春藤的新年贺卡，在里
面我一字一句的写下：祝你快乐，直到永远。虽然这是一句过于陈旧的词语，
但却是我最真诚的祝福。我托人把这张贺卡和那束红玫瑰捎给你。我不知道，
你将会如何处置它们。也许扔掉，也许闲置在小屋的一角，听任灰尘日复一日
地将它们掩埋。从那个冬天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过你的小屋，我不知道那其
中的陈设是否也有了改变。那条道路，所有通往小屋的道路，我都尽量避免去
经过。即使是偶尔的路过，也只会投下匆匆的一撇。

那个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你调离了我们室，从4层下降到了2层。从那以
后，我总是以极快的速度通过2层，同时企图敏捷的去捕捉你的一点一滴，你的
声音和容颜。而每次经过你原来的那间办公室，我都会下意识的驻足片刻。那
张曾经属于你的办公桌如今已是空空如也，在阳光的照耀下，淡黄色的桌面上
有着极为浅近的反光。细小的尘埃在空气中漫无目的地游走，牵扯着我迟疑的
视线。

那个冬天，北京迟迟没有下雪。无雪的冬天就象是一个熟睡的孩子却没有
梦，它迫使人们收敛了太多绮丽的梦幻。天天如此，我骑着那辆旧单车往来于
家和单位之间。因为故事的结束，我的生活开始逐步趋向于单调与枯燥。我在
玫瑰深红色的记忆里无声无息的生长着。我沉默着，超乎于自己的想象与承担。

元旦那天终于下雪了。我和几个朋友相约着去看一部美国进口大片。那片
中的人物与情节在今天看来都已淡化成为往事的背景。只记得那天晚上，我接
到哥哥的长途电话，拜年之余他又一次力劝我去美国读书。这是我曾经拒绝了
多次的一个提议，突然，那个晚上我觉得有必要去作一番考虑。于是我想了整
整一夜。天亮时，我对父亲说：“给我哥打电话罢，我去。”

随着那句话的说出，我突然觉得浑身一轻。我感到自己卸下了最后的一缕
牵挂。是的，我完全是因为你的离去而最终选择了去国离乡这仿佛可以逃避昨
天逃避我心的一条道路。我不知道这样的抉择究竟意味着什么。好象在那个时
候，我除了逃离已经没有了第二种选择的余地。前程漫漫，我不知道我将要面
临怎样的一个未来。我只知道，所有我的选择都只能也必须由我自己来承担和
面对那些我在今天无论如何也无从设想的结果。在人生漫长的旅途上，每一次
的转弯，我都无法说是喜是悲。我不知道明天，我将遇见什么，遇见谁。

在那个冬天，我作出了将改变我一生的决定。直到今天，它的影响还依然
是那样的久远而深刻。

一年以后，依然是冬天。你回来与我们共渡佳节良宵。那个晚上我喝醉了。
整整一瓶长城干白。那是我生平唯一的一次醉酒。很晚了，你和几个同事准备
送我回家。我靠在酒店大门上大口的呼吸着冰冷的夜风，感觉心底那灼热翻腾
的火焰是那样的难以平息。你轻声问我什么时候走，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缓缓
地摇头，说，我不知道，也许是明年夏天罢！你在我身边默然无语。

我不知道，当你在多年以后被告知我离去的消息时，还会不会想起那个冬
天，那个冬天的我们，和那一束深红色的玫瑰。那束玫瑰一共有24枝，那数目
正好是我的年龄，我青春的最后一站。我与你一起开始那起点，然后，我独自
将它走完。

所有的冬天就这样过去了。我却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期待一个温暖春天的
来临。我爱，请你告诉我。


(二) 春天的呼哨

春天的呼哨是很悠长很轻快的。那个把手指放在嘴边稍一用力就吹奏出人
间最美的声音的动作，那是你常作的一个动作。在北京春天的原野，经常可以
听到这呼哨。象一只小鸟的鸣叫，更象是一首歌，一首青春的歌曲，怎么听也
听不腻。

在与你相识的那两个年头里，每个清晨，我都要骑着那辆仅比我小一岁的
旧单车去单位上班。单位在群山的脚下，远远望去，仿佛是睡在山的怀抱里。
于是，每个清晨，这十五分钟的路程，我都是在向着青山飞驰，无论哪一个方
向，都会有绵延的青山迎立在我的面前。在晴朗的天气里，如果有云，我便能
感受到它的轻盈变幻，仿佛是在与我赛跑，看谁，会第一个到达目的地。我不
知道云的目的地，我只知道我的目的地。那里有你的身影，有你清越如长笛曲
的声音在回响。每到此时，我便会兴奋地加速。于是，那悠然的呼哨便流连于
我的耳畔，仿佛是你在为我吹奏。

也许，最初令我陷入情网的就是你的声音，和你说话时的表情，那一种最
和谐的搭配。记得那时，我们曾经合作朗诵过一首诗。那首诗到今天，我已无
法再记起了。我只记得在那之后，我就无可救药地陷入了。你的声音，清越如
月朗星稀时分的长笛曲；你说话时眼里淡淡的笑意，让我不期然地感受到一丝
温暖。我知道，爱情就是在这个时候悄然降临的，如飓风呼啸，令生命无限美
好。

北京的春天多风，偶尔还会伴有尘土飞扬。但这一切都无损于你明朗的面
容和温暖的笑意。你的清越如长笛曲的歌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让我每一听
见，便不由驻足聆听。我知道，这歌声并不是属于我的；但我可以听见，我可
以感受到你的快乐，这就足够了。对于一个拿爱情当美酒的人来说，难道还有
什么比醉酒更令我感到幸福的事吗？

直到今天，我依然清楚地记得，在你业已离去的那个春天里，我还经常会
看到你。因为你依然住在这里，你每个傍晚都会乘专车回来。而我恰巧在这个
时间里下班回家。当黄昏来临，当我在川流不息的人群车流中看到你单薄的身
影时，我会下意识的用目光追随你的脚步；同时，我还会感到心底一紧，仿佛
有血在一滴一滴地流淌。我忘了我还身处于车水马龙的人世骑车，我的眼里只
有你，我的世界里只有你。我注视着你，直到你的身影溶于那无边无际的夜幕。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此时发生车祸，那我就是为你殉情了。(或许，以这种方
式结束对你的思念，也是一个很好的结局)。然而你不会知道，你永远也不会
知道。因为，这一切都只是我单方面的。你不知道我对你的关心，这样也好。

突然，我对自己写下上面这一段话觉得有些好笑。我本以为自己早已学会
不再作无意义的事了。你已走远，已不在这个故事里。一切都已经过去，不复
重来。任世间哪一条道路，我都无法与你重逢。而我居然还允许自己如此长久
地陷入在对你的回忆里而无法自拔。然而，我明白，我是不愿自拔。因为，它
是爱情啊！如果我注定不能拥有你，那么就请你一定允许我拥有这一段刻骨铭
心的爱情故事。

我在异乡的第一个春天就要来了，我已经看见它在向我招手。在广阔的蓝
天里，我又一次看到那洁白的云朵。开着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驰，它象是又在与
我赛跑。而我的目的地，已不再有你，我的世界里已不再有你清越的歌声，只
残留那一声声渺茫的春天的呼哨，它们被岁月分割的支离破碎，一阵风起，纷
纷扬扬。透过车窗，我无言地看着它们，看着我自己。



(三) 六月

六月，于我而言，有着一种特别的涵义；因为这其中有一天是你的生日。

我是一个很看重生日的人。我一直以为，在一年365天当中，只有生日是属
于我们每个人自己的。随着每个生日的来临，我们成长进而衰老。在14岁那年
流过的眼泪与24岁时的泪水是完全不同的味道；即使是寂寞，它的缘由也会因
年龄的改变而有所区别。生日，是我们每个人漫长的生命历程中的一个个路碑。
那些改变，令我无法回避。

你是我24岁那年爱过的一个人。我一直把24岁当作我青春的最后一站，于
是，对你的爱情便成为我青春落幕之前最后一次美丽的演出。于是，我倾注了
我所有的真情，我动用了我那颗最易感而又最冷漠的心。我爱你，我以最细微
的心灵去感受你的孤独与快乐；我用最体贴的柔情去关心你的起居与工作。我
把我蜇居了许久的热情充份调动起来以关注你的一切。有时，我曾想象自己是
一个人在云端，看世人，更是为了看你。我的眼中只有你，我的世界里只有你。

爱情，便是这样一道令我心醉而最终心碎的永不退色的风景，它让我学会
了等候，领略了忧愁；它让我在某一个我不曾防备的刹那最终将你失去，而泪
水却也是如此的吝啬和犹疑。我不知道，我的明天，当我远离我的青春之后，
我还可以拥有些什么，还能掌握怎样的一个未来。

然而，即使是在你离开以后，我仍然设想能给你过一个最难以忘怀的生日。
我曾如此幻想着，在你生日的那个清晨，我会放一束红玫瑰在你的门前，我想
在你醒来第一眼就看到它，看到我的祝福。我想给你一份惊喜。只是，我始终
有些犹豫。我不知道，在你业已远离的今天，这惊喜会不会成为一种烦扰；在
这样的时候，你还会不会接受它，接受我纯洁无瑕的祝福。在几个晚上的辗转
反侧之后，我还是决定放弃了。既然是已经结束的故事，又何必由我来扰乱你
今天的生活？这决不是我爱你的初衷！

但是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记住，每一年在六月的这一天，我都会为你准备
一束永不凋落的红玫瑰，无论你我身处何方。

六月过去，我的快乐时光已经不多。

六月，于我而言，有着一种特别的涵义。因为这是你离开我的季节。

六月，你终于离我而去。为了躲避我，你离开了这个单位。从此我知道，
再想见到你都成了一种奢望。你将永远离开我的世界。这样的结局，我不知道
是不是该为你为我庆幸。

记得那一天，你来到机房向大家告别。所有的人都对你说着祝福的话，我
听见自己也凑在人群中说笑。我听见那声音，语调轻快而夹杂涩重，我知道，
那并不是我的声音；我感觉我的面部肌肉在抽动，却很僵硬，我在笑，却很牵
强，我知道，那并不是我所习惯的笑容。我不知道，我是在以一种怎样强大的
力量支撑着我自己。我唯一知道的是，我不可以伤心不可以哭泣，至少是在这
样的时刻；我必须坚强地面对这一切的结束与来临，必须坦然地面对你的离去。
除此以外，我别无选择。

只是，在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真正了解了我自己。我一直以为，我能够走
出有关你的记忆，我甚至以为，我已经走出了这段爱情故事。我没有料到，我
并不是自己所设想的那般洒脱和坚强。我依然爱你，和从前一样。因为，就在
那一年的冬天，当我再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的心跳竟有片刻的停止，我居然
连一声“你好”都说不出来，我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离开。我这才发现，在你
离开了这么久以后，我依然无法忘记你，依然把你深深地埋藏在我的心灵深处。
就在那个晚上，我喝醉了，你和其他两个人送我回家。一路上，你们说说笑笑，
尽情地回忆着那些从前的欢乐。而我仅仅感受到的只有风，北京深冬刺骨的寒
风。朦胧中，我听到有人在念“行到水穷处”，我很自然地接了一句“坐看云
起时”。我感觉自己轻轻地摇了摇头。

直到那一天，我才真正明白，真正的爱情原来是心底的一道伤口，许久之
后，当我以为那伤口已经痊愈平复，却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触动了它，于是在
结痂处，我看到有血沽沽流出，心痛不已。

在你走后，我听到了陈升的那首“六月”，在喧嚣中我记住了那句令我痛
彻心扉的词句：
“有些悲伤却又不许哭，有点孤单却又不认输”
同时，我记住了我无声的眼泪。

一年以后，98年的六月底，我获知我将离开这片土地，远走他乡，我知道，
我们也许将永不再见。

我在六月，挥霍了整个夏季；紧接而来的七月和八月，只残余一些蝉鸣的
嘶哑和日晒的焦躁。



(四)我在秋天遇见你

我在秋天遇见你，就象一棵年轻的树遇到另一棵同样年轻的树。我们曾经
各自生长着感受阳光和露水的滋润，快乐单纯一如他人。在无垠的蓝天下作着
各自无关的梦。然而，有一天，在一个秋天晴朗的天气，我看到了你，就仿佛
是从梦中惊醒，第一眼就看见了你。从此，我的生命注定将有所不同。

还记得我们曾经合作过的那首诗吗？在我们成功合作的第二天，我上班迟
到了。当我急匆匆走进大楼门厅的时候，我看到前面有个人影正提着热水瓶向
另一个出口走去。那正是你！你背对着我，正一步步走进北京仲秋金色的阳光
里。我凝视着你的身影，毫无知觉地向前走着。我看着你走进了那片阳光，突
然间，我感觉内心深处有着一些什么正在缓缓地破碎、溶化。终于，你消失在
我的视野之外；终于，你走进了我尘封已久的心扉。

有谁，还会记得那个秋天？有谁还会如我一般如此深切地怀念着那个秋天？
那个秋天，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喜忧纷扰都已湮灭在时间的尘土飞扬里了，
唯有我对你的爱情，一棵年轻的树为另一棵同样年轻的树蓦然出现而惊喜悸动
的泪水还存留在我的记忆中。直到今天，它依然一如即往地润湿着我的生命。

那个秋天，因为你的出现而变得格外美好；那个秋天因为有你而令我终生
都无法忘怀。

是的，我曾在秋天遇见了你；而我也终于在秋天离你远去。那是一个无论
怎样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都无法逃脱的雷同而又忧伤的结局。

98年的夏末秋初就在我焦头烂额地准备出国手续中匆忙滑过。待我终于在
异乡安顿下来时，我才惊异地发现，秋天已经安安静静地来到了我的身边。异
乡的秋天。

异乡的秋天是如此的美丽，它有着与故乡同样动人的风景。同样高远湛蓝
的天空，同样轻柔飘忽的云朵，阳光依旧灿烂如夏日。每一阵风起，都会有金
色或火红的叶子轻轻飞起，宛如一群轻舞飞扬的彩蝶。

我就在这样的风景里行走着，听任耳边我不熟悉的言语讲述他们的悲喜，
我知道，这一切都与我不再有任何关联。

“我不是归人，我只是过客”

然而，当我一个人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在古色古香的校园里穿行而过，当我
带着梦幻和期冀在异乡美丽的秋天里彳亍独行的时候，我竟会不期然地想到你，
想你的笑容，想你的声音；而在一个漫长的越洋电话里，我始终踌躇着无法说
出口的一句话就是“你还好吗？”

是的，即使是在这样遥远的地方，即使是在时间飞逝多年以后，我依然会
想起曾经遇见你的那个秋天；我依然会记得曾经爱上你的那个秋天明朗的天空
和洁白无瑕的云朵，在故乡最美丽的季节里我曾经那样深刻地爱过你！

只是，在今天回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你已走远，往事也都不见了踪影。
我们宛若两颗背道而驰的流星，在各自的生活轨道上渐行渐远，我们已很难再
看到彼此的背影。唯一残存的只有那些零散的记忆，在那些个平凡而平淡的日
子里，以它们的琐碎和平常温暖着我脆弱而易感的心灵。

我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曾送给你一本陈村的“古典的人”，那是我最为喜
爱的一本书。我曾在那个秋天北京的一个书市上发现了它，在一片嘈杂中我拥
有了它，而在爱上你之后，我把它作为我最珍爱的书送给了你。直到有一天，
你与它一同离我而去。一年多以后的初春时节，当你早已远离我的世界，我在
一家书店里再一次看见了它，就好象是再一次看见了一个久违了的老朋友一样，
我的心又开始了无规则的跳动。我用手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它淡土黄色的封面，
有一点涩的感觉，我在心底轻轻地对自己叹息。我凝视着封面上那张小小的草
丛落日的照片，仿佛又一次回到了从前。我知道，我又再见了它，我又可以拥
有它了；然而，你呢？你已不知去向！

我几乎没有多想就把这本书带到了美国。在最初的日子里，每个黄昏，我
都会坐在我那间12平方米有着久远的80年历史的小木屋里，一遍一遍地读着那
本我最珍爱的书，听耳边周治平温柔的歌声如泣如诉，静静地回想那一场风花
雪月的往事。我默默地坐着，一任泪水涟涟。

就这样，直至今天，我依然会静坐在异乡美丽的景色里悄然无声地看着自
己，看着那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

我知道我将终生携带这些记忆，纵然有一天，我也将无可避免地老去。而
那些记忆是永远都不会老去的！因为它曾发生在那样美丽的秋天里，它妖娆的
风姿是岁月和时间无法也无力消蚀的。



(五) 最后的长笛曲

有谁能把一首娓婉凄清的长笛曲吹奏的如此长久，当帷幕都已落下，听众
也都已散去，我已不再是你琴谱上最和谐的那一个音符。有谁会将一段短暂的
爱情故事回忆的如此动人心弦，当岁月都已老去，风景也都已模糊，我也终于
要与你说再见了。

我的爱人！

在这最后的时刻，这是我所必须要对你说的一句话：我爱你。这也是我唯
一能对你作的一个动作：挥手与你告别。

如果一个故事注定不会有我想要的结局，那么也许只有离开才是最好的结
束。于是，我选择了离开。如果见到你注定会令我心痛，那么我只有选择不再
见你。让往事都尘封在记忆里罢。然后，亲手丢掉那枚钥匙，义无反顾地离去，
不再回头。

我知道，也许有一天我还会再爱。然而，爱人，请你一定要明白，这并不
意味着我会将你忘怀。因为，爱情和爱情是不一样的，温柔与温柔也是有所区
别的。即使是发生在同一个人的身上。不同的爱情是不可以比较的。你永远都
是属于我24岁那一年的记忆。在记忆中，那些日子云淡风清。耳边是你清越如
长笛曲的歌声，那些娇艳的玫瑰怒放在北京深冬凛冽的寒风里。

爱人，如果你永远都无法接受我的爱情，那么请你一定原谅我的忧伤，原
谅我忘却的艰难。请允许我在某些个寂寞的夜晚默念你的名字；让我在孤独的
时候，还能够想着你。

无论曾是怎样美丽的爱情都会有一个结局，无论曾是怎样缠绵绯恻的情书
也一定会有写完了的时候。尽管那爱恋并不会因此而停止。时间是良药，能医
治人世间所有的创伤。而那些伤痛的记忆却永远不会消蚀。就仿佛是曾走过的
一段路程，鞋底仍留有那泥土的芳香；而手中残存的一张张票根，如果我愿意，
就一定能连续起一段完整的生命的历程。

也许在某一天，某一个我不曾设想的刹那。当四周寂静无声，钟摆停止转
动，当所有无关的人群潮退于世界的边缘；是你，只有你，踏着一如即往未曾
改变的步伐，在月光迷蒙中，一步步向我走来。你的身影落满斑斓的山花，你
的唇翼翕动，有歌声悠然飘扬，你的目光温柔深沉一如从前。我们相对凝视着，
没有一句话。我听见窗外的雨水在大声歌唱，树叶无可避免地被感动着。我的
面颊开始湿润了。我知道，那是去年的雨水。

就在这凝滞不动的瞬间，我们如散步一样简单而生动地重回到彼此温存的
月台，再见于那一场无尽的风花雪月。无论岁月的手笔如何刻划那些沧桑，在
我的心里，你永远美丽，一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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