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话》:记录1978-2008中国民主进程关键词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月下潇湘发表时间:2009-08-04 15:08

(《真话》:记录1978-2008中国民主进程关键词。本书以编年体结构,抉取1978至2008年间真实的中国言辞,梳理出三十余年中国社会从政府到民间、从制度到观念的转变,留存一份兼具人文思辨和知识趣味的历史档案。本书反映了中国政治民主化的艰难进程。)

 

伤痕文学

1978年8月11日,上海街头的每个报栏前,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几乎人人都在为《文汇报》上一篇名为《伤痕》的小说而落泪。当天的《文汇报》加印至150万份。有人说,“读《伤痕》,全中国人所流的泪可以成为一条河。”美联社的报道说,“中国出现了揭露文革罪恶的‘伤痕文学’。”

1978年年初,24岁的复旦大学中文系一年级新生卢新华把他的处女作《伤痕》贴在了班级墙报上。在复旦校园,这篇小说被迅速传抄。

《文汇报》为了让《伤痕》顺利发表,提出了十六条修改意见:小说第一句说除夕的夜里,窗外“墨一般漆黑”,有影射之嫌,改成“远的近的,红的白的,五彩缤纷的灯火在窗外时隐时现”,同时加一句:“这已是一九七八年的春天了”;车上“一对回沪探亲的青年男女,一路上极兴奋地侃侃而谈”,修改成“极兴奋地谈着工作和学习,谈着抓纲治国一年来的形势”;一直给小说主人公以关爱的“大伯大娘”,则改成“贫下中农”;因为小说“感觉太压抑”,需要一些亮色和鼓舞人心的东西,在结尾处安排主人公“朝着灯火通明的南京路大踏步地走去”。

《将军吟》《芙蓉镇》等“伤痕文学”代表作相继问世。

后来,在美国生活的卢新华说,“伤痕文学”注定是短命的。

1998年,季羡林在《牛棚杂忆》的《自序》里说:


 

虽然有一段时间流行过一阵所谓“伤痕”文学,然而,根据我的看法,那不过是碰伤了一块皮肤,只要用红药水一擦,就万事大吉了。真正的伤痕还深深埋在许多人的心中,没有表露出来。我期待着当事人有朝一日会表露出来。


 

在血泊中升起黎明的今天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这是北岛写于1976年的诗作《回答》中的头两句。1979年,《诗刊》3月号转载了《今天》创刊号上的这首诗,4月号又发表了舒婷的《致橡树》。

1978年12月23日,北岛、芒克在北京创建了民间刊物《今天》。在发刊词中,北岛写道:“在血泊中升起黎明的今天,我们需要的是五彩缤纷的花朵,需要的是真正属于大自然的花朵,需要的是真正开放在人们内心的花朵。”

这一年,王家新刚进入武汉大学中文系就读,年初开学,他班上的北京同学纷纷带着《今天》到校。“诗还能这么写?”大家惊呼着,这本刊物迅速风靡校园。

1979年4月8日,《今天》在玉渊潭公园组织了第一次诗歌朗诵会,上千人参加,场面非常热闹。警察们在一旁观察动静。

1981年,《今天》被查禁,18个月中出了9期。

而此时,一个全民读朦胧诗的时代已经拉开了序幕,《朦胧诗选》成为当时大学生几乎人手一册的床头书。

多年后,在《今天三十年》一文中,北岛写道:“《今天》反抗的绝不仅仅是专制,而是语言的暴力、审美的平庸和生活的猥琐。”



 

“活着精忠报国,死了要孝敬父母。”

1979年10月22日,许世友将军给大儿子许光写了一封信:


 

许光:

邮去现金伍拾元整,用这笔钱给我买一口棺材。我死后不火化,要埋到家乡去,埋到父母身边,活着精忠报国,死了要孝敬父母。

我今年74岁了,身体很好,活到八九十岁,也只有十多年了,你们可以先作准备。


 

1985年初,许世友交代秘书给中共中央写报告,说自己来日不多,对组织别无他求,请求中央在他死后实行棺葬,理由是自幼参加革命,报效生母不够,活着尽忠,死了葬在老母坟边以尽孝道。

邓小平在报告上批示:照此办理,下不为例。

1985年10月22日,许世友辞世。下葬时,灵柩里放了几件物品:他生前戴的欧米茄手表,天天听的半导体收音机,一瓶茅台酒,一支猎枪及100元人民币。


 

“你爱国家,国家爱你吗?”

1980年,白桦的电影剧本《苦恋》在《十月》发表,卷首语中写道:“飞翔着把人字写在天上。”剧本拍成电影,送审时改名《太阳和人》。影片讲述了画家凌晨光一生的坎坷命运:凌晨光一家在文革中遭受迫害,但女儿的出国决定还是遭到了父亲的反对,女儿反问父亲,“你爱国家,国家爱你吗?”

影片被严厉批判,没有公映。

最难的时候,白桦接到中央党校教育长宋振庭打来的电话:“尽管沸沸扬扬,(胡)耀邦在你这个问题上仍一再重申他的主张,再也不能以一部作品和某些言论加罪于知识分子,更不能发动一次政治运动。”

党鼓舞我们去改革

“民间有种说法,头胎出生的孩子一般都比较憨傻,如果施行一胎政策,会不会导致国人的智力水准下降?”

1980年3月,计划生育政策施行前的座谈会上,一位领导发出这样的疑问。


 

当了和尚要撞钟

“邓小平应该长寿百岁!”

1983年11月15日,内地第一个赴港旅游团从广州出发,抵达香港观光。香港人相信内地真的要改革了,高唱赞歌。一位香港老太太拉住旅行团一位成员的手,激动地说:“邓小平应该长寿百岁!”


 

“这里的服务比国营餐厅好100倍。”

《亚洲华尔街日报》1983年8月发表的一篇北京专稿称,一般中国人更想找一个能够代替国营饭馆的地方去吃饭,因为国营饭馆服务态度不好,桌子脏,人们吵吵嚷嚷,有时还有人抢座位。在一家个体饭馆的意见簿上,有一条留言:“这里的服务比国营餐厅好100倍。”


 

“有人抵制这种搞经济责任制的想法,因为他们不想竞争,可是要是数以百万计的行政官员都不动脑子,我们的国家将成个什么样子呢!”

美联社1983年1月28日报道,北京京剧院著名女演员赵燕侠,在一场艺术革命——打破“铁饭碗”,以票房收入代替“大锅饭”——中走在前头。

赵燕侠把有800人的北京京剧院一团分成4个队,她自己负责一个有70人的具有事业心的队,这个队搞自负盈亏,实行浮动工资和现金奖励。其余3个队继续实行工作量不等,但报酬相等的旧制度。这一“大锅饭”制度当时仍在中国各个领域里实施。

自从改革以来,赵燕侠的队在18个城市进行了340场演出。1982年,该队赚了27万多元,为国家节省了10万余元补贴。其余3个队仍依靠160万元国家补贴。

赵燕侠说她不能容忍吃大锅饭的思想。“有人抵制这种搞经济责任制的想法,因为他们不想竞争,可是要是数以百万计的行政官员都不动脑子,我们的国家将成个什么样子呢!”


 

“对于那些工作松松垮垮、长期安于当外行,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企业领导干部来说,步鑫生的经验当是一剂良药,使他们从中受到教益。”

1983年11月,胡耀邦在介绍步鑫生改革尝试的新华社内参上的批示。

作为这一年的改革明星,浙江海盐县衬衫总厂厂长步鑫生有句口号:你砸我的牌子,我砸你的饭碗。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比起那些只当和尚不撞钟的人来说,这位和尚可谓忠于职守。”

这是1983年热播纪录片《话说长江》中的一句解说词,配的是镇江和尚撞钟的画面。在片子的解说之一陈铎看来,这是内涵很丰富的解说词。

解说前,撰稿赵化勇却对陈铎说,把这句话拿掉。他担心有人对号入座,“会有人说,你是说我在其位,不谋其政吗?我们别找麻烦了。”

第二天,陈铎跟赵化勇说,“我想过了,我们电视还有教育功能,而这个教育功能应该是循序渐进的,日积月累的。我们发现了,挖掘出这个内涵来,不容易,是我们有本事,别轻易扔掉。我的意思是不要删掉那句话,关键在于处理。”

这句解说词最终保留下来了,陈铎在解说时,用了很平和的语气。没有人对号入座。

 

 “他妈的,像进了女澡堂子!”

1988年12月22日,“油画人体艺术大展”在中国美术馆开展。据《中国青年报》记者卢跃刚回忆,那天下着雪,中国美术馆前买票的队伍蜿蜒一里多长,原定两毛钱的门票暴涨了10倍。

观众排队进门时非常急切,可看画时,却不敢长久驻足,直视画面。画家杨飞云的作品《十九岁》前,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后排的人踮着脚尖,根本什么都看不清。观众的眼神非常复杂,有新奇、震惊、羞怯与愤怒。

一个戴大皮帽的中年男人晃着肩膀从美术馆大厅中挤出来,满脸潮红,叨念着:“他妈的,像进了女澡堂子!”

“大展”期间,曾有一个女记者,称自己代表妇女来与主办方交涉:“既然是人体艺术大展,为什么男的展得少,女的展得多?为什么男的不暴露生殖器,而女的都暴露生殖器?就那么几个男的还遮遮掩掩,把下体遮盖着?!”主办方回答:“道理很简单,这是人体展,不是性器官展。”

参展画家们生怕随便哪位领导一句话,就把大展扼杀的担心,没有变成现实。为期18天的展览,共展出了28位画家的130多幅人体画作,观展人数创纪录地达到20多万。

不过,人体模特们不干了,以罢课抗争:“凭什么我们1小时只拿24块,而你们又展览又出书,让我们的脸往哪儿搁?”后来闹上法庭。10年后官司判下来了,3位模特每人获赔1万元。


 

让我们承认危机吧

“《红高粱》只有‘辱华’二字。”

《红高粱》捧得1988年柏林电影节金熊奖后,《中国电影报》上一篇作者署名秋田草的文章说。

一个南京的老同志,写信给西安电影制片厂和中央,要求禁演这个电影,认为“《红高粱》是反动电影”,是“诋毁祖国,诋毁社会主义”的“大毒草”。还有人写批评文章说:“《红高粱》是一部丑化、糟蹋、侮辱中国人的影片,它只能得到外国人的赏识。”

影片拍摄地山东高密的农民上访,抗议电影里的“剥皮”情节丑化中国老百姓。


 

“体育的功能被颠覆了,还有什么积极意义?金牌的背后是什么?靠一支没有多少文化的队伍,怎么去实现体育强国之梦?高尚的体育竞赛何以变得如此低俗?绝大多数人只有‘看’的机会,却无‘干’的场合,金牌的意义何在?让我们承认危机吧,大国的体育有危机!”

1988年赵瑜报告文学《强国梦》中的一段话。这一年,中国奥运军团兵败汉城,对于中国体育的举国体制、金牌战略等的反思开始出现。

20年后,强国梦依然,金牌大丰收。国家体育总局局长刘鹏说,举国体制“既是我们优良传统、有效模式的一种概括,同时具有凝聚剂、动员令的作用。对于举国体制,我们的态度很明确,一要坚持,二要完善。”


 

请小平同志在主席台上不要吸烟。”

1988年4月8日上午,七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进入到高潮。9点35分,代表们开始填写选票,选举国家主席、副主席,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副委员长、秘书长,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中央军委主席。9点53分,开始投票。邓小平在主席台的票箱投完票后,回到自己的座位,点燃一支香烟吸了一口。来自广东的女代表邝健廉看到这一幕,写了一张“请小平同志在主席台上不要吸烟”的条子,从台下依次传递,递上了主席台。邓小平看到条子后,笑着连连点头说:“好,好。”他立即把烟熄掉,还将那张条子递给邻座的其他领导人。



            《真话:1978--2008中国状语》  九州出版社  定价:2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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