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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在哪里都是睡在夜里

论坛：江湖兵器作者：拔根韭菜当令箭发表时间：2010-09-20 12:33

看到mamahuhu发起的关于信不信上帝的讨论，信仰又被老调重提。在我看来，信仰本可有可无，上帝原本也虚实难辨，关键是你要自己睡着还是醒着来看待这个问题？如梦亦如幻，如露亦如电的生命本身，是否需要信仰支撑？想起曾经写的BLOG，一些俗世里沉浮的小人物（更像是夜里梦游的人们）曾经用自己的方式诠释这些远无边际的问题，特此发于兵器，权当梦话连篇——

规律的视觉麻痹成一片光明照耀着谁？那是些层次分明已变得模糊不清的脸

花花绿绿的颜色因为它花花绿绿的傻，噪音萎靡地阐述着每个狗智难穷之妙

    见到她，我第一次理解了所谓“烟视媚行”。她有栗金色光洁的头发，皎好的面容，性感的嘴唇以及狐狸一样狡黠眯缝的眼睛。她的声音纤细而略带沙哑，一个大连女人的妩媚在她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我16岁时认识她，当时正一边念书一边在小酒吧做弹唱歌手。不知道她白天做什么，只是夜里经常出现在酒吧里，有人说她是坐台小姐，养了一个“面首”，从对方的内裤到袜子统统包圆儿。她抽烟很凶，喜欢疾速喝酒，醉了就大喊大叫，夹杂着一些粗话，使劲摔厕所的门。起初年轻的酒吧老板总用厌恶的眼神瞥她，但她却通过这种近乎粗暴的方式很快赢得人们的好感。大家说她很“爽”，一个大连女人的热情直率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喝醉了会随手拖个人说话，用那种略微斜视的，带着一丝不屑与无谓神情的目光透过缭绕的烟雾，好像看你，又好像在看你身边某个角落。她偶尔会轻蔑地笑，也是转瞬即逝，快到你也不能确定她是否已经嘲笑过什么。头回看到是我唱完歌坐在她身边时，一个和她同来的中年男人听我们议论国外某个品牌把牛仔裤挂在枪靶上，用枪打出弹孔出售，他把脸凑过来，瞟了我一眼说，小妹妹，我有枪，你想要那样的牛仔裤吗？我帮你打洞。这时，我听到她在旁边嗤笑了一声，迅速用一瓶啤酒堵住那个男人的嘴说，你他妈少放屁，赶紧喝酒。那个男人似乎有点尴尬，又把满是酒气的嘴巴凑近我说，我开玩笑的，你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好大学……她再次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挂着讥讽的笑容，人家自己都明白，还用得着你说？男人嘿嘿干笑两声，转过身去，继续喝酒调情。

那天晚上她没和那个男人走，微醺。她眯缝起眼睛看着我，不紧不慢地说，我是那种即使身上只剩下十块钱也敢打车回家的人，明天肯定会有明天的办法，不用着急。但是人还是要有点信仰。如果你觉得没有神，没有上帝——她指了下桌子上放的一个橘子——就把那个橘子当成你的神，你的上帝，不管到什么份儿上，心里有这个橘子在，就不用着急，也不用害怕。等到将来，你离这里已经很远的时候，就算那个橘子已经在桌上烂成个驴X样，你心里也永远都有希望。说完她快速起身冲向洗手间，没忘记狠狠地摔上门。

一天深夜，大雨，酒吧打烊了，而凌晨三点我要和吉他手去码头接人。她提出建议，让我们一起去她为传说中那个“面首”租的房子——家，她这样称呼那间房子。她说如果她和那个男人都在大连，就会一起在这个临时的“家”里同居，有一方不在，就回自己的地方住。她又说，我男朋友去沈阳玩了，去我那儿待会儿吧，到点你们就去码头。我们同意了，冒雨过去。楼道里没有灯，黑得让人喘不过气。我们在她身后小心翼翼摸索着上楼梯。她走得很急，楼道里只听见她的高跟鞋声和外面的大雨声。很快我们落后于她一层楼，突然听见她诧异地自言自语，哎？我家厨房灯怎么没关？接着，听到钥匙开门声，似乎在锁孔里没转完一圈，门就打开了，一个男人略带慌乱的声音，你怎么来了？她声音狐疑，你不是去沈阳了么，没走？

吉他手在我身后轻轻拉了一把，我们蹑手蹑脚地摸下楼，好象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刚到楼下，就听见上面传来比雨点更凌乱的脚步声。她从一片漆黑中冲出来，潦草地对我们说，你们走吧，别管我了，声音微微颤抖。她没有看我们一眼，冲进大雨里，打了辆出租车在几秒钟内消失了。接着她的“男朋友”也冲出来，头发乱蓬蓬的，衣服敞开着，身后还跟了另外一个女人，我见过，是经常和她去酒吧的另外一个女人。为了避免尴尬，我和吉他手逃跑似的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第二天半夜，她照旧来到酒吧，一个人喝得烂醉，又哭又吐；第三天，她又来了，脸上找不到任何昨天的痕迹，仍然是那么妩媚姣好，仍然肆无忌惮地乐，说粗口，摔门，仍然是迷离不定的眼神和嘴角一丝讥笑。她抽口烟，盯着我，他妈的，都过去了，操，我就不信。

也没说不信什么。

好多年后的今天，我已经没了她的消息，只听说她在大连一家很有名气的婚纱影楼工作。不知道为什么，我再次想起这个女人，总喜欢把她和另外一些本不相关的人联系在一起——比如一个精神分裂的女孩，若干年前她常在晚上走进我唱歌的另外一家酒吧，穿着一袭火红的连衣裙，剃着紧贴头皮的板寸，手持大大的，同样红得透明的燕子风筝。她喜欢坐在酒吧里屋，老式拨盘电话摆设前面，认真地一圈圈拨下号码，然后旁若无人地与不知道躲藏在某个不知名空间的声音聊天，时而羞涩，时而滔滔不决，时而笑得前仰后合。她有那么多话要跟对方说，以至于每次都要聊到后半夜也没有人忍心打扰。

我还想起某个深夜，叫了一辆出租车，司机是个清秀的年轻人。他在路灯照耀下空荡荡的马路上疾驰，一路用平缓的语气跟我谈论一些对生活的感悟。忘记说了些什么，但是那种安静松弛的气氛却让我印象深刻。好多年过去了，第一个人的笑骂，第二个人的红裙子红风筝和午夜出租车里的平静声音经常交替在我的记忆里出现，不肯淡忘。我不知道这三个人之间有什么潜在的联系，只感到他们都带有某种夜的气息，动荡——安宁，诡异——祥和，大起大落——归于平静，和围绕在他们身边的风景并存，坚固得如同铭刻。我无意猜测他们日后的经历以及最终的归宿，只要一想到我们都会从容地睡在夜里，和无法预知的人一起做着无法预知的梦，就会感觉到莫名安心。打开信箱，发现初恋男友在美国发来的EMAIL，只有一句话：无心徘徊，只愿平安！也许吧，睡在哪里都是睡在夜里，又有什么事情，还能让我感到慌乱、恐惧和不安？

    我爱你恨的，我恨你爱的，我是你生命里最肮脏的
    我爱你恨的，我恨你爱的，我是你生命里最纯净的
    我爱你恨的，我恨你爱的，我是你生命里被诅咒的
    我爱你恨的，我恨你爱的，我是你生命里最脆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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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根韭菜当令箭于2010-09-20 12:36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